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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相生相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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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叫水样。
这是某个女人内心的声音。
其实那是她自己的名字并且她记得这个原则。
念叨着“水样”这个名字的女人叫水样。别疑惑,她的精神内部确实强烈需求此名,已到如饥似渴的地步。
这是某种探索自我的讯号。
名叫水样的女人将打印文件自打印机内取出,顺手放上崭新的白纸,动作娴熟。她转身走出办公室,手中捧着那部分打印完毕的资料。此时可以看出她的整体气质。服装搭配得体且色泽匀称,步态显得幽雅之余又赋有工作中所适量的紧凑感。戴无边眼睛,相貌并不出众,下巴小巧,耐看,五官在某一角度之下甚是精致。皮肤略微暗淡,却也无伤大雅,看得出她不善化妆。
走过拐角上楼,她步态轻盈地爬上一层楼梯,上楼后转弯,稍许放轻步伐,那是因为她注意到此楼的地面全用上等木料铺盖,考虑到高跟鞋与其摩擦时将产生不和谐的声响。
她习惯性的保持安静。或者说她也许并不开朗。
走廊正中有一间办公室,门关着,但从门缝底下能够窥出一条细长的灯光,门内有交谈声。
她腾出自己的右手,扣门。习惯性地扣击三下,力度适中。
门马上被打开,开门的男人看上去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神色略微凝重。
“啊,张师傅,这是您要的文件。还有,对于这件事情,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水样环视四周,笑得一脸平静,她将手中的文件安稳地递出,“不知道我现在发表意见会否打扰到大家。”
这个细节被在座的高层看在眼里,各人心里都有了底,普遍认为她虽年轻但志气可佳,可以一用。
补充一点。水样在公安部门工作。
工作状态:优。
——数小时后水样的“状态”却完全两样。
『水样非常痛苦。』
其实整个过程中水样都非常痛苦。
这大抵因为她的内心始终与她的表情相违背。
此刻一份崭新的文件夹经过严密的对话与嘱托交于她的双手。
暗黄色的油皮纸。里面装着水样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文件夹内有个名字,水样要若无其事地接近它欺骗它,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水样此刻的想法却乱得近乎病态。
『你应该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笨蛋。』
随后于执行任务之时她便将原先的无边眼睛摘下换上一副黑框眼睛,镜片反光呈墨绿色,在阳光反射的过程中能够轻便地遮挡住耀眼的光线以及镜片底下的神态。
必须变得出类拔萃不然便会被排挤。
必须拥有实力,如果自己真正优秀,为何要埋没自己。
——把水样捉拿归案。不然她会杀了自己。这是水样自己的命令,与真实定义上的命令无干。
在以上这一连串的跳跃性回忆中她始终保持着木纳的神态,与在单位时的机敏反应以及矫捷的目光有着极大的反差。
工作条件以及简单的工作任务,这便是原则。
胸口穿掣过一道奇异的瘙痒,走至十字路口时水样依旧觉得有某处被疏漏,且事关重大。于是她止步后退,躲入拐角处的封闭式电话亭,用倒影遮掩住光线,翻开文件。
文件内的纸张柔软且带有韧度。白纸黑字地写着一个姓名,并且不是她所执着念叨着的名字。
『那家伙。名曰,泽岸。』
被选中的同样是女人。
好吧。真正的那个家伙其实叫泽岸。
可是那又怎样,被选中的不过是新手而水样的任务也不过就是执行领导义务,在工作之余顺带督促后辈。
而泽岸则是现任通缉犯。水样的任务是将拥有该名字的女人引诱出来,使她留下犯罪证据。
总得来说会让自己变得更加中性,更加频繁地浮想联翩。
据说她的这种状态也是一种心理症状。可惜这一观点不被她所认同。
妄想而已,而她则依旧单纯到甚至未从意识到自己这一想法的可笑性。
她的记忆审核始终诱导着自己在不同的情况下得到满足,分别为不同状态。
好比夜晚。
直到临睡前始终未有偏差。
『不应该为了一个名字如此心神不宁。』
睡梦中突然被某种怪异的声响惊醒,她转身看了身侧的家伙,发现此人正用棉被裹着蜷缩一团,她猜想或许是自己的视觉有偏差或者确实发生了这一场景,只是自己理解错误才显得混乱,诸如此类。
走出卧室寻找声源,寂寥无人,并无动乱迹象,于是她便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敢情是被人折腾或者愚弄吧,总之现象不佳。
水样把放在桌边的椅子摆正,腰部顶着身侧的桌角,歪斜摇摆着顺带将其它原先正放着的椅子给倒置回去,外观不甚协调。
当然这一动作并不是她所故意为之,并且她对这一现象极度懊恼。
她觉得那不是她的错。
有很多状况都情非得以。
后颈处的抽痛令她的头脑昏沉难耐,她突如其来地感到沮丧。
毫无章法来着。
她穿过客厅回到卧室,胃疼。她想。
水样用后脚把门勾回原先虚掩的位置,动作轻柔然而碰撞声却刺得骨膜一阵胀痛。
啧。水样沿着墙壁滑向地面眼睛盯着床上那团被窝,等待动静。
没有开灯。
“你丫的就不能给我快些去做你的娴静事迹啊!你为什么不给我死!滚!”女性。被窝里头的声音有些诡异,听上去像得了焦虑症,甚为夸张。至少这一瞬间令水样更添烦闷。
真她妈不正经。有病。
“去不得,你自是要睡你的,于是我管我懊恼,咱俩没戏。”水样笑着来了个拒绝,声音暧昧得沙哑,当然这也不是她之本意因为她现在无奈得想抽人,这沙哑的嗓音倒应了被窝里那家伙的形容——娴静得并非正经。
“你给我过来啊。”那人音调拉高语气隔着被褥带了点哭腔。
水样哧了一声,暗想这厮果然不正常,幼稚。
“别跟个畜生似的,给脸不要脸行不。”那声音顺时压低,莫名其妙地添了点少女情怀。啊哈。至少水样听了之后倒兀自笑了开来。
『滑稽。』
“你说什么。”质问的语气。腔调却莫不关心,水样侧腰斜靠上床,单腿晃荡在床沿,气质瞬时间像个孩子,判若两人。
“你她妈真不该水样。”此刻那人讲话不带音调,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或者说被子里的丫头根本啥都没想。
水样觉着可笑,于是学着她的腔调来了句“谁让你也叫泽岸。这名跟个小日本似的。哈。”
那人掀开被子探出脑袋,头发散乱着,面部干净秀气。
果然,名字和真人反着来。
水样看了泽岸一眼后吹了记口哨,双腿交叉着移动了个舒服的坐姿,说:“你怎么可以这么靓,你要是个男人铁定上娱乐界头条。”
那人砸了个枕头过来。砸完之后开始笑,笑得瑟缩笑得无奈笑得轻蔑:回道“你要是个女人的话我就再也不嫁你了呀。抱歉。”
语气娇滴滴惹人怜爱。可状况是她们面部表情丝毫不配合语句的气度。
『类似未成年争执。』
这现象说明骂人还是带讲究的,至少在这种状况下,谁揭了对方伤疤谁最先桶了彼此痛处谁就是胜利者。
哪怕内容低级且恶趣味浓厚。
当然也有技术优劣之分。很多情况下一些凝重情节就是由此类支离破碎的回忆性语录而让对方内心挣扎。
有种东西可以轻巧地刺中小心眼的女人的痛处。
只不过因为她们彼此是某种变态模式下的恋人。
同居者关系。并且同居形式根本难以被正常人理解。
但最开始并非如此。
在某一刻的撕裂与挑衅并存的顿痛与毁灭前她们彼此依旧是带有情感的仿同。
其实是压抑。
早期恋情的裂痕极为单纯。泽岸有了男朋友,水样并不待见;水样要转学,泽岸不置可否神情淡漠。她们原本毫无瓜葛,因此也理所应当地在数年后,再次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起。
叙述起来她们的过去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
所以还不至于成为爱情。
然而某些部分由于当时年纪过小又未得以治愈,原先溃烂的疤痕在溃烂的气息中锨起叵测的涟漪导致屡次被轻巧的拨起或坼裂,严重之时甚至会溃烂出崭新的疮口。
全部都是误会误会误会。
至少她们明白自己依旧正常。
原先的爱情被拆分为两个标志性的概念,非爱则情。
水样这边的状况是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延伸她甚至在某些方面至为冷感。她始终自信自己对于对方的感情已经退让到了所谓同情,也就是女人的“情”的最低底线。
她怀疑岸总有一天会把她的理智全部吞进肚子,而理智便会不再属于水样而只被泽岸拥有。
是的她很早就开始怀疑。
岂料居然还得一起工作。该死。水样摸黑抽出那叠文件甩手仍给床上的人。
对方接住,没有点床头灯,只是单纯地在黑暗中进行粗略地省阅。
“什么感想。”水样看这黑暗中的那一团东西发问。
“啊哈?”
“我是问你在收到我替你争取而来的礼物后有何感想。”水样说。
“你是不是精神错乱了,这事情我应该比你清楚诶。同事。”又是习惯的调侃。
水样承认自己非常地、烦。
她无法想象和这个家伙还得在工作场所一同度日。本能告诉她这个时候她必须拒绝不然这一辈子就甭想拥有飞舞张扬的契机。
因为泽岸这个绊脚石是永远都不知道收敛。
是啊原因很简单。
她们初中就在一块了的,小学时期甚至在不同的教室中含糊度过了懵懂的春夏。
『水样,你带无框眼镜的样子比较好看。』当时的女孩娇嫩且带有灵性,细长的小腿于脚踝处勾勒出脆弱的形状。
寻觅中的支撑。
然后水样就想自己一定是一个没有朋友就难以生存的人。至少单论情感上她受不了自己刻意的矫柔造作,但她依旧是带着泽岸认为美观的装饰。
敏感的修饰。
很细腻吧小孩子,这是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泽岸是水样的第一个类似朋友的情人,说是情人或许根本谈不上,她们没有细致的缠绵没有抵死的羁绊,当时仅仅是喜欢,而已。
在进行阅历的同时将过程遗忘。
有些东西,不过是过程而已。
过程的延伸触碰到了青春期的不稳定性,它开始摇摆不定动荡不堪疯狂得迸裂出意想不到的挫败。
因为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必须面对诸多现实可事实往往违背她们情感。爱她但是不会赋予她戒指的所谓一辈子都不得稳定的也就是毫无定性的关系。想要依赖但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结婚并且在一个固定的邂逅之后我们都必须将彼此遗忘。
这是存货的规则以及进渡的需求,必须在此做出抉择倘若不去遗忘便再亦无法脱离沼泽。
水样仅仅喜欢泽岸的柔软与灵敏以及面部的某些微妙细节,一开始的时候她所为之打动全部的混淆状态以及饱经沧桑后难能一见的。
估计没人能理解因为她们从未奢望过理解别人包括对方。
水样嘴角向上翘出个习惯的角度并从衣服里摸出一包烟。她今晚没换睡衣,睡前她与泽岸扭打过直到俩人都筋疲力尽才倒下。
她原以为会赢。
她发了会呆后她把烟叼在口里,从后侧的口袋中掏出打火机,将其凑近烟头的时候眉头习惯性皱起,点燃。
“我不是同性恋。”泽岸突然开腔,对着火光略微将瞳孔收缩,“我要缙绅与你无干,不需要你来插手。”
这狡辩算是尚且可爱的证明么。
水样将头轻微歪向一边,眼睛随意地翻滚了一圈,黑暗中她的表情奇怪:“你几岁。”
“青春期,豪迈着呢。”
“得,别吹。我知道你比我老。”
“可是我恨死你了呀,水样。”泽岸笑容绽放,眼角的疲惫勾勒出与其年龄相仿的妩媚轮廓。
“对,简直不相上下。”水样肩膀收缩,眼球依旧随意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块干涸涂料,由于光线的问题它显得格外诡异。
她的颈项开始发麻,四肢质感不真实,她只觉浑身虚软无力,困死,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