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夜阑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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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行着，时间久了，荼蘼也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适应这悠闲的节奏了，偶尔会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好笑之余却依然无法理解这整件事情处处透着的古怪，轩辕风也好、叶奴儿也好……她其实已全不在意了，即使是她生活过三年的落纱国也将随着时间不可逆转的脚步、随着这辆不断前行的马车一并与那十九年的岁月沉没在过往的记忆中，有些事情只要等着就好，因为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
绕过西溟山，便是月潋的地界了。放眼望去，殷殷碧草，绵延不断，不同于海的汹涌，天的广阔，是另一种独属于生命的礼赞，一脉一脉绿色的波浪不断的推向天边。
此时天色尚早，载着荼蘼的马车却已经停了下来。扶着悦茵的手下了马车，荼蘼知道今天恐怕要在野外露宿了。果然，她的猜测马上就得到了轩辕风的证实。
“蘼儿妹妹，今天怕是要委屈你了。你也知道西溟山是四国的边界，隶属月潋，方圆千里之内都没有人烟，我们不得不在野外露宿。不过你放心，哥哥我会搭个最豪华的帐篷给你住的……”轩辕风边说边观察着荼蘼的表情，也许是离开雪玥神殿的关系，少了那几千年沉淀的庄严和压抑，荼蘼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丰富，人也相对活泼许多。有的时候她甚至会用一种极其天真的表情望着他，没有防备和疏离。
“那就有劳殿下了。”荼蘼敛衽行礼，完美地无可挑剔，只是微微上挑的眼角泄漏了些许笑意。
诸行无常，万般皆苦，既然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为何不笑着面对？一直以来不是别人折断了她自由翱翔的羽翼，是她将自己困囿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命运，她没有能力去更改，然而，她可以选择要怎么样去面对。哭也好，笑也好，她要做天地间最恣意的那一支荼蘼！
傍晚时分，天空开始下起淅沥的小雨，透过雨帘身后的西溟山越发显得缥缈和虚幻，像平地突现的海市蜃楼。
荼蘼原打算在吃过晚膳后去看一看这座闻名遐尔的西溟山，终是望雨兴叹！然，这毕竟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他们的营帐明明就建在西溟山下，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难不成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西溟山上住着神仙？
躺在帐篷里，望着帐顶华丽的流苏，荼蘼渐渐有了睡意。帐外雨声淅沥，像幼年时母亲轻轻哼唱的摇篮曲。
她似乎做了梦，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几乎夜夜都要做的梦，她又梦见自己一个人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俯瞰脚下的万家灯火，灯火迤逦像耀眼的辰星……然后，她会不小心跌下去，就那样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去，一直跌……一直跌……仿佛永远都无法坠地……
梦的最后，她会惊醒，因为心脏无法承受的加速度而惊醒。
缓缓地张开眼睛，触眼所及的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不是墙壁和帘幔的关系，只是一片虚无的混沌……摸索着站起身，荼蘼四处观望，这里是哪里呢？以前也曾遇到过这种情况，遮天的大雾，伸手不见五指，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摸不着……仿佛连身体都已经消散掉……看起来依然是在梦境……
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的呢？
荼蘼闭上眼，尝试着去回忆。
……醒过来的方法……嗯……刺耳的闹铃声……声音越来越清楚……清楚地……不对！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明明就是脚步声！……
霍地睁开眼，入眼的是悦茵焦急的神情。
“主子，主子您又发梦了？怎么叫都叫不醒！”看到荼蘼终于清醒的神志，她小小的婢女竟因欢喜而落下了泪来。
凝视着从少女颊边滚落的泪珠，荼蘼知道从万丈高楼跌下的瞬间她一定又发出了惊骇，暗自叹息，认命地抬起双手抚上少女的脸庞，一滴一滴的帮她抹去那些仍在不断涌出的泪花，“好了，乖，别哭了……”
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荼蘼太息，自她醒过来的那天起悦茵便一直在她身边服侍。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悦茵才十二岁，小了她整整七岁，梳着两个包包头，粉嘟嘟的，十分可爱。
说起悦茵，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虽是庶出，十几年来也仿如珍宝、受尽宠爱……可惜的是她父亲在世时母亲专宠，得罪了当家主母，也因此她老爹前脚才刚断气，寡母弱女后脚就被赶了出来。无奈之下，她母亲只能重张艳帜、再入风尘，可毕竟已经三十多岁，比起十几岁俏生生的小姑娘来终归是容颜憔悴、过气多时。生意因此清淡，似乎温饱都有问题。寡母怜其弱质，不忍小女儿步她后尘，适逢雪玥神殿招收婢女，便将她送了进来。也算是悦茵造化，荼蘼喜她手脚伶俐，性情温善，便留在了身边。
起程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九点钟的光景，天已放晴，夜里的雨让草原上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深吸一口气，涨满胸臆的是青草和露珠的气息。
朝着地平线方向走，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只剩这天的蓝、草的碧，那一刹那间，荼蘼甚至会觉得生命是一个奇迹，一切的烦恼似乎都已经远离，那碧草的深处、蓝天的尽头或许真的存在一个美丽的国度可以让她活得尽情而恣意！多年之后，再回忆这段和亲的旅途，一望无垠的草原是留在记忆里最美丽的风景，她甚至还能嗅得出微风拂过青草的香气是那样的甜腻。
俟夜，睡在华丽帐篷里的荼蘼，不晓得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被抛在身后的西溟山，神思恍惚间她看见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未睹真颜的遗憾让她顺着白天走过的路逆飞回去。当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时候，她竟又被困在那一片白茫茫的混沌里找不到出路了。
荼蘼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她记得这里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可以听到声音的。是什么声音呢？她闭上眼睛慢慢回忆。
……对……她记得那种声音……一下、两下、一下、两下……节奏坚定而温和……是脚步声……没错！她想起来了……是人的脚步声……
当荼蘼终于意识到那个温和而坚定的声音是人的脚步声的时候，声音竟以极快的速度离她远去，她想叫他停下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慌忙的张开眼，只看到白茫茫的混沌中有淡淡的一抹黑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不要！她不要一个人被丢在这里！
没有一丝犹豫，荼蘼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渐渐地，四周的混沌开始淡去，像被风吹散的雾，随着与前方黑影距离的缩短，荼蘼甚至可以看见脚下崎岖的山路。路变得越来越难走，荼蘼追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摔倒。也许是上帝听到了她的祷告，荼蘼惊讶的发现她与前方黑影的距离仍然以恒定的速度持续缩短……终于，近到她能够看清楚那个走在她前面的挺拔的背影身上衣袍的纹路……
走在前面的男人，黑发黑袍，陌生而熟悉，没来由地让荼蘼的心逐渐安定下来。默默地跟着他，看着他，荼蘼忽然觉得她甚至愿意就这样跟在他身后一直走下去、走下去……无论他会走到哪里……哪怕就这样跟着他走到世界的尽头……
次日晨起，荼蘼眺望远处的西溟山，虽然离得远了她却依然觉得那山给她的感觉一如前日那个飘雨的黄昏，虚幻、缥缈、像拔地而起的海市蜃楼……她禁不住去想，那上面说不定真的住着神仙。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夜阑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