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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空心 ...


  •   人间又迎来一个月圆之夜。
      仿佛每一次八月十五,总是注定要发生些什么——司空摘星正抱着这样的念头,踏上了前往孤山的路。
      他上次来时,是个天寒地冷的冬日,这里人烟罕迹,并不像刚刚穿过湖前时那样热闹。
      湖边已挤满了游人,湖天之上那一轮硕大的圆月,让司空摘星更加断定,陆小凤和花满楼一定就在人群中。
      这样一个热闹的节日,陆小凤是不可能待在孤山的,也绝不会放任花满楼闲着。
      他已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一定要陆小凤推门时大吃一惊,并大喊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猜的不错,院子里果然没有人。
      小径上虽点满了油纸灯笼,四下里却静悄悄的,听不见任何声响。
      他坐在院前的石桌旁等。
      桌上仅放着一个酒壶、一只酒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司空摘星摇了摇头。
      今天是月圆之夜,桌上居然连半块月饼也没有,想必他们一定是到山下饮酒快活去了。
      他又打开那只酒壶,只一嗅便皱起了眉头,往嘴里倒了几滴,却立刻呸了出来。
      再等了不到一刻,人更烦了,于是四处去看,看院中栽种的花草,看后院的竹林与凉亭。
      他发觉院子里的东西已比上次来时修缮的更好、更有情调,却总带着种说不出来的冷气。
      这冷气或许是深秋时节的晚风,但司空摘星觉得,是萧瑟之意。
      他进过大大小小的庭院无数座,对此颇有些心得,眼前的一切虽然变得更加精致了,却少了一些烟火气。
      司空摘星在心里嘀咕起来:那两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又绕回前院,盯着那壶残酒猜测,还没来得及细想,主人便已回来了。
      司空摘星看着花满楼慢慢地推门进来,慢慢地走到桌前坐下,又平静的跟自己打了个招呼,终于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花满楼笑了笑:“除了你,没有人会坐在这里这么安静的。”
      这回答让司空摘星觉得自己刚刚多想了,那张永远带着笑意的脸半映在夜灯下,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忙问道:“那个混蛋呢?他去了哪里?”
      花满楼道: “他去办一点事,或许半个时辰后就会回来,你可以再等等。”
      这话一说完,司空摘星却又觉得不对劲了。
      今天是中秋,花满楼既然回到了孤山,陆小凤怎么可能一人去乱跑?
      难不成是去买月饼了?
      司空摘星想了又想,确定了这个念头:陆小凤一定是去买月饼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任何理由。
      花满楼脸上的笑意很淡,语气却还时跟从前一样温和,他问司空摘星:“你要不要喝点酒。”
      司空摘星当然是说要。
      花满楼却道:“酒虽然多,却只有一种,怕你喝不惯,不过多喝几口,也就惯了。”
      司空摘星拿起那半壶残酒,颠了颠,不解道:“你说的难道是这个?”
      花满楼点了点头,不知去哪又提了一坛回来。
      司空摘星道:“我大过节的来探望你们,就用这种酒招待我?”
      他不禁十分怀疑:“还是你们平日里只喝这种酒?”
      花满楼又点了点头。
      司空摘星不懂了,明明两年前他来的时候,这地方还是有很多好酒的。
      “为什么?”他纳闷道,“上次我见到秋止水那老头儿时,他说那混蛋身上的寒气太重了,不应该再饮酒的,起码不应该再饮烈酒。”
      花满楼坐下了,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半晌才开口。
      “他说…烈酒解寒,只有这样烈的酒,方能去些心头的寒意。”
      司空摘星有些懂了,却又好像没懂。
      “他还说…华山的雪冷,那一口寒气闷在胸口,无论冬夏,总是出不去。”
      司空摘星却发觉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因为花满楼突然变得有些悲伤。
      他突然拍开了那坛酒,自己找出两只碗来,先饮了下去,看到花满楼终于笑了,才觉得这气氛正常了些。
      直喝到六七碗,司空摘星发觉自己有些醉了,但花满楼好像一点也没醉。
      “我记得,你过去…酒量事户没这么好?”他的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花满楼承认道:“的确是的。”
      司空摘星笑了笑,指着他:“看来,你是跟那个混蛋学的,也变成了个酒鬼!”
      花满楼笑不出来,好像在想些什么。
      司空摘星又道:“可惜,可惜!那个混蛋身上缺点虽不少,你怎么就偏偏就学了这个毛病?”
      花满楼的手指轻轻磨搓着碗口,轻轻地笑了笑。
      这笑容里有慨叹、有怀念,更有释然。
      他慢慢地诉说起这件事的初衷。
      “只要一想到,他从华山爬上来的那天是多么冷,不管他喝多烈的酒…我都不会劝,他喝多少…我都奉陪。”
      说完,他又轻轻一抬手,烈酒便已入喉。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竹叶青的味道。
      司空摘星却好像睡着了。
      他睡的很香、很沉。
      再醒来时,花满楼已经不见了。
      正坐在桌子旁盯着他的,居然是陆小凤。
      司空摘星一见到这双熟悉的眼睛,却好像见了鬼,坐着凌空翻了个跟头,向后跃出三丈远,揉了揉额头,确定了这个人的确是陆小凤,才走了回来。
      陆小凤坐在石桌旁,神色很淡漠,正把一块黄布揣回衣襟中。
      可桌上还是什么也没有,不仅没有月饼,就连花满楼招待他的那坛酒也不见了。
      可陆小凤手里却拿着个酒葫芦。
      他在喝葫芦里的酒。
      司空摘星道:“你没有买月饼?”
      陆小凤的语气有些冷:“你要吃月饼,应该去楼外楼,这里不是糕点铺。”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睛,突然道:“今天是八月十五?”
      陆小凤看着他,没有说话。
      司空摘星抬头看了看天,又看向山下,圆月依旧挂在湖边,他又道:“今天确实是八月十五的,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小凤冷冷道:“我不在自己的家里,应该在哪里?”
      司空摘星不说话了,他突然凑到陆小凤身旁,认真打量起来。
      他觉得这个陆小凤并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或许是谁易容,可他自己就是此中高手,今晚的月色也很亮,他只借月光看了片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司空摘星想不通了:“我听古人说,人生岂非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你不过刚过而立之年,怎么就将脸上这两根白毛儿唱了黄鸡了?”
      他又故意说:“难道,你以后想让我叫你陆黄鸡?”
      陆小凤举着那葫芦又倒了半口,对这些调侃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问道:“你到底来干什么?”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睛:“当然是来看你们。”
      他又假装去打量对方。
      “我听说你中了很厉害的毒,人们都说死定了,作为你的好朋友和故交,怎么能不来看看?”
      他说的很认真,很诚恳,马上就要被自己感动哭了。
      陆小凤道:“你也听说我种了曼殊?”
      司空摘星狠狠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眼里的热泪差点落在桌上。
      陆小凤道:“你知道我中了七天就会死的毒,却过了一个月才来看我,难道是过来给我上坟的?”
      他也打量了几眼对方,故意道:“你的纸钱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带纸钱?”
      司空摘星哽咽道:“凭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你不会还在意那些俗物吧?”
      陆小凤终于有些动容。
      因为他开始瞪着他。
      司空摘星抹了一把眼泪,重重地叹道:“况且,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死于毒药的!”
      陆小凤哦了一声。
      司空摘星颤声道:“因为…你是个混蛋,还是个大混蛋,你活了三十三岁了,起码有三十年都在招人恨!要你死的太快,是便宜了你,我若要你死,一定会想尽办法折磨你,不会让你只活七天的。”
      他一说完,便发现陆小凤的脸色即使在夜色中,也清晰的看到有些绿了。
      他又道:“我这么了解你,你有没有一点感动?”
      陆小凤点了点头,再次问道:“所以,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司空摘星摇起了头,把眼里的泪都甩了出来,大声斥责道:“你为什么不肯相信呢?我当然是来看你的!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难道你死了我不会伤心?”
      陆小凤看着他,好像终于有些信了。
      他刚想开口,司空摘星却已经站了起来,大步向院门外走去,口中还哭喊着:“我走了,我再也不会来了!”
      陆小凤抬了抬了手,刚要挽留,院外林间却突然刮来了紧密的风声,风中隐约还有着咔咔的轻响。
      司空摘星当然也听到了,他也停住了脚步。
      但过了好一会,夜色中才有一道声音慢慢响起,居然是对司空摘星说的。
      “你不是要走吗?你怎么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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