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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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以为，娶妻当娶贤，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忤逆不得。
因此，当知道倾流要将惬玉嫁与城中第一教书先生第南为妻时，我太阳穴上突突跳了两下，内心的震惊绝不亚于狂风过境。
惬玉此人由倾流精心培养，是棼末城内最拔尖的神偷，窃物之术堪称炉火纯青。大凡接到任务，不论目标如何棘手，她都能出色完成且不留半点痕迹。再加之其长相颇好，心地不错，也算得上是一妙人。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妙人重色了些。纵观城内的妙龄公子，但凡相貌过得去的，无一不被她设计调戏过，第南自然也在受害者之列。谁不曾想，那满腹经纶学识的儒雅才俊，在被她占尽便宜后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佳人，理当负责，立马就抬着彩礼上门提亲来了。
倾流心下对第南也是满意得很，当即便点头应允了。
虽说惬玉的确需要个人好好管教，但对方是第南，众人皆觉得心寒。新鲜出炉的上好牛粪，就这么毁在枯萎的瘪花上了……
扔掉手中的红色木块，我把好不容易才捉到的蛐蛐递给书书：“快，拿去给张婶，记得让她烤久些，胡椒面撒多些。”
书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眉头皱得死紧：“渴肉渴到这等程度，你真没出息！”话虽如此，但还是捏着蛐蛐的触角直奔厨房而去了。
又一次被人骂窝囊，我觉得很是委屈。这事怎么能怪我呢，追根究底还不是倾流小肚鸡肠。每次吵架，一旦在口头上不得利他便会选择掐断肉食的方式来变相报复我，也不许别人救济，非逼得我耐不住口舌之欲自动上门讲和求原谅外加捶肩捏背才肯消气。
这陋习，一养就是五百年，中间无论我如何苦口婆说他都不愿改，甚至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男人，果真不能纵容……
抬眼望望日头，我琢磨着时辰差不多了，遂洗了手在一旁坐定，悠闲喝茶。
果不其然，午时方至，一抹黄衣已以闪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来。“君长，这次你可千万得帮帮我，我不要嫁给那块木头！”
君长，这名字是倾流替我所取。
犹记得那是五百年前，我自昏迷中醒来。屋里药香四溢沁人心脾，红木圆桌上置一盆仙客来，别致而典雅。我挣扎着下地，发现碧叶上尚有莹莹水珠，想来屋主刚离开不久，便捂着剧烈疼痛的胸膛踉跄追出房门，最后在紫罗鸢尾花丛深处遇见了他。
当时他着一袭蟒袍，身子修长挺拔，手中玉骨扇半合，轻轻敲击着左手掌心。听到声响回过头看到我，脸上的笑容舒展开来，若绝代神祗，美得近乎邪魅。
所谓红绮如花，妖颜似玉，大抵就是如此。
他信步而来，走至我身旁，低头笑问：“感觉可有好些？”
嗓音轻轻柔柔，将我从失神中拉回，怔怔点头回道：“好些了，多谢公子相救。”
闻言，他的眉却皱起：“公子？”顿了顿又问，“姑娘可还记得发生了何事，你身上的伤又是因何而来？”
我讷讷摇头，眉宇间显出苦色，“我亦有此疑惑。”
他便止了声。恰时有凉风吹过，拂动紫色花海摇曳，似半匹上好丝绸在泠泠和风中涤荡。他收起玉骨扇，墨发拂过我的脸庞，引起些许搔痒。
“既然如此，那你便唤君长罢。”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被他的妖颜迷惑。自觉这厮风度翩翩，斯文有礼，当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如今回想起来，深深汗颜。几经思索，大抵那时因是大病初愈，神志不清，故而生此错觉。
哎，哪个君子年少时不曾脑残……
收回飘忽的思绪，我暗自叹口气。凉凉地瞟眼前人一眼，垂眸继续喝茶，顺势以茶杯掩住嘴角勾起的得意弧度，“当初占那厮便宜的时候，你不是赞他是世间少有的美玉么，怎地现在又变成木头了？”
一句话噎得惬玉无语，沉默之后，她索性采取梨花带雨攻势，泪珠吧嗒直落。“那玩意和我八字相冲，上次我仅是将他扒光摸了一遍，就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的地步。若真嫁了他，那还得了，简直就是自寻短见啊。嫁不得，真真嫁不得，呜~”
在她落泪前一秒，我眼疾手快将胳膊抬高不少，及时免去了袖子被她当巾帕使的噩运。将茶杯搁回石桌，我略略沉吟：“想让我去求情么，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你得老实告诉我，前日倾流为何突然起意要送我去十番城？”
这次和倾流争吵的原因就在于此。长途跋涉，路途颠簸且干粮不可口，我极不愿去。那厮却态度坚定，语气强硬，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啊？”惬玉挠挠头，每当她疑惑纠结的时候就会做这动作，“倾主的心思，岂是我等能猜得到的。不过他那般疼你，作此决定应当只是想让你外出散心透透气，毕竟宅久必呆。”
我直直望进她眼底，并未在两汪泉眼内发现异色，也就放下心来。“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了。这样吧，五千两银子换你脱离婚嫁苦海，如何？”
不料这厮闻言，肩头一抖，瞬间止了泪收回手。退至桌旁中规中矩地坐好，眸色低垂，颓废气质油然而生，竟是一副任人摧残肆意凌|辱的小媳妇模样。
我复又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对身后的侍女道：“小池，去我屋里将那对屏雀鸳鸯手镯拿来。惬玉自小便跟着我，也算得上是半个闺女了。闺女出嫁，我这个作后家的，得送她一份好礼…”
话未说完，惬玉已再度飞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声嘶力竭地吼，“五千两就五千两，成交！”
恰逢此时，书书端着淡素午膳以及香喷喷的烤蛐蛐回来了。她自是知道我让她到厨房溜达的用意，故而凑到我耳边道：“倾主的膳食已经端过去了，我瞅了下。有红锦酥黎烤鸭、油爆辣椒松花鱼、椒盐大鸦鸡、小菜麻油拌香干…你口水流出来了…”
呃……
“咳咳…”我胡乱抹抹嘴，步子迈得威风凛凛，“走，去顷琅七阁！”
***
进得阁内，倾流那厮果然正在进食，各种荤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我大惊失色，忙不迭冲进去，“阿流！”
被唤者懒洋洋瞥来人一眼，手中筷子闲闲扒着白瓷碗里的鱼丝。“何事？”
“咳…无事。只是独自一人吃饭很是寂寞，过来和你拼桌。”说罢，以眼神示意书书将我的午膳端到桌上，特意与大鱼大肉摆得极近，意在勾起那厮的愧疚。
等了半响对方没反应，我只好摸摸鼻子自行坐下。暗自问候他祖上的同时夹起一块素南瓜，余光瞥见他并没有让食的打算，一咬牙，将南瓜整块吞入腹。
倾流索性把所有南瓜都夹到我碗里，末了挑眉道：“看你吃得津津有味的，既然这么喜欢，就全吃了吧，切勿浪费了。”
“……”
暗骂声娘，我巧笑着将南瓜推开，手中丝帕蹭上他额际柔力擦拭，语气略带无奈道，“天热就是不好，吃饭都不舒坦。”
他眸中冷意稍稍转暖，扬起下颌配合我的动作。待薄汗被擦尽后，他方将目光移到瓷碟中的褐色不明物体上，竹筷一戳：“这是何物？”
我心大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我这几日的肉菜，张婶手艺不错，即便是蛐蛐，也料得香喷有味。”言罢，筷子方向一转，夹住蛐蛐作势要带入碗里。
丝毫不出意料，倾流出手挥落了我的筷子，望着地上沾了灰的褐色物，他眼中闪过嫌恶。随即唤侍者重备新筷，末了将眼前的香辣肉料推向我，“你就继续挑战我的底线吧，等哪天真把我给逼急了，定把你扔到地牢里吃个够。”
见目的达到，我心情甚愉悦，大口吃肉的同时不忘拿出藏于袖中的西府海棠送予他讨巧。
虽是来时在花园里随便折的，但此举明显取悦了那厮，接花的刹那两眼瓦亮，但很快又被掩去。
我趁机开口，“阿流，惬玉的婚事不可再作改了么？”
“是她让你来的？”
我讪笑。
倾流垂着眼，用杯盖拨了拨茶水上的浮叶道：“恩，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再者，她的行为太过放肆，已引起诸多百姓不满。若继续放任下去，定会酿成大祸。第南出生书香门第，学识渊博，性情温和，是难得的贤仕。惬玉嫁给他，不会吃亏，顺便也好挫挫她的锐气。”
我了然点头，“借此让他为你所用，这计倒是不错。但你可想，惬玉心不定，且无拘无束惯了。而第氏家教慎严，规矩颇多，就这么嫁过去，怕是会适得其反。”
“所以？”
“不若这般，将婚期延后，先让她到第家生活三个月。其间适时制造些事端增进他们的感情。让惬玉心甘情愿嫁过去，也让第南心甘情愿替你办事。”
他将眼帘稍微抬了抬，嘴角含一丝笑意，“那你何时愿意嫁予我？”
自我痊愈，这句话他已说了不下五十次，每次我都借以转移注意来回避，这次亦不例外。“那个，十番城，我必须得去？”
他伸手在我脸上摸了把，似是意犹未尽，又摸了把。“恩，十番城的繁王这月中旬娶妻，彼时我不巧有事，抽不出身，你代我去走一趟。而且，十番城的锦鱼颇富美名，这时季锦鱼最是肥美，你正好顺道去尝尝。若真名副其实，勿忘给我捎些。”
有肉吃，一切自然好谈。我放下碗筷，接过茶漱口，“好。”
他突然坐过来，手指搭上我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孩儿，爹爹期待早些与你相见。”
结果被我乱棍打得四处逃窜。
***
夜半，我口甚渴，伸出左手在空中抓了抓。
不多会儿，手臂被人顺势拉起。来人在床沿坐定，一手将我托腰拢入怀，另一只手端着茶杯凑到我嘴边，“来，喝水。”
我依言张口，温热的液体缓缓入腹，体内机理得到了调解。
以前我并没有这个习惯，向来一觉至天明，半点不做梦不起夜。伤好之后，倾流不知哪根筋不对，每到二更时分就潜进屋里将我叫醒，强制给我喂水。最先那个月，我甚为厌烦，揍了他好几顿泄恨。
然，久而久之，身体适应了这种状态。在相应时间内喝不着水，便似置身于沙漠，烈火焚刑般难受。所幸倾流每夜都来，水也是他事先到厨房煮沸，再用一双杯子反复倾倒调好的。我醒来的时候，水温将将好。
时到如今，半夜喝他端来的水成了我的习惯，半夜起来烧水给我喝也成了他的习惯。
解决了饥渴，我扭扭身子又要睡去。他却没有放手，径自拿来梳子替我梳头，而后用支玉簪束好。
我大为不解，睁眼看他。
他柔声释道，“繁王的婚礼突然提前了，今晚你就得出发。马车已经备好了，我替你收拾，你睡吧。”
我点点头，复又闭眼。
拿过一套青衫替我小心换上后，他将我抱到马车里。车里垫了很多软垫，又熏着上好檀香，极是勾人睡意。我翻个身，再度迷迷糊糊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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