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旋地转 Part 1 ...
-
天旋地转
Part 1
早上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室，全班48人已经差不多全齐了，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我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低头跑向自己的座位。
气喘吁吁地望向墙上的钟，7点05分。
在朗朗书声中滥竽充数混过早读课，浑浑僵僵地听老师讲解立体几何，头昏脑胀地分析某地地理区位优势，呵欠连连地听地中海老头评讲作文，目光呆滞地望着满屏的英文，稀里糊涂地上完综合课，最后软绵绵地趴在桌子上，等着硬盘数据恢复。
这就是我，袁晓苏，一个普通高三学生的学习生活。或者说，是我的习惯学习方式。
“下面总结分析一下这次模拟考的总体情况。”那个喜欢穿绿呢子花大衣的中年妇女登上讲台，手里拿着一张密密麻麻的纸。我趴下，继续修复磁盘。
发下成绩单时，同桌文铃唉声叹气，不停念叨“跟着苏苏学真糟糕”，然后摇头晃脑地嘀咕着为什么懒惰的我仍然可以考得比她好。
我只是笑笑，我也不知道原因。我只知道，考得好的人比我多得多。
滔滔不绝的班会终于结束，紧接着就是唾液横飞的课后讨论。我收拾好书包，今天要和大熊去图书馆。
下到楼梯口时，一大堆学生聚在布告栏前，熙熙攘攘，笑声哀叹声不断。我本想挤进去看看自己的年级排名，但是人堆里传出的一阵阵气息让我有些厌恶。
算了，还是乖乖等大熊吧。我绕过人群走向校门，低着头给大熊发短信，没走几步却狠狠地撞上一个人，我反应不及摔倒在地。
正想站起来，右手已经被人拉起。抬头一看，很不幸的，是腊鱼。
“你没事吧？”腊鱼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语气僵硬。
“没事，是我没有看路。”我低着头，不敢迎上腊鱼的目光。
腊鱼却拉着我往回走：“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
“不用，我还有事。”我使劲想甩开腊鱼的手，大熊就快到了。
腊鱼抓紧我的右手，使劲往回拖。“不行，你要去看看。”声音里满是强制。
果然不愧是腊鱼，我在他面前好像总是没有什么威摄力。四年前如此，现在依然如此。四年前，就是因为这种强制，我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他离我远去，四年后的现在，我依然无奈地任其在痛彻心扉的肆虐后撕扯我的平静。
我突然想起大熊忧伤的恻脸，想起那个雨天抱着哭泣的我的大熊，想起他眼底深邃的痛楚，想起他为我折的每一只千纸鹤，想起他温暖安心的怀抱，想起他柔软而微瑟的唇......
我感觉眼睛有点干涩。我现在很想狠狠地甩给腊鱼一个耳光，然后逃跑。
可是我要等大熊，我不能再让他为我伤心，而且我怕我的愤怒哀伤会跟山洪暴发似的一发不可收拾。我高三了，我需要平静的心，而不是深埋于地下的累累伤痕。
可是现实一向真实而残忍，我没有足够的体力和心力甩开腊鱼，甩开那年少轻狂的一道道烙印。
腊鱼继续拖着我，我却忽然不想再挣扎。
市立图书馆。
大熊坐在我旁边，安静地翻阅着他的物理资料，脖子上依然围着我的米色围巾。
我看着大熊棱角分明的侧脸，突然有一种负罪感。
从校医室出来时，腊鱼坚持要送我回家。我的手磨破了点皮，可是没有大碍，而且这时我从围栏缝中看见大熊骑着“别摸我”飞驰而来，我理所当然地拒绝腊鱼。当然，一般情况下我都会拒绝。
可是该死的腊鱼却趁我不备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一脸愕然，腊鱼则一脸得意。
我开始感觉天旋地转。
翻过一页书，又悄悄看看大熊，依然平静的脸。
当时我们正站在转角处，也许他没有看见吧。如果看见了，这绝不会是大熊应有的反应。我自我安慰着，脑海中的嗡嗡声终于开始平息。
我低下头，继续看书。夕阳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下一片余晖，没有人说话，四周一片静逸。
和大熊在肯德基吃完饭，我坐公车回家，大熊还要继续上补习班。我朝大熊挥挥手，大熊在我脸上轻轻一吻，微笑着离开。
我怔怔地站着，觉得今天的风真挺大的，不然脸上怎么跟刀刮似的疼痛。
回到家，在妈妈的监视下喝完一碗据说来自香格里拉的什么花什么草汤，向爸爸汇报完成绩，坐下看新闻。电视里正播报□□欲过境美国并停留当地发表演讲的消息，耳边是爸爸妈妈语重心长的模拟考总结，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早已把□□这个民族败类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晚上做习题时，收到敏敏发来的短信。敏敏说星期六晚上要去见个朋友，叫我去认识认识。我想起也很久没有陪敏敏出去神经一下了，因此答应了她。
浑浑僵僵地混到星期六，晚上7点不到，敏敏就在楼下卖弄破锣嗓子了。我本来还想慢腾腾收拾收拾好让别人对我有个好印象，可是敏敏不折不挠的发达声线实在让邻里受罪，因此我草草地披上大衣，带着一天补课下来的满脸菜色，万分沮丧地做好给别人留下“书呆子”印象的心理准备，冲下楼。
在平安路下车，敏敏拉着我七拐八拐走进一家小小的消夜档，里面传来阵阵烟味，还有夸张怪异的骂人声。我抓紧敏敏的手，心里有些恐惧，也有些疑惑，敏敏大小姐怎么来这种地方和人见面？
走上二楼，敏敏一脚踹开木门，里面烟雾缭绕，异味扑鼻。我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却在一片迷蒙中看见敏敏牛气冲天地狠狠拍下一个人的肩膀，龇牙咧嘴地笑。那人回过头，也狠狠地擂了敏敏一拳，同样的龇牙咧嘴。
“喏，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苏苏，挺漂亮吧，你小子不要起歹心啊！”敏敏坐在我旁边，哥们十足地拍拍局促不安的我。
“哪敢啊，大姐的女人，我是活久了才往上撞。”敏敏对面坐着的人染一头红发，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只是弹烟灰的动作熟练地像个烟枪老头。
“去你的！什么我的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敏敏一脸嘻笑，跟个女贼似的。
我总算搞清楚状况了，面前的这位红头发是敏敏称霸小学时的狐朋狗友之一，叫陈珂健，人称健仔，小学二年级降服于敏敏大人的小竹竿下，从此成为敏敏周围惹是生非的得力助手，初二时父母离异，跟很多迷途少年一样辍学离家游走江湖。而这时候敏敏已经在我的正确引导下弃恶从善，因此两人联系也少了，只是仍以哥们相称。
我想起我初一就是在敏敏的暴力下和她成为损友的。那时刚升初中，我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喜欢跳皮筋玩橡皮看星星，还有当时是我同桌的腊鱼同志免费提供的零食。本来我挺沉默地安心做梦，结果在一次放学时莫明其妙地被全级闻名的女恶霸苏敏敏同学在教室门口狠狠地打了一下头，嘴里还叫嚣着“你这个死贱人竟敢勾引我家腊鱼？！”我眼前一片漆黑，呆愣愣地搞不懂她口中的“腊鱼”是谁，结果又听见一声巨响，抬头，看见我的同桌同志青筋暴起地站在女恶霸面前，脚边是一张缺脚的凳子。我耳朵嗡嗡响，听不见他们面红耳赤地在吵什么，只知道手被人牵着，然后进了校医室。
后来我才知道女恶霸口中的“腊鱼”就是我的同桌同志，我的免费零食赞助商，她门下的第N个得力助手。再后来我在老师面前撒谎为女恶霸的过激行为辩护，因此在女恶霸湿润的眼眶和不屑的声音中和她发展出亲密无间的革命战友关系。天知道，当时我是害怕在老师面前告状将引发的连锁反应会让我再次品尝历史的苦果。
嘻哩哈啦了将近两个钟头，我提醒敏敏时间不早了明天要上课，敏敏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健仔坚持要送我们出去，说这么晚店里不安全。于是我们在敏敏“你敢小看大姐我啊”的喊声中，走出小店。
路上敏敏突然兴致勃勃地叫嚷着要喝酒，然后烟尘滚滚地跑去路边的便利店，我和健仔站在路灯下等她。健仔虽然是个混混，但人不错，最起码对我比较礼貌。他说他认得我，以前常见我和敏敏腊鱼在一起。我笑笑，鼻间盈满久远的气息。
“喂，你现在还是腊鱼条女吗？”健仔踩灭烟头，有些随意地问道。
我听不惯他痞痞的语调，摇摇头：“不是。”只是说话的瞬间心头突然空荡荡的。
“哦......”健仔低下头，若有所思。
“......”
敏敏兴冲冲地穿过马路，手里拿着几罐啤酒。我不会喝酒，可是现在我想好好地放纵一下。接过啤酒，大口大口地咽下去，感觉喉咙微辣，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可是我不想停止。
恍惚中，我看见健仔脖子上的粗银链，在路灯下有丝微冷的光。我想起初一刚开学时，学校检查仪容仪表，腊鱼和我换了座位，坐在角落死死地捂住衣领，结果还是没能逃过老师的火眼金睛，和老师一番讨价还价就差骂粗口后，满脸火气，极度不情愿地摘下项链上缴。我趴在桌子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腊鱼立刻跟猴子似的跳起来敲我脑袋，并直接威胁我今后的零食供应安全。
意识有些模糊了，我晕晕沉沉身子有些发软，却看见健仔突然握紧啤酒罐，酒沫直流。
然后我听见健仔惊天动地的咆哮：“他妈的，你说什么？！腊鱼和大野帮的人在丘安山打架？！！操他妈的......”
我耳朵又开始嗡嗡作响，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天旋地转 Part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