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119、意外

　　岳桐转过头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小凤，问道：“你说是不是？”
　　陆小凤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这个年轻人在山前迎客时的笑意，而现在，他的脸上满是焦急。
　　他只能点头，说了声“是”。
　　“好！”
　　岳桐又大声道：“这个人害死了我叔叔，我已发过毒誓，这个仇死前一定要报！”
　　他的话锋一转：“但今天是我和金观主女儿大婚的日子，当然不愿意见血，如果此战陆小凤侥胜出，还请各位不要再动手，否则，我华山派定于他誓不罢休！”
　　他说的本就在理，众人一时怔住，谁也无法反驳。
　　岳桐看着陆小凤，道：“你出手吧！”
　　他的意思很明白——我不过是在还那日救了华山弟子的情，我们也确实有仇，你便是杀了我，我也绝无怨言。
　　陆小凤叹了口气。
　　今天是这个年轻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他却已经决定为了报仇与报恩去死，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新娘根本不爱自己？
　　陆小凤又突然想起了他的父亲，岳青松曾亲手把自己第二次送下深渊。
　　但无论刚刚这群人说些什么，站在外围的岳青松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一句附和。
　　在岳桐冲进来之前，岳青松已偷偷离开了人群。
　　那年在华山上，一群人江湖人士翻来翻去结绳索数天，也没能惊动华山的掌门，自然不会是岳青松耳背这种原因。
　　陆小凤觉得，这样就很好、已足够。
　　他是那么想告诉岳桐，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年轻人，好男儿应该死得其所，不必在这群人面前枉送了性命。
　　他刚想开口，岳桐的剑却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嘴角也渗出了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向前踉跄道：“快！你们快动手…”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人却已向前倒了下去。
　　他的背后插着一把飞刀。
　　是封刀的刀。
　　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刀，也从来没人见过他出手，更没人知道，他的武器原来只是一把小小的飞刀。
　　如今，他的飞刀已出手，却只是为了杀个身中剧毒的年轻人。
　　花满楼接住了岳桐倒下的身体，陆小凤正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还没死，气却仅剩下一口。
　　他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攥住了陆小凤的手。
　　陆小凤看着他的眼睛，立刻明白了他最后的心愿：我知道毒是金岚下的，可我不怪她，你们也别怪她，更别说出口！
　　陆小凤的心忽然有些疼了。
　　他拾过岳桐落在一旁的长剑，手心用力一握剑锋，将满手的鲜血伸到岳桐面前。
　　他缓缓道： “你赢了，你的仇已经报了。”
　　花满楼却在一旁轻声提醒道：“他…听不见了，他已经死了…”
　　陆小凤的手也落了下去，心正在慢慢变得变冷、发紧。
　　那阴森的寒意仿佛一直潜藏在心口，此时终于冲破了禁锢，慢慢地从血液里流向喉头。
　　他知道这寒意并非来自深渊，而是来自人心。
　　陆小凤放开了岳桐的身体，站起来走向封刀，手上的鲜血一路滴落在红色的喜毯上，犹如雪花落进山谷，只留下一片死寂。
　　他一开口，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看不出他已中了剧毒？”
　　他的声音也很轻，并不重，仿佛封刀是一个刚刚出蒙的孩童，听不懂大人的话。
　　封刀当然知道。
　　陆小凤盯着他，心中的寒气更深、更浓。
　　封刀道：“但你们还没有动手，你更没有胜出。”
　　所以，岳桐说过的话已不能作数！陆小凤和花满楼更不能走！
　　陆小凤却还是盯着他，仿佛他连一个孩童都不如。
　　过了许久，他突然转过身来，沉声对众人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也的确有。”
　　堂中立刻发出一阵骚动。
　　陆小凤又摇了摇头，叹道：“可这东西对你们一点用也没有…”
　　骚动瞬间变成了哗然。
　　他们当然不信。
　　封刀首先道：“你既已退出了江湖，留着那件东西又有何用处？它对我们有没有用处，你又何必在意？”
　　他又看向花满楼：“莫非，你与花公子交情匪浅，早把那东西送给了花家？”
　　花满楼的神色骤然间变化，上前一步，似乎想开口。
　　陆小凤却拦住了他。
　　他一向很少阻止他开口，很少。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很久了，”陆小凤看着他们，寒声道，“你们针对我的时候，为什么总要扯上别人？扯上别家？”
　　封刀忍不住笑了。
　　有些人甚至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陆小凤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厌恶，淡淡道：“我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
　　封刀道：“你既然没有送给花家，自己也没有用，留着那件东西干什么？今天来的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何不拱手奉上，让众人比个高下？”
　　话没听完，人群中却立刻闪出一个身影，正是灵隐寺的主持见心。
　　他双掌合十，冲着早已失了魂的金尘施礼道：“今日本为喜事而来，不想却变白事，贫僧乃是俗人，不如封施主他们这般品志高洁！现在只想告辞还寺，为贵婿上一柱清香。”
　　说完，不等金尘应答，见心就从封刀身旁大步迈了过去。
　　见心刚一出大门，武当的石真人也站了出来，大声道：“不管陆小凤有什么东西，我们武当都没有兴趣！”
　　说完，他也大步从封刀旁边迈了出去。
　　跟着，又有一些人离开了大堂。
　　陆小凤看着他们一个个远走，突然大笑起来，高声道：“诸位慢走，若今日不好当面讨要，他日单独再来，莫怪我不接待！”
　　有些人还未走出大堂，听了这话，不由得脚下一顿，暗暗咬起了牙。
　　一把如紫电般的长剑这时从殿外飞入，向着前面的封刀刺来。
　　封刀微微闪身，躲过了这一剑。
　　岳青松一击不成，已落回地面，奔向地上的岳桐。
　　封刀看着他，哼笑了一声：“令郎的脾气虽然急了些，却是个好人，可他本就中了剧毒，我是不忍心见他受罪，才让他解脱的。”
　　岳青松却只是抱着儿子尸体，寞然站起身来，掌门宝剑从手中滑落下去竟也没捡。
　　他慢慢地抱起岳桐，慢慢走过堂中，走到陆小凤身旁时，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神色已经有些癫狂，口中在不停的念叨着“报应…报应…”
　　念了几回，又嗤笑一声，看着陆小凤，喃喃道：“你也是！你也是！难道你躲得过去？难道你的下场会更好吗？”
　　他就这样一路自说自话，抱着岳桐的尸体踉跄着走出了大堂。
　　陆小凤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前的场景忽然撕裂起来。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再经历这样的画面。
　　他是不是真的从未离开过这些人？
　　难道这三年来的一切全都是幻觉？
　　这样一想，寒气与怒气瞬间齐齐上涌，竟真的有些眩晕，恍然间伸出手去，另一双手却马上握住了他的。
　　他一被这双手握住，寒冷的感觉便立刻消散。
　　是的，这种温暖绝不是幻觉。
　　他拥有过，他将永远拥有着。
　　而其他人，那些流淌着冰冷血液的人们，他们的心灵永远不会体验到这种温暖的感觉。
　　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
　　陆小凤握紧了花满楼的手，忽然解下腰间的葫芦，一口仰头而尽，那股独特又浓烈的芬芳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堂。
　　烈酒入吼，他的声音却好似也变得更加洪亮了。
　　“你们谁先上？”
　　留下的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动。
　　他的斗志正浓，没有人肯吃这个亏。
　　陆小凤见他们不动，又用力握了一下花满楼的手，随后放开，上前一步道：“还是你们一起上？”
　　人群燥动的更加厉害。
　　他们虽已决定不要脸，却还没决定这样不要脸。
　　可这的确已让他们心动了。
　　这个男人已经退出了江湖三年，而这三年来，谁知道他的功夫长进了多少？
　　据说，他的轻功和身手在当年便足以名列顶流。
　　而那些功夫更好的、更要脸面的、真要脸面的人都已经离开，他们若不一起出手，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够击败他？
　　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着那个人。
　　听说，他也是位不出世的高手。
　　面对这样的两个人，面对那份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诱惑，脸面是否真的重要？
　　他们竟忽然希望，不如就让老天来替他们做个决定。
　　不知老天肯不肯答应？
　　陆小凤却先一步做出了回应。
　　因为他突然也像岳桐那样倒了下去。
　　仿佛一只受伤的鸟儿，直直地从天空堕入水中。
　　就在倒下之前，他好像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却只来得及微微扭头，好像要跟花满楼说什么。
　　可什么都没来得及。
　　花满楼只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瞬间坍塌下去，像寂静的沉陆，像无声的海啸。
　　可他们谁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心都在一瞬间坠入了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