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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扑面而来的都是日子 ...

  •   我们站在十字路口。
      冬日的阳光穿过满街枯桠,懒散地铺在地面上。街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群穿着整齐精神矍烁的老太太排着队伍等候绿灯,神情庄严肃穆。她们人手捧着一柄长剑,看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要去公园锻炼呢。而街的另一旁,那些要去买菜的小老太婆则挎个篮子满胡同乱钻,奔走相告今天哪哪的大白菜又便宜了两毛五,黄瓜水嫩水嫩的...
      我搡搡党韬说,昨儿个光顾闹了,没问你,怎么了最近?情绪不太高昂。
      没事儿,党韬轻声说,就是觉着烦。
      我眨巴眨巴眼睛问,烦谁呢,我给你揍丫去。边说还边往上撸袖子。
      党韬看着我笑笑,他的笑容像这冬日的阳光一样,温暖柔和迷人。他说:生活。
      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同时觉得冷,放下袖子说,嗯,这叫心理蛰伏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说完突然觉得这话听着怎么跟句广告词儿似的。
      我用眼睛瞥瞥党韬,怕他听了一怒,大街上跟我骂起来,不好看。而事实上他听了不但没发作,还特赞同。他说,你都没胡说。
      我看着党韬,觉得他一定有事憋着,而且肯定是家里的事。
      党阿姨本来就没有工作,出了那事后身体又一直不好,虽然党叔的公司每年都会给他们提供一些资助,后来又用党叔在公司的部分股资帮党韬家开了个咖啡店,可生意却一直不见好。上高中的时候党韬每天放学铃声一响头也不回就破门而出,身手矫捷跟练了凌波微步似的。好几次我刚想抬头叫住他就看见一黑影嗖一声蹿过去了。不知道的同学还仰首感叹这人来去无踪挺神秘呢。其实他是跑去咖啡店帮忙。偶尔我们一群人也吵着要跟去搭把手,但到那儿才发现基本上都没什么好忙活的,店里冷冷清清,就看见服务员睡梦正酣,呼声跟草原长调似的。逢上哪天运气好了进来俩人,大伙一兴奋放声大吼欢迎光临,客人一个哆嗦立马儿转身掀门跑了,动作比党韬都快,跟阵妖风似的。
      我们这么来来回回也去了很多次,每过去一次就注意到服务员少了些,不用问也知道是人家瞅见店里运营不好拍拍屁股自己走了。党韬看到这种情况也是满脸惆怅,跟我们叹气说他觉得活得累的。我当时听完就觉着大事不妙这小子不会想不开吧。赶紧过去抓他的手,情深意切道累是累,还是要学会生活啊。
      所以我明白党韬他说想过平凡生活的意思。自从党叔不在以后,党韬每天为不同的事情烦恼,别说是他自己了,我们看着都觉得累。他想过简单平凡的生活,想过像其他同龄人一样简单平凡的生活,我们又有谁能不理解呢。
      绿灯亮了,我跟党韬说换我载你吧。我拿过车上路,党韬坐在我身后。我一度感觉后面空空的,心想该不是把人给掉下去了,可转过头看地上,都有党韬的影子,缩成一团,默默的。
      阳光更加明亮。我眼前开始有身影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却拥挤去不同的方向。目视着周身浩荡的人群,戴着各种疲惫不堪的神情奔走在追求幸福的路上。我突然感觉自己心里一阵酸楚,继而填满空荡。我想着似乎生活也不过如此,充斥着易逝的春华和不老的哀伤。
      我觉得自己像是穿梭在时光的大流里,扑面而来的都是日子。蓦然有人擦过我的肩,我能听见他轻轻地叹,你看,年复一年。
      我跟党韬来到我们学校。我指着校门上的那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大字儿说,瞧,我们学校的大号。
      党韬眯着眼问我下面的草书写的是什么。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跟这儿上了两年学了就认了这么个门儿,根本没看见那儿还有一排字说出去真他妈滑稽。我挥挥手跟党韬说,那个呀。那个是鲁迅爷爷题词,书得是请勿在此大小便。我边说还边拿腔拿势地,搞得跟真的一样。
      党韬一听嘿嘿笑,说滚你丫的吧。
      我正笑得欢畅,突然听见后面有个声音喊,杨帆丫挺的怎么倒置得跟一赶庙会的大妈似的。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许可,丫忒本事,每次一张口,都能点燃我冲上去把其脑袋揪下来的罪恶欲望。我心想这小子今儿个手够黑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他这一折腾,周围人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目光,我跟给人扒光了一样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正琢磨着许可你敢现形儿就等于找劈呢,丫就跟梁欣俩人立我跟前了。
      嗨。党韬跟许可和梁欣打招呼。我则僵在原地还没缓过劲儿,跟一石雕似的,纹丝不动。
      韬也在啊,来看我哪。嗯,漂亮漂亮。许可哇哇就赞叹起来。
      韬是女孩子的话得多倾城倾国啊。瞧这小模样赏心悦目的,啧啧,天使。怎么跟野兽一块儿走啊?梁欣也跟着起哄,声音高得就怕有人听不见。我在旁边脸皱成了抹布,撇着嘴骂说谁野兽呢。
      杨帆你数学卷子做了吧,借我拷个贝。
      梁欣这家伙从来没有自己做作业的习惯,第二天一来学校的主要使命就是忙着借作业抄。记得高中有一次这斯连抄都忘了,他知道老师不会相信把作业忘在家里这么普遍的借口,就整了一个他妈没细看,拿他的卷子包油条了。我们都觉得太荒唐你以为老师是给脑子遭电了就那么让你唬弄住了。没成想那傻B老师还真信了,倒转过脸来提醒大家,以后看清楚了再包。操。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就见梁欣趾高气扬地往学校里跨,跟天鹅似的。整个过程连我正眼都没甩一个。我特不平衡,心想你大爷的,跟我摆谱呢。
      想想也罢,兄弟嘛。我们一群人都这德行我是了解的,都属于张嘴杀人型的却还不自知,经常得罪了人还以为自个儿妙语连珠瞧把周围人乐的。
      这其中要属许可那渣子最不人道了,我记得高中有段日子许可情绪低迷无心学业,整天搁家里上网游戏劲舞团,最后那技术练得,惊人了去了。我们都给屏幕上的箭头看得老眼昏花,人家呢,嘿,坐怀不乱。倆爪子在键盘上一阵乱敲,挥斥方遒。结果全是Perfect。许可他妈一看不行,觉得再这么放任许可就毁了。为了不让儿子迷失奋斗大方向,煞费心血唤来我们学校每每考试都名列前茅的学生,说是要帮我们一群私下搞个座谈会。他妈也挺不容易,座谈搞得那个隆重惊得我们几个半天合不拢嘴,满地找下巴。我看了那场面就觉得当时眼前是钞票乱飞花花绿绿的,心想这得砸多少银子哪。然后就听旁边梁哲在嘀咕:敢情是把人民大会堂包下了。等那几个优等生刚入场坐定,还没来得及掏出讲稿,许可就叫嚣起来了:呦,那个谁,敢情是您啊,怎么,没把媳妇儿一起带来?唉,该不会又去妇保医院了吧?这样可不行啊我说那谁,种上了就得收,您看现在没孩子的夫妇整天求爷爷告奶奶奔走于各大医院心里得多急切哪,您就别捧着自家媳妇儿那块沃土再瞎折腾了,嫂子这来来回回老跑医院,医生都该给她张VIP贵宾卡了吧。嘿嘿...这是谁啊,这不我们学校大名鼎鼎的**吗?!真是赏脸。前些日子听说你给二中的一群人给收拾到医院缝头皮去了,这不好好的嘛,那些小子身手也忒臭了...  许可就这么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把台上所有人细细“问候”了一遍,边说边把自个儿乐的不行。看着被伤的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才咧住嘴笑说那谁谁谁你别往心里去你们都别计较大家逗着一玩再说也都是陈述客观别一脸扭曲跟我在这编你们故事似的。本来那些人给一一详解过后脸就色彩斑斓了,再给这么一总结倒是好,刷一下全体惨白。人人不吭气都耷拉着脑袋装缄默,反而许可一人前俯后合乐得差点抽过去了。
      自他那次之后,搞的我们一群在学校树敌众多,大家见到我们跟见到流感似的,惟恐避之不及。其实我知道,我们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心里没恶意的,真要得罪了谁也觉得挺苦恼的,都是知道的。
      上课铃声唱了起来。我感到浑身乏力。哼哼唧唧地往教室方向挪。心里想到这又是艰苦卓绝的一天,顿时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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