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殇浮屠》幻花铃

94、第 94 章

　　“这孩子……，徐刚，要不你还是去送送她？”徐妈妈听见走廊里门响的声音，皱起眉头对徐刚说，脸上都是担心的神色。
　　“不用，妈你忘了，绮绮是警察。”徐刚继续吃饺子，语气很平淡。
　　我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饺子很好吃，我已经吃饱了。
　　终于等到他们都吃完，我站起来，帮徐妈妈收拾碗筷，她全力阻止，“不要不要，你和徐刚多坐会儿，这几年他嘴里不说，但心里想你想得不得了。”一边说，一边抢过我手里的盘子，一股脑的端走了。
　　我垂着手站在桌子旁边，对她刚才的话有些尴尬，她不知道，徐刚恐怕是恨我更多一点。
　　“…我也该走了。”我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徐刚，笑了笑说。
　　“去哪？”
　　“回医院。”
　　“要不住在家里吧。”
　　“…不了，东西都还放在医院里。”错觉终究是错觉，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薇薇，徐妈妈已经被我脸上的疤吓到，我不想她再看见我的纹身。
　　“那我送你。”顿了一下，他又说：“走路吧，不太远，你的腿也需要锻炼。”
　　我对他笑了一下，没有拒绝，心里却突然涌上一阵难言的酸涩，正如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饺子一样，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徐刚一起散过步。
　　现在的时间还不算太晚，正是T市夜生活的开始，就像我的记忆中那样，各种五光十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片与白天看起来截然不同的都市迷情。
　　我们沿着一条明亮的街道向前走，旁边是一家家明亮华丽的店铺，虽然是晚上，但生意仍旧很红火。
　　“冷不冷。”徐刚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我的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是徐刚买给我的。
　　“记得这条街么，以前你经常要我陪你逛。”徐刚转头看着路旁琳琅满目的商店，淡淡的说。
　　我笑了一下，点点头，我怎么会忘，我喜欢挽着他的手臂走过这条街，虽然，就像是妹妹一样。
　　“徐刚”我叫他。
　　他不说话，回头看我。
　　“明天……我想出院。”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轻轻的说。有些话总要说出口，不管你是如何的舍不得。
　　“你的腿还没好。”
　　“已经差不多了，只要小心点，不会有事。”
　　“要去哪里？”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要去找龙战，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徐刚不再说话，忽然扭过头去，看着旁边的一家店铺，这是一家婚纱店，橱窗里的模特穿着各式各样美轮美奂的婚纱。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头掠过一点黯然，这家婚纱店一直在这，很多很多次，我挽着徐刚从这里走过的时候，都会向往的向里面看很久，那时候，我的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深深的秘密，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长大以后，我想做徐刚的新娘，我梦想着有一天，他会牵着我的手带我走进这家漂亮的婚纱店，为我选一件世界上最漂亮的婚纱。
　　可是，梦想终归是梦想，随着世事无常，渐渐破碎。
　　“薇薇，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徐刚突然转过头对我说。
　　“什么？”我看着他。
　　“我想向一个女孩儿求婚，可是她总是很忙，没有时间陪我一起逛街，所以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先为她订做一件婚纱。”
　　我微笑起来，虽然笑容里有着难以掩饰的酸涩，就像我现在的心，但还是尽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大度而充满祝福，“是绮绮么？”
　　徐刚不回答，只是看着我，眼睛里好像闪现着期盼。
　　“要我做什么？”我故作轻松的问，虽然我心里已经猜到，但我还是要得到他的亲口确定。
　　“你和她的身材很相近，我想请你当模特，试一下婚纱。”他终于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的话，我没想到，我曾经的梦想竟然真的会有实现的一天，以这样一种方式。
　　我不愿意。就算我和徐刚已经咫尺天涯，我也真的不愿意。
　　但我点头了，带着被灯光掩掉苦涩的微笑，点头了。因为我明天就要离开，因为我和徐刚今生所有的遗憾，因为今后我们将要真正的天各一方。
　　徐刚为我推开明亮的玻璃门，室内开了空调，温暖如春。他在店里慢慢走过，仔细的看着每一件婚纱，我跟在他身后，和他一起看。
　　“就这件吧。”他指着一件洁白的很复古的婚纱说，这件婚纱确实很漂亮，有着精致的镂空花纹和镶着碎钻的头纱。
　　店长走过来把婚纱取下来递给我，我接过来，手指上真丝般的细腻柔滑让我低下头去，我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摸过一件婚纱，但我第一次摸婚纱的感觉，竟是有些烫手。
　　“好看么？”徐刚问我。
　　“…好看。”我微微的笑，的确…很好看。
　　“那去试试吧。”
　　我抱着衣服走进更衣室，眼泪在关上门的时候落下来，但我很快擦干了它们，这也许，是我可以为徐刚做的最后一件事，他是我的哥哥，我…真心希望他幸福。
　　婚纱是复古型的，所以领子很高，带着高贵的花纹，遮住了我胸前那条嚣张的龙，还有那只艳丽冷傲的蔷薇。我系好腰上精致的镶有宝石的银链，然后伸手把那方轻柔的头纱盖在头上，头纱刚好可以遮住脸，那一点一点的碎钻，在迷离的灯光下好像露水，更像泪滴。
　　我走出去，徐刚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看着我。他的目光很深，脸上没有笑容，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站住，对着他笑了一下，不知道隔着头纱他是不是能看见。
　　“可以么？”我问他，如果他点头，我就可以回去把它脱下来。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
　　“哥，…可以的话，我就去脱下来。”我又说了一遍，虽然这件婚纱真的很美，但它并不属于我。
　　徐刚还是不说话，忽然伸手，撩开了遮挡在我脸上的面纱。
　　我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望着他，但随后平静下来，也许他只是要更仔细的看看这件婚纱的效果，毕竟，我刚才看了标价，这件衣服价值非常不菲。
　　“很美。”他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紧接着，手指从面纱的角上滑下，停留在我的脸侧，轻轻磨蹭。
　　他的手指温热，有一点粗糙，我的心被他的动作弄得茫然了，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是在幻想中把我当成了周绮绮？
　　“徐刚……”我愣愣的想要向后退去，躲开他的手，但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我的左手，把它拉了起来，一直拉到了他的唇边，低头吻下去。
　　我呆住了，甚至忘记了抽回手，直到他抬起眼睛看着我。
　　“薇薇。”他轻轻的叫我的名字。
　　我的手仍然被他握在手里，他的手心很热，像炭火。
　　“抱你一下，可以么？”他问我，声音很温柔，就像从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酸涩的想哭，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这是徐刚给我的告别仪式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悲伤的方式？
　　我没有拒绝，也来不及拒绝，他已经走近了一步，伸手把我搂在怀里。这是他成年后第二次抱我，不像第一次那么热烈，但比第一次温柔。
　　我在他的怀里，可以感受到他胸膛散发的热度，这种热度，软化了我眼中凝结的坚冰，冰层融化，和眼泪一起，没有任何阻隔的淋漓落下。
　　这一刻，我听到了他的心跳，这一刻，我原谅了所有过往。
　　下一刻，徐刚已经抬起我的下巴，吻上我紧闭湿润的眼睫。
　　徐刚，你的这一吻，是对妹妹的告别，还是对爱人？
　　徐刚，如果你唇上的温度代表你的心，那我想我已经可以明白。
　　徐刚，如果有下辈子，我们是不是有机会补上今生错过的一切，没有遗憾，不再分开？
　　可是，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有下辈子。
　　可是，今生我已爱我所爱。
　　这是你第一次吻我，也是最后一次。
　　哥哥，祝你幸福……

　　第二天的早晨，我早早的起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随身要用的东西，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
　　我被徐刚抓住的时候，身上没有带多少钱，根本不够这么久的住院费，所以昨晚我已经和他说好，这笔钱他先借给我，等我安定下来以后，会还给他。
　　我刚刚收拾好的时候，他来了，穿着警服。
　　“我送你。”他说。
　　我看着他，笑了一下，昨天他买下了那件婚纱，但我已经不能参加他的婚礼。
　　他替我办好了所有出院手续，然后开车送我去机场。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我决定先去法国，在那里把我的存款取出来，如果可以的话，请米诺斯的旧同僚帮我查找龙战的下落。
　　机票还没有买，所以徐刚让我在大厅里等着，他去给我买机票。我站在空旷的机场大厅，低头看着亮的可以照出影子的黑色瓷砖，默默端详自己的倒影，红色的呢子大衣，深栗色已经有些长长了的短发，还有虽然模糊但也无法掩盖苍白的脸。即使已经得到自由，我的脸上也没有笑容，自由虽然可贵，但仍然比不上我生命里最最重要的那个人，我要找到他，一定要，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最最坚定的目标，支撑着我已经伤痕累累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