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思山谷》东方黄瓜

28、回归（下）

　　“有没有想过，把他也拉到我们这边来？”苏叶端着酒杯靠在墙壁上说道。似乎对于物质方面，只要不是太过分，甘溪（甘先生）他们都会尽量满足。
　　她的对面坐着垂着头的卫野，似乎还在为和苏叶一起拒绝了武言而沮丧。
　　“什么？”听到苏叶的话，卫野抬起头来。
　　“武言呀，直接把他变成我们的同伴，怎么样？”
　　“不行！”
　　对于卫野想也不想地拒绝，苏叶挑挑眉，“他早晚会是我们的同伴，早一点有什么关系？”
　　“不行就是不行！”卫野语气很冷。
　　苏叶耸耸肩，“随便你，但是你要相信，那些人早晚会是我们的同伴。”
　　卫野没有说话，他的头低垂着，面部笼罩在垂下的发丝间看不清表情。
　　苏叶看他不说话耸耸肩，不再继续劝他了，她反正也不急，就如她所说，反正那群人迟早都会成为同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用了。”
　　卫野的拒绝让苏叶嘟起了嘴，“就这么讨厌我？比起武言来我很差吗？”
　　“不是这个问题。”卫野道。
　　“那是什么问题？”苏叶追问。
　　卫野说不上话来，总之他就是不想和武言分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想分开。这或许是一种惯性，毕竟自从遇到武言之后，他第一次能切实地感受到生活的喜悦，而那些喜怒哀乐都是和武言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如果要武言和自己分开，简直就像是用刀子生生把自己剖开一样疼痛。
　　苏叶哼了一声离开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如果真的喜欢他，就把他变成我们的同伴。”
　　同伴？
　　这两个字眼放佛蕴含着无限的诱惑力，让卫野的心脏砰砰跳动起来。苏叶说得对，我们是不可能逃出去的，那群人早晚会成为我们的同伴，与其让他为了生存担惊受怕，还不如早点把他变成同伴……不，不行！我在想什么？要是武言接受不了那个事实选择自杀的话……
　　头脑乱糟糟的，卫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躺在床上胡乱地睡下。试图用睡眠来斩断烦乱的思绪，但是事与愿违，他的脑袋依然满满都是武言的事。好不容易睡下了，卫野发现自己又开始做以前常做的那个梦。
　　熟悉的黑暗弥漫了整个世界，有无数个声音在空间里游荡……很熟悉的梦，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了莫名的恐惧感。
　　卫野躺在黑暗的宇宙里，静静地闭着眼睛。渐渐的，空间里游荡的声音清晰起来，一直模模糊糊的句子也渐渐明朗。
　　“卫野！卫野！”
　　“快！救护车！”
　　“好可怜，这个孩子才十七岁吧？”
　　“头被撞成这样，应该没救了……”
　　“嘘……会被他的母亲听到的。”
　　卫野睁开了眼睛，四周的黑暗就像浓稠的墨汁，那些声音依然在到处飘荡着。接着，黑暗像是被水稀释一样渐渐消失，周围的景象从黑幕后面显露出来——闪烁着红灯的救护车，围观的人群，议论的护士，哭泣的女人，还有……还有担架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
　　卫野忽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他想要流泪。他站在担架面前看着那张已经模糊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是了，这个人就是自己。
　　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前世。
　　他很想伸手触碰，然而他的手却穿越了躯体，一片虚无。卫野有些怔忪，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那双透明的手。细白的皮肤，修长的五指，忽然间，指甲从指尖冒出来，指节开始噼里啪啦伸长，绒毛也疯狂地从毛孔里涌出来，很快覆盖了整只手。
　　“啊啊啊！”
　　卫野惊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摸摸额头，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水。转头看窗外，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叩叩叩。”
　　很有节律的敲门声，卫野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下去开门。
　　一打开门，武言疲惫的脸就出现在门口，他的眼睛下面两团淤青，估计一夜没睡吧？
　　“昨晚上……”
　　武言的话还没说完，卫野便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抢先说道：“什么事也没有。”
　　武言点点头，勉强绽开一个笑容，“能来一下吗？”
　　“什么事？”
　　“我们准备商议着离开这里。”
　　卫野复杂地看着他，“你们还不死心？”
　　武言愣了一下，“你们？”
　　卫野苦笑了一下，“啊，你们。”
　　话中透露的讯息让武言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卫野凝视他片刻，说：“我不想离开这里。”
　　“什么？！”完全没想过他会说这样话的武言呆住了，“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吗？”
　　“是啊，在我想要离开的时候没有离开，现在我已经不想离开了。”卫野一脸面无表情，因为他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望着卫野毫无表情的脸，武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顿了半晌，道：“别灰心，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卫野的嘴角嘲讽似的勾起，“没有了，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卫野！”武言火了，“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你简直太奇怪了，我都要怀疑你还是不是以前的卫野了！”
　　卫野如遭重击，压抑地情感忽然想开闸的洪水咆哮而出，他猛然用尽全身力气压抑住，低沉地说道：“不是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说完就嘭地一声关上门。
　　门外传出一声痛叫。卫野这才发现门并没有关上，一只手执着地卡在门扉处。他慌忙拉开门，看到武言痛得五官几乎拧成一团。
　　“你笨蛋吗？！”他愤怒而心疼地拉过武言的手，仔细地看手掌的伤势。红红的碾压痕迹划过手背，让卫野悔恨得想给自己一拳。
　　“我就是笨蛋怎样？”武言很生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如果有什么困难难道不可以和我说吗？我甚至把我以前尿床的事都告诉你了！”
　　卫野看着他愤怒的面容无言，握着对方手的手掌不知何时反而被对方紧紧握住了，力道混合着温暖让他忽然有哭泣的冲动。
　　“武言……”他几乎是呢喃着说道，“别在做无所谓的挣扎了，你会死的。”
　　武言没搭腔，看了他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原来你是在害怕？放心好了，没事的。不用怕，我们还有这么多人，没事的。”
　　“不我不是……”
　　卫野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忽然匆匆推开门走出来大叫：“安康醒了！医生！安康醒了！”
　　边叫着边冲进了隔壁的房间。
　　“安康醒了！”武言又惊又喜，想也不想地拉着卫野往前方跑，“我们去看看！”
　　卫野没有拒绝，越靠近那间房，他越来越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气息。那是“同伴”才有的特殊气息。
　　“别进去！”卫野忽然把武言拉到自己背后，当先走了进去。
　　房间里还有好几个人，都是一脸的兴奋。这几天简直是地狱，同甘共苦之后大家都产生了强烈的情感，现在安康能醒过来，所有人都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卫野往床上看去，安康正坐在床上茫然地四下打量，似乎不明白自己处境的样子。
　　“醒了？”武言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
　　“武言，我这是……”
　　“太好了。”武言把事情经过给他细细地讲解起来，卫野站在床边一言不发。不过众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卫野和武言这两人的感情有目共睹，就算是一时吵架也很快会和好的。
　　“安康！”得到消息的涂兴楠也冲了进来，看到坐在床上的安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走到床边给了安康一拳，开心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命大！”
　　安康搔搔头，也笑起来。房间里的氛围很好，充满着喜悦、轻松的感觉。
　　“哎呀，安康大叔居然醒了吗？”苏叶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子，迅速刺破了这种愉快的气氛。众人转过头，就看到苏叶和另外三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苏叶。”卫野下意识地挡在她面前。
　　苏叶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是我们的同伴哦。”
　　“我们”和“同伴”两个词重音强调，卫野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依然没有退开。
　　苏叶看到他拒绝的姿态和众人颇有些不满的神情，耸耸肩，“那我晚上再来看他吧，你最好让这群人不要呆在房间里，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她也不等卫野和他人的反应，又带着三个侍从一样的人离开。
　　“她什么意思？”武言问卫野。
　　“苏叶说安康的情况和她一样，她晚上想来确认一下。”卫野说道，“晚上的时候，请大家离开这个房间吧。”
　　“苏叶知道她自己的病症？”涂兴楠觉察有异，皱着眉头走过来，“她得了什么病？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昏迷？”
　　“大概吧。”卫野回答得心不在焉，“总之她有办法……有什么关系呢，让她确认一下安康的状况比较好。”
　　“说的也是。”其他人点头，“现在好了，安康也醒了，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该怎么从这里出去吧。”
　　一呼百应，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也是，对这些人来说，“怎么出去”是最值得关心的问题。
　　卫野站在一边看着人们激烈地讨论着，提出各种各样的方案又一个个被涂兴楠否定，忽然有冲动把这些人全部……
　　“啊！”卫野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怎么了？”武言问道。
　　“没事，有点闷，想出去一下。你们继续。”卫野走出了房间，深吸一口气之后那种暴虐的感觉果然消失了很多。
　　“果然是怪物呢，这就是本性吧？”他苦笑着低喃。
　　到了晚上，在卫野的坚持下，人们离开了安康的房间到涂兴楠的房间继续讨论逃跑计划。苏叶等人笑眯眯地走进来，卫野为他们关上了门。
　　“苏叶……”安康有些尴尬地看着苏叶，对于苏叶，这位老实人始终对她那句“你们抛弃我”耿耿于怀，颇感尴尬。幸好关好门之后走过来的卫野解救了他，“安康，接下来我们会告诉你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