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盛夏与苦痛笑颜》polar bear

7、不觉花开 ２

　　４

　　赵欣然流着一身的汗在黄昏时走上一阶阶楼梯，莫菲菲扬起一个等待许久的笑，她笑着问他去哪了，他同样温和地说去打球，然后他问她最近过的如何，她无奈的回答一切都好。
　　于是深埋的话被平淡的气氛压在舌间，无论如何吐露不出来，莫菲菲转过身不明白几句话为何能让心情波澜不断，那个男孩子走进家门听着父母的关心，心里不明原因的寥落。
　　那天女孩子跑回家里疯狂地找被藏起来的电动玩具，看着款式早已陈旧的机器人缓慢走动，发出单调的音效，不知不觉的眼睛特别酸涩。
　　后来那天的天空倾泻了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大雨，那些凤凰花在黎明的光亮里零落地挂在枝头。淡蓝色的天空飘落纤细的雨丝，透明的窗外凤凰花鲜艳得如同此前从未被发现。
　　莫菲菲渐渐习惯了每天在窗台上看着他从楼下走过，盛开的凤凰花下面，一个穿着单薄衣服的男生匆匆走过，楼上的人和楼下的人同样安静无声。
　　初三的最后一天，两张毕业照，数十张天真的脸，谁知道那些脸庞会被多少风沙雕刻，在岁月里怎样沉浮，只是或多或少的抬头留意又一次盛开的凤凰花，听老师说，那些盛开的花会照亮他们的前程，这也可能是初中时代的老师，教他们的最后一样东西。
　　可是那些明亮人生的承诺，最终和老师们嘴里所有的依依惜别一样，无声飘落在喧嚣城市里，这几年霓红照亮了半边天空，和在每条有记忆的街道盛开的凤凰花一起，疯狂的绽放。
　　莫菲菲冷淡的瞧了瞧奔出校园的三年同窗，心里萌发着某种寂寞的超然，就算，表面上笑得再怎么好看，终究是开过季的花，有过的温度很快冰凉。
　　就像那些童年的话。

　　５

　　两张红色封皮的录取通知书寄到沉寂许久的职工宿舍，不过几次花开，原本风光无限的宿舍楼，成了这个城市里最矮小的楼群之一，除了那些高大的树木投下更宽广的阴影，一切都陈旧。
　　也因为如此，大多数退休员工今年最大的新闻，就是处长的儿子和科员的女儿，都考上了本地最高分的常青中学，所以那个夏天除了啤酒和西瓜，也多了一些教训自家孩子多多努力的声音，还有老人牙缝里迸出的西瓜子和议论。
　　站在院子围墙边，莫菲菲用积蓄了三年的所有目光直视着面对面的人，赵欣然的眼角微微斜睨，这时候的他不再是那个说着柔软的话语，跟着爱玩的女孩到处跑的小男生，而莫菲菲，也不知不觉不再哭泣。
　　她笑着说：“那个，你知道吗？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用你再安慰我，我再也不会哭。”。
　　他深深凝望，眼睛里的流光捉摸不定。
　　“恩，我知道，我知道了，否则，你不会看不到我曾在你窗台下无数次地走，你可能不知道，去我们学校，其实可以不经过那里的，后面的街道，离公车站更近。”。
　　“我怎么不知道，那你要我怎么样，还是也去你家窗台底下溜达溜达？你有话干吗不说？”。
　　“那你呢？”。
　　“你不是也没说？”。
　　莫菲菲突然无语。
　　她笑着把墙外飘进的凤凰花拈在手里弄碎，看着红色的汁液沾在指间，像电影里演过的那样鲜血淋漓，炫耀似的摇晃手指，冲着在一个人的夜里想过很多次的男孩不屑地笑。
　　赵欣然突然握住不断摇晃的手指，像擦拭伤口一样把红色的指间使劲往洁白的衣服上蹭，快风干的红色，蹭在白到无暇的袖口上，两个人的视线里，对方的脸不知怎的突然模糊。
　　初三的暑假，是记忆里最灿烂的一次花开，所有的云彩在流离的阳光中突然变亮，暗藏的温度像火一样瞬间迸发，染尽了所有摇曳的凤凰花树，让那些寂静的花开，浸透了想念的血红，拼命地迎风盛放。
　　殷殷如醉，那个温柔的男生从未改变地在视线尽头粲然微笑，长大了的女生笑颜如花亭亭玉立在不远的对面，那些想念汇聚成涓涓细流，掀起弥漫一季的花雨，洗涤所有铅华。

　　６

　　那天下午懒懒的阳光底下，不知道是谁偷走了眼角的流光，莫菲菲只看到眼前的凤凰花大片大片地落，身体被从未有过的温暖环绕，感觉赵欣然颈项和领口微微的肥皂香气，拈碎了花瓣的手指，互相轻抚着对方的肩头。
　　赵欣然第一次发现原来有种温度能让自己如此贪恋，莫菲菲恍然大悟，原来初中三年自己永远做成绩优秀的乖乖女，看着其他同学在梦里一次次想象过的地方悄悄小声说我爱你，只是在等今天突然来临的花开。
　　升高一之前有个悠长的暑假，以前总听人说，高考之后的暑假很长，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当时莫菲菲心想，中考之后两个月没有作业的暑假，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是她仍然贪心的计划三年之后的夏天，赵欣然会不会像今年一样，陪着自己到处逛。
　　莫菲菲从来没发现，自己出生成长的这座城市里的每一条街道，能在和赵欣然一起走过的时候变得多么多么不一样。
　　当时赵欣然笑着说三年初中除了做题和考试，从来没有过别的生活，只想留意邻家的有一个女生上学往哪条路走。
　　莫菲菲一边装出凶狠的样子拷问他邻家女生是谁，一边静静描述自己看到同班女生和另一个男生玩闹嬉笑时心里突然的一阵哀伤，然后又说她把每一个谈恋爱的男生都看成了一个从小就经常见到的邻居。
　　听到这些，赵欣然就会不厌其烦地问邻居是男是女，直到莫菲菲无奈地承认那人的家和自己在同一栋楼里，名字叫欣然。
　　因为新学校不再需要做很远的公共汽车，赵欣然的爸爸买了辆单车送他，莫菲菲看他骑上崭新的车在落尽了花瓣的树阴下来来往往，心情仿佛从浓荫里透过的阳光，忽然变得柔软又美好，在他迎面骑过来时笑着拦住，说以后你每天带我上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