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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一杯浊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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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月光下,却没有他要找的人,只有一位负手而立的剑客。
他周身的寒气竟比深渊的落雪更冷。
他身上的白衣也比天上的月光更加凄迷。
陆小凤望着他,好像有些忘了,自己认识的西门吹雪究竟是什么样子?
这个人几乎曾要乐享天伦,如今却抛妻离子,孑然一身,矗立在深夜的长亭中。
他在等待着什么?
这世上是否还会有他在意的东西?
难道终身执剑为此殉道,真的会比相爱之人的陪伴更加快乐?
陆小凤不懂。
他看见亭外还有一间小小的酒肆,只用茅草搭就,虽然简陋,却甚和此时心意。
他大步穿过了那座长亭,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棚中,随便要了些牛肉和酒,自己吃喝了起来,喝到第三杯的时候,西门吹雪已坐到了对面。
陆小凤把一只酒杯在他面前斟满,做了个请的手势。
西门吹雪却没有举杯,只盯着他,突然道:“我一向不喜欢别人欠我的情。”
陆小凤没有看他,只是喝着酒,这酒实在劣质的很,甚至不如皇城里最普通的货色。
西门吹雪又道:“更不喜欢欠别人的情。”
陆小凤点了点头:“所以,我并没有要谢你。”
西门吹雪道:“但欠你的情,如今已两清。”他的眼睛慢慢扫过桌上的那把长剑,突然道:“他日再见,希望你的手中还有这把惊鸿。”
陆小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解道:“难道你真的想杀我?”
西门吹雪道:“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我们本就不是朋友。”
陆小凤终于抬起头,发现西门吹雪正冷冷地看着他。
任何一个人被西门吹雪这么样看着,都会浑身不自在、浑身发冷的。他的剑虽然已出神入化,但他看人的眼神却比剑还要森寒。
就在不久前,他进入京郊的一处秘所时,那位曾经判上作乱的世子几乎立刻便蛰伏于地。他要世子跟自己走,世子便立刻点了头,他要世子在二月初一这天去百花山上杀一个人,也立刻得到了应允。
事成后,他已放了世子离开,并告诫道:我已废了你拿剑的手,若让我听见你再染指天外飞仙,下场绝不会好过自己的手。
世子当然立刻应允,他已被毁了容,如今又断了手,还能活着已算万幸。
他看着西门吹雪离去的背影,却突然发觉,这人周身的剑气与杀意,竟比昔日的白云城主更浓重了几番。
没有人会不畏惧这股杀意的。
但陆小凤就不畏惧。
他还是惬意地喝着酒,大口大口地吃着肉,无论是什么肉,他都觉得要比老虎的生肉更好吃些,
他也不去问那些没有交代的事,只是慢慢喝了一口酒,慢慢道:“你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笑:“我是。”
陆小凤又道:“难道西门吹雪不能有朋友?”
西门吹雪还是冷笑。
陆小凤放下了筷子,拍桌道:“那么,西门吹雪会不会跟一个不是朋友的人坐在草棚里喝十文钱的酒?”
一滴露水突然从头顶的茅草尾坠下,落进了对面人的杯中。
露已非净露,酒更非好酒。
西门吹雪却突然抬手,满饮杯中酒。
陆小凤笑了,他看见那张冰原一般的面上忽然出现了淡淡的红,紧接着又看见西门吹雪拿起了酒壶。
他连忙挥手制止,欣慰道:“一杯足以,再多一滴,便是你欠我的情!”
西门吹雪看着他。
陆小凤愉快道:“因为…我的时间很宝贵,我得去找一个人。”
西门吹雪慢慢地收回手,迟疑道:“我已听说,他为了你,竟在华山的绝壁上坠了数十条绳索。”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已站起了身。
“难道…我说的不对?”
陆小凤道:“你说的对极了。”
西门吹雪盯着他:“那么,你连一杯酒的时间都已等不得?”
陆小凤摇了摇头,神情好似十分惋惜,语气却非常愉悦:“恐怕半杯酒的时间也等不得了!”
他望着长亭外凄清的寒夜,似乎想起了昨日那道孤寂的身影,那种寂寞已深深刺痛了他。
他轻声道:“因为…我想他了。”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棚外,迈进了苍凉的月色之中。
他是否已经习惯了这样漆黑的深寒夜?
他是否真的知道要找之人身在何处?
陆小凤觉得,他是知道的,他本就有一个未完之约,而现在,到了他赴约的时候了。
不知下棋亭中的风雪,是不是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