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思山谷》东方黄瓜

29、森林（上）

　　“卫野！卫野！”
　　剧烈的拍门声让卫野从黑暗的梦里醒了过来，他翻身下床开门，看到武言茫然无措地站在门口，拳头却仇恨地紧握着。
　　卫野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这是他一贯安慰鼓励武言的动作，“怎么了？慢慢说。”
　　似乎卫野的手起了安抚作用，武言渐渐冷静下来，说：“安康……安康死了。”
　　卫野一怔，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说谁？”
　　“安康。”武言的表情痛苦起来。
　　“是那个女人干的吧？”旁边走来几个人，表情都很凶恶，“卫野，昨晚上你们到底对安康做了什么？”
　　卫野还沉浸在安康死亡的消息中没回过神，直到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才反应过来。
　　“他是怎么死的？”
　　他不认为安康会死，因为安康已经觉醒了，谁会伤害他呢？
　　“自杀的。”武言的话出乎意料。
　　“自杀？”卫野愕然。
　　武言点点头，“过来看看吧。”
　　在武言的带领下，一行人疾步往安康所在的房间而去。很快的，几人就到了那个房间。涂兴楠等人正在里面查看遗体，众人的脸上一片沉重，空气僵硬得像是要凝固了一般。
　　“你们昨天对他说了什么？”
　　大概知道卫野来了，涂兴楠头也不回地问道。
　　卫野没有出声。
　　涂兴楠转过身，把手中的一张纸伸到他面前，“自己看。”
　　卫野连忙展开，上面用黑色的圆珠笔写到：“我相信你们说的，但是我无法接受。既然如此，我还是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吧。”
　　字迹非常工整，看得出来写这两句话想了很久。
　　卫野大为震动，他实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看着上面的字迹，卫野有一瞬间的脑袋空白，好像有无数的念头咆哮而过，但是又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
　　他满眼复杂地把目光投向床上。安康的身体已经被被单完全遮住了，看不到表情。但是卫野却莫名肯定，他的表情一定很安详。
　　“能解释一下吗？”涂兴楠冷淡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卫野把遗书交还给他，保持沉默。
　　“从这份遗书上看，应该是你们说了过分的话，才害得安康自杀身亡的。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是不是苏叶？”旁边有人握着拳头问。
　　卫野摇摇头，“我不知道。”
　　“卫野！”武言大叫，眼睛里充满了明显的失望和不满。安康是个好人，而且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安康一直都是自己等人最亲密的同伴。
　　卫野依然冷静地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或许你们可以去问苏叶。”
　　“当然会问她！”涂兴楠的声音满含怒气，“如果能找到她的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叶不在这里，不在山庄里面。”

　　“卫野，你为什么不说出真相？”武言像个幽灵一样跟随着卫野滑进了他的房间。卫野关上门，“我真的不知道。”
　　“说谎！”武言想也不想地严厉批判，“你在说谎！”
　　卫野张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武言对他太了解了，就像他了解武言一样。况且他确实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所以武言更应该一眼就看出来。
　　可是这样的事实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卫野揉揉脑袋，走到床边坐下，“武言。”
　　武言紧紧盯着他。
　　对于武言戒备的动作和表情，卫野有些无奈和伤感，“我问你一件事。”
　　“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某一天你发现你不是人类，成了一种新型的怪物，你会怎么做呢？”
　　“你在开玩笑吗？”
　　“不，我是在认真地问你。”
　　“你真的很奇怪，居然问这样的问题。”武言疑惑地看了他两眼，说道，“如果我变成了怪物，我肯定会痛苦死的。如果我还保留意识，肯定会自杀吧……啊，这个问题和安康的死难道有什么关系？”
　　对于武言的敏锐，卫野一向比较了解。看着对方吃惊和疑惑的眼睛，武言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武言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憋了半晌，最终厌恶地甩门而去。

　　武言离去之后，卫野在房间里陷入沉默，他想了很多很多，时间在静默里静静流淌，直到苏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
　　“听说你失踪了？”卫野头也不回地问道。
　　“原来知道我来了呀，什么嘛，一点都不好玩。”苏叶嘟着嘴绕到他前面，“不是失踪，是甘先生把我们召过去了。”
　　卫野的眉头微微一动。
　　“嘻嘻，你不高兴？是因为把你撇下吗？”苏叶笑嘻嘻地走到一边，“这不能怪我们哦，因为你才成为同伴，如果马上参与接下来的计划恐怕会崩溃吧？”
　　计划两个字让卫野脑中警铃大响，“甘溪叫你们做什么？”
　　“居然敢直接叫甘先生的名字，你还真是大胆呀。”苏叶走到他身边用手指绕着他的肩膀，“你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计划吗？”
　　卫野用眼神示意。
　　“那，吻我。”苏叶仰着头闭上眼睛。她画着精致的妆容，长相美艳又可爱，如果是普通男人早就心动了，然而卫野却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不解风情。”苏叶有点不满地睁开眼睛，“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好像这群人马上又要从森林里寻路离开，我们要进行下一轮攻击咯。”
　　卫野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苏叶坐到床上咯咯直笑，“攻击呀。森林是我们的天堂哦。”
　　卫野脑中灵光一闪，“上次我们去森林……”
　　“对呀，当然是我们咯。”苏叶似乎对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有些奇怪。
　　卫野忽然又想起自己上次被绑在森林里的事，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当初被打晕带到森林里是谁干的？为什么我没有遭到你们的攻击？”
　　“什么你们，太见外啦。”苏叶翘起腿，“打晕你的大概是周清吧，谁叫你跟踪阿花呢？至于没有遭到攻击，这个问题还需要问吗？我们为什么不攻击安康呢？”
　　卫野啊了一声，“你是说……”
　　苏叶点点头，“没错，那时候你就已经半觉醒了，只是还没稳定而已。所以后来单俊凯攻击你的时候你才会那么快变身。而且，周清是故意把你绑在树上点了一堆火在旁边哦，主要是误导那群人，让那群人认为PH怕火而离开山庄……哎，主要是毛姨不想山庄被毁坏，才不得不让你们进入森林啦。不过现在我们已经说服毛姨，她已经不介意直接攻击山庄。”
　　“其他人呢？王立平，谢静他们……”卫野喉咙发痒。上次被带到小木屋见到甘溪，在接受到“不是人类”的真相之后便大受打击，冲了出来在森林里游荡，都没有心情去追问先前的一系列事情，现在听到了，心情却更坏了。
　　“王立平是第一个死，如果没记错的话。”苏叶想了想，“好吧，事情的顺序是这样的。还记得周清吧？”
　　“当然记得。”那个高大的光头司机，一言不发，把人带到山庄之后就消失不见的人，后来出现在毛娘身边。
　　“先是我们这群被放置在人类社会中饲养的PH被召唤了，那张奖票就是组织的召唤信息，明白吗？嗯，这个估计你已经知道了。饲养员们就把我们送上飞机到达这边的机场，然后这边的周清负责接人。之后一切正常，我们吃了早餐，然后泡温泉，是吧？”
　　卫野点点头。
　　苏叶嘻嘻一笑，“可是那天的情况并不正常，你们喜欢呆的餐厅才是一切的开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苏叶耸耸肩，“还记得我们的早餐吗？很丰盛是吧？可是，那里面全是毒药哦。”
　　“毒药？”卫野大吃一惊。
　　“那里面的食物混杂着影响我们PH的特有激素，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吃下去就会死吧，所以毛姨和甘先生都不吃。”
　　“你是说毛娘是普通人？”
　　“她是这里的饲养员，所以才那么轻易地被你们打晕了，当然，没有了她，饥饿的PH不完全态们才会攻击山庄。”苏叶笑道，“继续说早餐，那种东西普通人吃了会死，但是我们四十一个潜在的PH，没有一个死的。一切就从那时候开始了。”苏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之后我们去泡温泉，BING！我就遇到了PH，受到攻击陷入昏迷，唔，还真是幸运哎。”
　　卫野想起了那时的情景，那个迷雾中的巨大黑影。
　　放佛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么，苏叶先一步开口，“攻击我的是周清哦，我胆子小，一下子就半觉醒了，只有又因为体质问题陷入昏迷。”
　　“王立平……”
　　“王立平呀，他的死百分之八十是他自找的。”苏叶说道，“那时候我们才刚来，才接受过第一次喂食……哦，你不知道喂食是什么吧？就是接受激素哦。每天由毛姨配好混合在食物里面，再由阿花送过来。因为才接受第一次激素的原因，身体机能还不太完全，所以很难觉醒的，而且森林里那些直接由猩猩变成PH不完全态思维很简单，下手可重了，所以王立平就嘭地一声被撕成了碎片。”
　　苏叶边说着边做出夸张的动作，“周清攻击我只是测试而已，就算我不觉醒他也不会杀我的，不过估计第二天又会来攻击我吧？所以我当时就陷入昏迷真是太LUCKY啦，要不然会跟你们一样担惊受怕好一阵子。”
　　“还有谢静，他们也是自找的。柯子被我们唤醒之后带回了一只黑猩猩，你也该知道杀了他们的是谁了吧？”
　　是那只猩猩！
　　卫野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你们其实并不想杀死我们？”
　　“不要你们我们的，太见外啦。”苏叶摆摆手，“我们当然不想杀死你们咯，你们都是同伴嘛。”
　　“那森林里消失的那些人到哪里去了？”卫野忘不了那天晚上，当自己、涂兴楠、武言三人冲破怪物的包围来到山庄之后遇到的只剩下几个人。
　　“如果指的是山庄里的人的话，你们走后我醒过来咯，然后不小心攻击了他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时候脑袋还没清醒。唔，不过也因此而唤醒了另外几个。至于森林里的那些，是阿花和周清带人干的，不关我的事啦。不过我觉得他们会死是因为觉醒不了，直接被销毁了。”苏叶耸耸肩。
　　“销毁？”
　　“没错，那时候我们已经接受喂食好几次了，觉醒潜能应该能完全唤醒才对。在森林里攻击的时候，如果有觉醒的迹象的人我们就会放他离开，没有的话就……”
　　卫野忽然冷笑了一笑，“终于说出来了。”
　　“嗯？”苏叶歪歪头。
　　“如果一直不被唤醒，就可以一直保持人类形态活下去吧？”卫野冷冷地问，“反复攻击不就是要唤醒我们吗？什么不稳定，应该是接受了激素的影响吧？如果不接受激素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变成这样！就算接受了激素也需要强烈刺激才会觉醒，所以我们完全可以保持人类状态……”
　　“你别做梦了，组织不会让你们自以为是地活下去的。”苏叶嘲讽地说道，“我们的父母根本就不是父母，他们是饲养员，本就是组织的人。那些亲戚都是假的！就算出去能回到哪里去呢？以什么身份活下去呢？而且我听说，外面有一则新闻报道：乘坐森林大巴的四十二人滚落山崖，无一人生还。知道吗？在外面我们已经是死人了！人类社会会允许一个人死人活着吗？”
　　“那就重新开始。”卫野淡淡地说道。
　　苏叶吃了一惊，“你……你还是没放弃离开这里？甘先生要是知道了……”
　　“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卫野打断她，“你会说吗？”
　　“我……”
　　卫野的眼神像是两把刀子，带着恳切，非常非常有力。
　　苏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野笑了一下，“就算你说也没关系，反正早晚会撕破脸皮。”
　　苏叶有些生气地从床上跳下来走出房间，“你真有趣，好吧，我不管了。”
　　卫野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良久，最终像是想通了所有事情般大步走出房间。推开门，武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看样子是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对不起！”武言在门开的那一刹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道歉。
　　卫野怔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
　　“先前是我太冲动了，态度也不好……”武言有些尴尬地搔搔头。
　　卫野明白过来，他是在为先前摔门离去的事而道歉。
　　“我了解你，你那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该相信你……”
　　武言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被人紧紧搂住，温热从躯体接触的地方传来，让他瞬间失声。
　　“卫……野？”
　　“该说道歉的是我。”卫野闷闷地说，过了半晌放开他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准备走？”
　　武言睁大了眼睛，“你肯走了？”
　　卫野点点头，“嗯，我要跟你一起走。回去。”
　　武言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喜悦，“那太好了！我正愁该怎么说服你呢，我们准备明天一早就走。”
　　“明天一早？决定了吗？”
　　“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