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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君 ...

  •   曾有人云:小锻怡情,大锻伤身,强锻则断子绝孙,诚不欺世人也。

      前些天又是策马长途跋涉又是越墙舌战群神的,现下我是身心皆疲惫不已,稍稍抬手都觉得颇为酸楚。好在我也不是什么上进之辈,索性就任其随性延展,日日心安理得地赖在床上坐吃等死。昨晚倾流进来瞧见我业已堕落到连茶壶倒了都懒得扶的地步,觉得再这么容我下去有些不妙。

      是以今日一大早,我尚在睡梦中就被人抬到了花圃内,迷迷糊糊间听见倾流如是说道:若酉时之前你未能完整抄录十遍《道德经》,晚膳便无荤食着落。

      我细细回想昨日响午同张婶的倜傥话,忆起今晚的荤菜是红烧卤猪蹄后刷地坐起忍着痛楚奋书疾笔。眼下金乌已近西沉,然抄誊之路仍是漫漫无期,偏生腕部还酸涩得很。

      搁下狼毫轻揉关肘,瞥见不远处的海棠花丛处有妙曼绯衣飘跹后,我不禁感叹新近招来的这批侍女个个都青春活泼得紧,略略打扮就是副娇艳明媚姿态,真真羡煞人也。

      叹毕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虽说新批侍女样貌身段都很不错,却无一者能将绯色穿得比那人更出挑。又因那人身兼要职崇尚武力且不喜别人与她着同色之故,那些个侍女子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惹她丁点不快。

      可将才瞅到的那抹确是绯色,难不成……

      答案溜到了嘴边又被吓得生生哽住,眼前突然迸现的脸寒气森森。来人气愤难当,五指将石桌拍得啪啪作响:“君小主,你怎可那样做!”

      我被她吼得心虚,摸摸鼻子懦懦道:“这…不平安无事么。”

      她呲牙拍得越发大力,“那是你福泽深为,若是时运不济碰上什么不测,你让我们如何向城主交待!”

      随后赶来的小池一并扬声附和道:“就是就是,小主你太胡闹了!”

      “咳…那什么…我其实是在为你二人攒积历事经验,以免日后…”话未说尽,石桌‘啪’地一声碎成几半,我立即改口,“那事确实是我鲁莽不对,我全心悔过并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再有下一次,如有违言天打雷轰!”

      “罢了。”书书叹口气,挥挥手道:“念在你为城主排忧解愁的份上,事儿就此揭过罢。”

      我如获大赦,顿时喜笑颜开,欢喜过后又有些不解,“东戈城离这儿撑死算一天路程,照理说你们早该回来了,怎会拖到现在?”

      闻言,小池朝身后招招手,一名端着青花瓷陶罐的侍卫上得前来,将罐盖掀开,里边竟养着三尾极肥硕的红鱼。小池道:“倾主飞鸽传书,让我们到十番城捎些锦鱼回来。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耽搁了。”声音蓦地拔高,激动道,“小主你哭个什么,莫不是被城主的一片痴心打动了?”

      含泪翻开石块,我捡出誊满小豪的纸帛,“我花了将近四个时辰才抄好的,就这么毁了,待会儿没肉吃了。嘤…”

      “……”

      戌时许,我泡好澡到院里乘凉。明月倚高楼,清风伴斑芝,倒是难得的好景致,奈何我一日未得肉食,心里边惆怅得很,无多闲情赏对。

      惆着惆着,我又想起早些年被倾流那厮耍弄的情景,一时悲苦不能自抑,辣手摧了好些正娇的花。正摧得来兴时,两链黄嫩连翘不期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抬眼,看到举着花的凤拾和炯炯望着我的白白。

      那夜凤拾还未睡醒,就被倾流以上神膝上带伤,需静养为由打包扔回了敦紫别苑。非但如此,姓倾那厮还暗里地差人在他饭里下了好些巴菽。我琢磨着那些个豆子怎么着也够他拉上个十天半个月,不曾想今夜就会见着他,还这么的有精神。

      一种策算失误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叫我又添三分惆意,怏怏道:“上神是惜花之人。”

      把花搁在我手心里,肉团子笑露一口白牙,“送你。”

      我挑眉,“上神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送花?”

      他溜着大眼瞄瞄四周,确定周遭并无他人后朝我挪近半步,自怀中掏出份用油纸裹着的东西,低声窃窃道:“我在山里逮了只野兔,很是肥美,别苑里无甚人太过清冷,我吃着无味,便来找姐姐了。只是手艺不大精湛,怕姐姐会嫌弃。”

      言罢,他拆开油纸,一只烤得金黄脆嫩的熟兔跃入眼底,腾腾地香味扑鼻而来。

      我猛吞一口口水,眼中攒出笑意,热切道:“上神如此惦记在下,在下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顿了顿又道,“只是这院里人来人往,难免会坏了兴致,不如进屋慢慢尝吧。”

      糯米糕子点点头,迈着小短腿跟着我进得屋里。为防书书突然闯进来,我暗地里将门阀扣紧了。

      凤拾撕下只后腿递予我,顺带给了白白一只。见我动口后,他不安地揉揉衣角道:“自我收的那名女弟子失踪后,我就自己下厨了。菜式百年如一日无改变,味觉也跟着淡了很多,品不出甚味了。”顿了顿,抬头期盼地望着我,“姐姐觉得味道怎样?”

      咳…实话说,这肉看着虽然很有胃口,吃着却不怎么样。但人家好心实意万里迢迢的送着过来,即便再难吃,我也不能直意披露,引得他伤心不是?遂道:“手艺老道精湛,别有一番滋味。”

      听罢,他含羞涩然地低下了眼脸,堪堪模样似极了刚过门的小媳妇。

      我认识凤拾的时候,他已经是三十六重宫阙万座神仙里边最无耻的一个。礼义廉耻对他而言,就好比那天边的烟云,轻轻散散无所依附感。然而,方才我仅是极平常地说了句,都未含丁点赞许之意,他就能羞红了脸。这不合乎常理,我震惊非常的同时越发地好奇他的遭遇了。

      犹豫半响,我还是措词道:“上神,在下心里边一直有个疑,不晓得当问不当问。”

      眨眨麋鹿大眼,他点头道:“你说。”

      “在下少时曾在本古书里见过天界列神的手绘图,其中就有上神你的,怎一个飘逸俊然了得。故此那日我愣是没认出你来。扮成这副孩童模样,究是闲时乐趣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凤拾闻言脸色倏然煞白,我立即补道,“就当我没问。”

      凤拾摆摆手,“无妨。其实也无甚事,不过是那个样子用得太久有些厌腻了,换个稍年轻的来缓缓视觉,顺道回味下童真罢了。”

      显而易见的谎话。

      食过半饱,我倒了杯毛尖润口。将将喝下腹,窗框突然‘咔嚓’几声碎成了无数块!木屑尘飞中,书书持着红绫双刀站在窗上,阴测测地问:“作甚把门锁了?”

      我咳一声,急忙把手中的兔肉赛到凤拾怀里边,咬牙憎怒地训:“你拿这些个荤物进来作甚,单单闻着都犯恶不舒服,快些抬走!”

      肉团子愣愣地看着我,不明所以。书书脚尖点窗跃至我身旁,刀尖寒气森森地指向他,“你是谁?”

      这档时凤拾终是回过了神,我想着他既然性子大转从良了,必然是会担下这一切的。不料他却哇的大叫一声,直直扑过来紧紧搂着我啜泣。“姐姐,她好可怕,呜呜~”

      眼角剧烈一抽,我哽了好半响才出声释道,“他…叫小宝,是齐聆生和荷香的孩子。”

      当日我在朝堂殿是如何反驳那一帮神仙的,她们回城后自是从倾流处详细了解过。是故书书虽没见过墨阑小宝,倒也未作多想,利落收起了弯刀。

      我暗自松了口气,低低叹好险之际,门外蓦地响起叩门声,随后传来墨阑急切地声音:“君姑娘,将才我听到有破坏声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口冷气嗖地提上心头,我忽生一股子撞墙的冲动!

      不等我寻着借口支走墨阑,书书已大步走过去将门打开了,“齐夫人。”目光落到墨阑手里边拉着的孩童身上,怔了怔。

      墨阑焦急地朝屋里望来,看清在我怀中瑟瑟发抖的肉丸子时,亦是怔了怔,“凤拾上神?”

      刹那间遍体生寒,我觉得头有些发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栽倒在地,任他们如何惊慌叫喊唤大夫施针诊治皆岿然不动。

      就这么折磨了好些时候,三更时分,倾流慢吞吞地进了屋子。他靠到床边瞅了眼,回身吩咐道:“夫人只是抄书过度劳累睡过去了,你们退下罢,让夫人清静歇息。”

      待众人一一退出后,他在床边坐下,使劲儿一掐我的脸,“起来。”

      我紧闭双眼,誓要挺尸到底。

      “难不成是真晕?”床边之人嘀咕一句,忽而笑道:“如此真是顺应我意,今晚本君就将外头那些个传言给坐实了。”语罢,作势就要解腰间亵带。

      终究是没挺住,我一把跳了起来,“荡开!”

      倾流嗤笑,又用力掐了我一下,“就晓得你是装的。”

      “那也是情势所迫!”

      “好了,睡进去。”他单手揉着丝竹穴,另只手将我掀到墙边边上,自己躺了下来。

      我攀着墙,糯糯地问,“你…你…是要造反么…”

      他拉过半边被子盖上,神色倦怠道:“昨晚饭后,西贡城有官吏来报,称那边七日来陆续发生了好几起妙龄女子被吸成干尸事件。我赶过去大致了解情况后收到书书的消息,便又连夜赶了回来。现在困得紧,看在方才我替你解围的份上。你就安生些,让我好好歇一觉。”

      适才那么一番闹腾,我也困得很,干脆把被子让给他多些,紧挨着壁面躺了下来。睡意朦胧中腰间突然被人一扯,我冷不丁地撞上堵暖和的胸膛,腰际亦被人牢牢地箍住。

      这下我可不依了,鼓足劲儿的挣扎。

      那厮在我腰上用力一捏,趁我倒抽冷气的档懒懒道,“同塌而眠,距离不过半尺。你可得守点本分,不然会发生些什么,我可捏不准。”

      咄!

      腹诽他几句,我忍着一腔怨气躺下继续睡。昏昏欲睡间,倾流又凑到我耳边问,“那只杂毛鸟做的兔子好吃么?”

      睡意粘人,我随口回了句。“不好吃。”

      “哦,为甚?”

      “恩。花椒放过了,太麻。”

      耳边的男声浅笑几声,匀匀睡去。

      ***
      倾流醒来后的首件事,果不其然是去催凤拾回别苑。慢条斯理的啜口西湖龙井,他笑道:“上神心怀仁义关爱天下,本君叹服不已。此乃本君自西贡带回来的圣果无望,对修仙提术大有益,小小敬意还望上神接纳。”

      无望果又作名迷颠,蕴迷颠红尘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之意。倾流送他这玩意,意义颇值得深究。

      凤拾也非泛泛之辈,回以一笑后将果子接了过去,“倾城主有心了。”

      “上神的腿伤稍有好转,适待在燥些的地儿。这宫里过于阴凉湿润,对养伤不大好,本君这就遣人护你回蒹葭山罢。”

      先奉上敬酒,再昭示目的,姓倾那厮做事向来如此。

      肉丸子婉言示拒,“有劳倾城主挂心了,不过我的伤已在昨日痊愈了,不碍事的。”

      “哎。前几日紫竹元君来了趟,说是天界事务繁多忙得焦头烂额,望上神养好伤便回界助一臂之力。”顿了下,倾流又道:“本君晓得上神是个深明大义的神,若不是伤体牵连,定会早早归去,遂劝他再静心等等。”

      凤拾咬一口梨花酥,“哦,这是自然,只是白白近来身体不适。食难下咽虚弱无力,需得好生调养,极不适宜远行。”

      某倾瞄向一旁吃肉吃得欢快的白白,墨黑的眉一挑,“食不下咽?”

      凤拾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是。”

      话音一落,原本还在啃小油鸡的白白突然歪倒在地,浑身剧烈抽蓄。再抬眼时眶中眼泪汪汪,两只耳朵萎靡地耷拉着,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我在心里边啧了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是如此了。不过是五百年未教育这孽畜,它就将那凤十一的缺德言行学了个七八分,真真叫人痛心!

      静默许久,倾流面露担忧之色道,“这事可马虎不得。”随后又喜:“恰恰宫里有名侍女对照理兽宠之类颇有心得,上神担着天界重职不宜久留,不过还请上神安心,本君会派那侍女仔细照顾虎君的。”

      “这般自是极好,那我这就回界,待白白好些再下来接它。”

      某厮眼底终于泛起笑意,可笑容还未舒开,那踏着祥云要离开的凤拾突地猛烈咳嗽吐血不已!

      “上神!”

      “咳咳…莫要慌张,我这是陈年老疾了,每年都要作犯个一两次。只消寻个湿润点的地儿好好颐养个把月就会好的,咳…倾城主,看来我又得劳你照拂了,咳…”话为说完,又吐出好大一口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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