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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上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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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饿的精神恍惚,以为自己就要死掉的时候,皇上来了。
他只静静的站在门口,冬日毫无温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在屋里投下淡淡的影子。
“你要嫁谁,就嫁谁吧!”
转身欲走,又转过来,“养好身子。”
接下来的几天,我只呆在绛雪轩内,闭门谢客,对外只说调养身子,实则抚平自己心上的痛。
他终于松口,愿意放了我,让我走,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是我自己逼着他选择了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心痛?
我要嫁谁?不是他,是谁又有何不同?
采轩进来,搭了一件披肩在我身上,“格格,您饿禁的第一天,皇上宣允禟进宫,把他臭骂了一顿;第二天,皇上不知为何发了怒,削了廉亲王的亲王爵,降为民王,将他从宗谱里剔了出去,把他的福晋也骂了一顿,逐回了娘家;又革了民王爵,拘禁在宗人府。”
他们行动了吗?还是还没有行动,就被釜底抽薪了?如若不然,大年初四初五,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惩罚呢?
“皇上说,他既已不是宗室中人,不便侮辱皇室的名讳,令其改名,他自己改了个‘阿其那’的名字,将他的儿子弘旺改名叫做‘菩萨保’。”
“阿其那”?刀俎之肉的“阿其那”,皇上居然应允了?
“菩萨保”?是求菩萨保佑的意思吗?
八叔,你为何不能安安稳稳的做你的亲王,老老实实的辅佐他?帮助他?
等等,八叔?那观音保呢?有没有受到牵连?
“采轩,你去探探,上次在除夕比试,赢了四阿哥五阿哥的观音保,如今在何处?”
“他呀,看他除夕拒绝皇上的样子,还以为真是个不爱权势的化外高人呢,可谁不好跟,跟了阿其那,现如今,被困在王府,等候皇上发落呢。”
果真还是被牵连到了,我该怎么救他出来?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观音保是为了我,为了欺骗他的英月,才辅佐八叔,落得如此地步……
我跟皇上赌气闹翻了,现如今根本没办法相求。
不过,如果我嫁给观音保,皇上会免了对他的责罚吗?
正月十五,上元节。
由于除夕我与青格格的比试,让我在蒙古王公之间成了声名远播的人士。名义上的养母——皇后的坤宁宫,这些日子被他们轮番轰炸;皇上也被求亲的人们搞的头痛。
不过依我看,并不仅仅是因为除夕的歌曲,更重要的是,皇上没有亲生女儿,而我是他三个养女当中,唯一成年的。他们所要的,不过是一个对他们来说,可以提高地位,增强威信的“公主”。
蒙古王公的子侄之中,所有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的男子,都要各自做一块牌子,大小尺寸和内容都有规定。俨然就是个人简历和身份证明。
昨天秦守礼拿了一堆牌子给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仅八旗女子要选秀女,男子也是要选额驸的。这牌子,就是备选名册。
我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观音保的名字,心里不禁有些疑惑,若说他是世子的身份,为什么没有他的名字?若说他不是世子的身份,除夕的宴席,他又为何能参加呢?
难道?他年过二十?是啊,小时候认识他,他就告诉我说八岁,当时我五岁,如今,我已经十八,他,可不就该是二十一岁了么?
我铺了一张纸,工工整整的写上——科尔沁部 博尔济吉特氏 观音保
在等墨迹干的时候,我忍不住的问秦守礼:“皇阿玛,这些日子,好么?”
“回格格,”秦守礼永远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万岁爷这些日子,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神色恍惚,清减不少……”
我心里又是一阵痛,眼瞅着墨迹干了,便折了折那纸,递给秦守礼,“这上面,就是淑儿选中的额驸,求皇阿玛应允。”
顿了顿,又对秦守礼说道:“劳烦公公多多宽慰皇阿玛,别伤了心神。”
“喳!”秦守礼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我梳洗打扮一新,往保和殿走去,过了今日,蒙古王公领着世子们,就要回藩地了。皇上宴请他们,一是给他们饯行,二是当众指婚。
御道两边挂了各式各样的宫灯。平时漆黑寂静的紫禁城,像是变成了歌舞升平的不夜城。
中和韶乐奏起,皇上缓缓举杯,众人遥相应和。
他的身影又单薄了些,明黄的朝服,穿在身上,都不觉得喜庆夺目;眉宇见隐含痛楚,却还是带着笑看着众人……
我低头大口吃面前的元宵,只觉得芝麻馅儿好苦。
乐声安静了下来,我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他要宣布了吗?
“淑格格自幼聪慧伶俐,温婉贤淑,着内务府议其封号,择日回禀。现赐婚于——”他顿了顿,遥望了我一眼,转开视线,“科尔沁部 博尔济吉特氏 观音保。”
话音刚落,全场哗然,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他只越过众人遥遥望着我,我不敢迎着他的目光,低头偷看观音保。
观音保瞪着眼睛,太阳穴上的青筋暴露,身边有人拍他的肩膀,他也不理睬,来回巡视我和皇上;满是怒容的脸,涨的通红,紧咬着牙齿,直喘粗气。
身边人提醒他,他上前跪谢圣恩,可那话语听起来,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更让众人疑惑不解诧异的是——他居然叩谢之后,称病先行告退。
我仍旧能感觉到皇上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心里全没有一般新嫁娘的欢喜羞涩,又是气观音保的举动,又是直觉得后悔。
我为什么要跟他赌气?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是否有别的女人?为什么要铁了心的从他身边逃走?……
可是,另一个我提醒道,这才是对的,这才能还他一个清白的名声,还他民心所向,这样,他才能逃离我们的孽情,专心应付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们,不授人以柄,……
皇上领所有人到海子观赏花炮。
一进了海子,先放了一挂长鞭,皇上下令不必拘礼,自在些。
蒙古王公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各自散开。
“嘭”“嘭”声不绝于耳,一束束花炮在漆黑的天空炸开。
有的银光闪烁,似一颗颗流星落下;有的红霞纷飞,似一团团火球;有的蓝雨倾泻,似海中欢腾跳跃的飞鱼;有的金色流转,似天空中飞腾的巨龙……
一簇簇火花,红如玛瑙,蓝似琥珀,白像珍珠,绿比翡翠……
我隔着震耳欲聋的声响,绚若云霞的花火,遥遥望向他。
他抬头漠然看着一朵朵异彩奇葩,不为所动。
漫天的花火,照的全海犹如白昼一般,却不能填满他眼中的空洞。
他的目光向我所在的方向寻找过来,我忙转身避过,仰头望着就在头顶炸开的一朵朵花炮,努力让眼底的苦涩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