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花》曼倩天涯

26、软弱

　　虽然失眠，第二天还是一早就爬起来，去实验室。

　　每天必走的程序，有时候，也会忽然焕发出美好。

　　比如今天，烟尘扑满的街道，匆忙喧嚷的人群，便分外显出一种蓬勃的气象。

　　只是我奇怪，昨夜明明下了雨，怎么街道还是这么干，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不善于掩饰，脸上明明白白流露出了心情，走进大楼，一路上碰到的男同学，都向我微笑。有温和的，更多的却透着一丝狡黠和戏谑。

　　我摸了摸脸，摆出我觉得适当的常规表情，走进实验室。秦小茗和小赵正头并头说着什么，还带着窃窃的笑声。我一进门，秦小茗就笑着说“恭喜”。

　　我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奇怪何以消息传得这么快，难道信息时代果然消息都坐火箭？只好含糊地说：“有什么好恭喜的。”

　　秦小茗叫道：“脸红了，脸红了。哎呀，这有什么，你和师兄这个年纪，别说同居，就是结婚生了孩子，也不算早了。”

　　她无心之语，却正好打在我心头最痛的部位，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什么同居？你说到哪里去了？”

　　秦小茗笑道：“你否认不了了。昨天有n个人见证，师兄送你回家，一宿未归。系足球队的人带着酒在师兄宿舍等到半夜给他送行，结果……嘿嘿。你看，连累得我家小赵都被灌醉了。”

　　我怔了怔，半晌道：“送行？送什么行？师兄不是和小赵一样，要六月才离校的么？”

　　小赵道：“袁朗和我怎么一样啊？我是签在了北京，自然呆到最后。袁朗不是要回青岛么？怎么，你不知道？”

　　秦小茗笑着推了推小赵：“你说啥呢？我都知道，一诺怎么会不知道？她啊，估计昨天太激动，还没回过神来呢。”

　　我定了定神：“哦，我听他说过。” 只是那时候没有想过会和我切身相关，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小赵道：“袁朗呢？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宿舍的人嚷着让他请客呢。我们宿舍的规矩，情场得意的，得和兄弟们共享。”

　　秦小茗道：“是啊，我们都请了。师兄追你，赶上长征两万五千里了，我们在旁边看着都替他费力。眼看要毕业了，以为肯定完了，谁知道他突然绝地大反击，成功抱得美人归，照说应该请两次才对。他总不是怕花钱，躲出去了？躲得了和尚躲得了庙吗？小赵，你们要吃这顿饭，可得看牢一诺。”

　　“哦，”我敷衍道：“他是被一个朋友叫去了，晚上应该会回来吧。”

　　我打开电脑，却完全看不进去任何画面。师兄去了哪里呢？想起昨晚的那个电话，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愿，但愿，他真的是被朋友找去，被事情牵绊。

　　可是我的预感不幸实现。师兄回来，躲躲闪闪地告诉我，昨晚叫他出去的是小丽。小丽被上司性骚扰，一气之下炒了老板，跑到酒吧喝酒，不料被几个流氓缠上了，只得打电话叫师兄去护花。

　　之后呢？之后呢？

　　师兄说，他送小丽回到住处。小丽喝醉了，哭了，吐了，不让他走，他也没法走，只好陪了一晚。

　　一个女孩漂在北京，要面对社会上种种风雨粗粝，没依没靠的，是很可怜。

　　作为朋友，哪怕只是熟人，在她困顿之际，伸手帮忙，再正常不过。可是，师兄吞吞吐吐，神情尴尬。

　　我见过那样的神情，在另一个男人，和小丽独处之后。

　　意冷心灰。

　　师兄还要说什么，我截断他：“谢谢你照顾小丽。你这两天就要回青岛，是吧？”

　　师兄点头，又道：“就是回去确定一下工作的事情。我过几天就回来。小诺，你......在这里等我，好么？”

　　我笑了：“我自然在这里。我能到哪里去？”

　　周六的中午，我看着团团睡着之后，独自去爬山。

　　天苍白着，不阴不晴的样子。遮住了太阳的，不是云彩，是人类自己制造的烟尘废气。

　　北京是世界上空气污染最严重的都市之一。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地要钻进来，留下，生根，开花，在污浊的空气里，用生命追逐那瞬间繁华。

　　我就是其中一员呢。

　　躺在山顶，身下铺着茸茸的新抽的草芽。我凝望灰色的天空，冲自己微笑。

　　我相信师兄是爱我的，我也相信峰是爱我的。可是，有些爱太轻薄，只要命运的手轻轻一推，只要美貌和演技一次有意的袭击，便轰然倒塌。

　　有几个人，能坚持最初的立场，直到老死？随波逐流是多么容易的事。

　　于是大家说，这世上诱惑太多。

　　我们都是凡夫，勘不开，看不破。我们永恒迷恋欲望，如孩子迷恋糖果。

　　只是软弱，无关对错。

　　开始于一个冲动，发展于一份伤痛，那么，它会结束于仓促，有什么奇怪。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们从来没有相遇，宁愿天空永远是明净蔚蓝，大海永远是无声无息。

　　那样的话，我就不必动心之后伤心，不必在回忆的时候，总要轻轻绕过一段距离，不必梦醒之后，总有片刻的黯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