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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相生相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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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走廊上的泽岸在听到嘀嘟而来的警笛的时候,完全没有紧张。
她不觉得有什么紧张。
泽岸记得在半个月前,也就是水样下班回家后将工作简历递还给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被水样监视了。
水样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善于伪装,而是一味地逞强。
——那个晚上她清楚地察觉出身旁的被褥突然之间空了,空气迅速塞进身侧,哪怕那是另一个被子里头的东西,她都能够感觉到变化的骤然降临。
五分钟后她发现水样在梦游,如同无助的婴儿,重复地念叨着同一个短语:『那家伙名曰泽岸』。直到一声撞击,泽岸明白水样撞到桌角。
估计那是醒了。
泽岸受不了对方狼狈得奄奄一息的姿态,然而这些却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随后她将脑袋塞入棉被,等待水样回房。
理所当然地产生对话。为争吵模式。
当时水样坐在墙角,点烟。泽岸看到她烛光之中脆弱的轮廓,如同乔装后的娃娃一般不堪一击的狼狈与迷茫。
泽岸知道水样在发呆的同时,已经采取了对话录音设备。是的第二天水样看天花板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你想抓住我对不。』三年前这句话是水样对泽岸说的,而现在,乾坤颠倒。
三年前水样再次造访泽岸的家,接着患上了分裂性人格,病态了两年,却在一年前出其不意地痊愈。
感觉就像是命中注定,疾病不过是水样生命中的略微起伏的坎坷,之后水样照样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对吧。
而如今的泽岸。母亲早逝,父亲于两年前突然移民国外,杳无音训,至于哥哥,在父亲因贪污被拘捕后也犯了罪过。
他杀了人。他把三岁时候□□泽岸的男人杀害,而这个男人,正是举报泽岸父亲的泽岸的叔叔。
这种人物关系设定是不是很扯?但这是事实啊混蛋。
人在压抑过量之后居然能够这么变态。泽岸倒很佩服自己的哥哥那几年来都是如此疾苦地把她培育长大。甚为呵护。
『哥哥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乖。人命。有些人必须得除掉不然以后你怎么过。』
『你这是正当防卫。』
『哈哈。错了,我可不想把你的过去曝光。』
『我要做证人。证明你无罪。』泽岸说到这里开始落泪,但面无表情。
『你这样一来我还有必要自己动手么?就是因为只有这样做你才能够留得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有的东西。』
『全告诉警察不就好了么。』
『……天呐你怎么那么笨。你是女孩子。记住。』
『滚。』
『……岸。』
『我说滚。』
所有人都是白痴。
因为这件事情连水样也不知道。她一直以来都以为泽岸三岁的时候不过是碰到了个“暴露狂”——因为那是泽岸自己说的。
事实证明水样脑子比较直且不够明锐——但这又恰巧贴合了警察特有的逻辑性:暴露狂=某种程度的性变态;□□犯=某种程度的性变态;但以上条件并不足以证明暴露狂=□□犯;结论:暴露狂≠□□犯。
荒唐但理智的结论。
『这是借口。』水样说。
『意思难道是叫我具体讲。』
『也不。泽岸你以为这种东西很好笑么还一天到晚挂在嘴边。』
『谁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用这种言辞骚扰你。』
『你应该考虑周到点。』
『什么意思。』泽岸问得漫不经心,句子的排列方式倒和水样挺像,语气也雷同。
『你应该关心你爹会不会中风。那比较实际。』水样同样事不关己。
泽岸知道水样是故意为之。
泽岸知道水样觉得自己欠了她。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的人生。变态的原形。奉承与寄托。本能。我希望你把它原封不动地归还于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疯子那么我就将变成另类的天才。
泽岸。不可能回报全部。
相反,泽岸觉得自己身体内部有白色的蚯蚓正在强行贯穿,它们带着水波潋滟并流淌着爱抚肌缕。
『难过。』泽岸笑道。
『这个不必跟我说。我不需要你给的情感。』
泽岸又笑。体内的蚯蚓扭动程度变大,拱过的肌肤酸软闷痛。
她知道很多事情对方都不可能理解。谁都没有力道涉足对方圈起的囹圄,很多东西如果用另一双眼睛来看那么一切的味道都变。变得麻木。
可是为什么泽岸却看到了水样眼睛里头的那叫做悲痛的东西。多么奢华的哀愁。
『其实我男人是咸的。』泽岸看着水样镜片底下的微弱目光,说。
『哈。什么噱头。没尝过。』
『不说。』
就是想要伤害这样的水样。泽岸念道。
不然肯定会后悔自己的怜悯。
相生相克。不过是一面绚烂的镜面反光与凋零的彼此之间那空旷的回射。前后无法产生任何有益色调的弧度。
那是凄凉的惨淡的破落的倒影。
泽岸的回忆里装不下什么。
在看到警车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跳过任何记忆的片段。泽岸不屑于此般纠葛。
看到面前的警员时她回过神。确信自己方才什么都未联想,仅仅是发呆。
自己被带上手铐的时候身后的门开了。泽岸感到水样的拖鞋摩擦地面的时候所扬起的细微尘埃。
“其实你有机会返回。”水样说,看着泽岸已经站立的背影。
“不必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谁会把小型录音机放在客厅里头的花瓶内。还用拖鞋来遮掩。真叫醒目。”
“你就不能容忍我把你当笨蛋忽悠一次。”
“关键是这个笨蛋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