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交響曲》青皎肅

19、第十九小節 稚兒，黃雀

　　啪搭。

　　「就快了吧。」

　　「嗯。下一個月就會有所行動了。」

　　啪搭。

　　「那老狐狸也還真能忍。吶，將軍。」

　　「啊啊。」

　　「又輸了啊。」煉平靜的感嘆。

　　「承讓了。」面目清秀的少年笑的很開心，拿起紙筆記下棋局最終的模樣。

　　「好歹我也比你大個五歲左右吧。都下了這麼久了，怎麼就是沒贏過呢？」忍下摔扇子洩憤的衝動，我將棋子一個個放回棋盒裡，很快的讓棋盤回復一開始空無一物的狀態。

　　「還要再來嗎？」少年執起棋子，雖然一附輕鬆的模樣，但時不時垂下的眼皮仍是顯露出了些微的疲憊。

　　「這遊戲可是我昨天才教給你的呢。不管怎麼說總要贏一回，不然也太丟人了吧。」雖說聰穎的學生是老師的驕傲，但這樣子的也太誇張了！我只不過跟他大略講解了規則，開始下棋的這兩天來就沒一次贏過他！再怎麼天才也不是這樣的吧？！這小鬼才十三歲啊啊啊！！

　　「還是別下了的好，陛下早累了呢。何況就算再下個百局結果也不會有變的，只是徒增敗績而已。」涼涼的澆熄了我反敗為勝的熱情，煉開始收拾棋具，還冷然的瞥了我一眼。

　　「擾了您歇息是小的不是，那麼便請安歇吧。小的告退了。」可惡！就讓我再玩一局嘛！任務為重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啊！

　　「你在生氣啊。不是說了別在孤家的面前擺那種虛偽的樣子嗎？真是，都那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小鬼一樣耍脾氣。」安然的解下外袍，少年一臉無奈的爬上床鋪。

　　「這話由你來說合適嗎！？小黃雀！」

　　「墨愛卿。」少年的臉色忽然一沉，害我跟著緊張起來。「孤家真的乏了，無力再與你對弈，有什麼事明日再談吧。晚安。」嘴角勾起一抹戲謔，少年闔眼倒在床上。

　　煉的身子幾不可察的抖了抖，輕巧的拉開門，沒發出一點聲響。

　　「整我，該死的。煉你還偷笑，別以為我沒瞧見！」等煉處理完原本要監視我的人的事，回到目前的臥室，我立刻向她表達不滿。

　　「小姐還能殺的了他嗎？經過這半個月來的相處，與散寧國君應該有點感情了吧？別入戲的太深了！忘了來這裡要完成的目標！」剝下臉上易容用的半乾藥糊，煉面無表情的說道，聲音一如往常的悅耳清冷，我卻驀然覺得心裡一寒。

　　「有沒有吃了能讓人失憶的藥？」我下意識的逃避現實，唉。

　　「都有強烈的副作用，而且生不如死，小姐想報復國君這陣子的嘲笑捉弄？」煉從箱子裡摸出藥盒，微笑。

　　「算了，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那麼個可憐的孩子。

　　「小姐天真了。真的不行的話，奴來動手，用這種藥丹的話，不僅味道香甜，而且瞬息就會斃命，不會有什麼痛苦的。小姐嘗嘗看吧。」煉將剝下來的藥糊搗碎，裹上糖粉，搓成了一粒粒指甲大小的丸子，抓了幾顆遞給我。

　　「唔…我會想辦法的。」那個在陰險的宮廷中掙扎求活到現在的孩子，我是怎麼樣也不忍心的啊。不過這藥倒真的不錯吃，入口即化，味道就和酸梅糖一樣，還有甜甜的香氣。

　　「奴拭目以待，然保險起見，還是死人不會帶來後患，奴會視情況出手的。」

　　「……對了，你明天打算怎麼回報國丈？」終究還是被國丈作了冷處理，發生大事時仍是會尋求我的建議，不過不像之前那樣放心了。最近除了讓我以侍讀之職去想辦法控制國君外，還多帶了個監視者，幸好他一直沒發現煉的存在，小心謹慎果然是對的。

　　煉每天都讓那個監視者在他自己宅裡的酒窖中昏睡，易了容和我一起去和小國君在遊戲中討論情報。每三天向國丈報告一次，晚上還得處理一堆雜七雜八的事情，好瞞過國丈，萬幸的是，她也不需睡眠，換作是我絕對做不到這樣的。

　　「墨先生和國君下了一整天的棋。無異常行為。」

　　「那其餘的竊聽者………」武神是連聽覺都很敏感的，那些刻意壓低的呼吸聲對我們而言可清楚的很。

　　「今晚處理，方才已灑了追蹤用的香料。」

　　「對喔。你不用睡覺。」我躺上床，看著煉脫下繁複而累贅的華麗長衣和所有裝飾品，裡面是類似無袖浴衣下擺剪短到大腿還開衩的奇怪衣服，拿起一個小藥瓶掛到腰帶的鉤子上。「晚安。」

　　「祝小姐好眠。」煉替我熄了燈，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國丈乃才德兼備的賢者，而王上年紀尚幼，是非不明，根本無法理政，哀婦拙見，不如順應民意，將王位讓予賢能之士，此為眾望所歸呀。」眼前的少婦容貌不是極艷，要說的話，只能算是清婉秀氣，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銳利的氣勢，散寧的前任王后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和煉，嘴裡勸著小黃雀退位，眼睛一直盯著我們的反應。

　　小黃雀的娘好像才三十歲左右，已然是一附經歷過大風大浪，深藏不露的模樣，能活在深宮中這麼多年的女人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那麼她是站在哪一方的呢？

　　「母上！墨卿不是外人。」小黃雀激動了。

　　「王上，您言重了。君無戲言。」黃雀娘開始動手沖茶，然後捧到我和煉的面前。

　　「母上！」小黃雀咬緊了嘴唇，看來那兩杯茶裡都加了些佐料。

　　「承您賜茶。」我端起茶，一飲而盡。

　　「陛下，蒙您恩寵，是臣等的榮幸。」煉安撫了小黃雀，優雅的將茶分作數口嚥下。

　　「我不希望這樣的………用這種手段，畢竟就算如此，也綁不住像你這樣的人。我不想束縛你的自由，真的想要離開我的話，你是不惜一死的吧？」小黃雀一臉沉痛的說道。

　　「……………………」我還能說些什麼？對於小黃雀，我是有一份愧疚的，所以想至少做到不對他說謊。

　　可是，以小黃雀的才智，搞不好一開始就察覺了所有不合理的地方，卻還是選擇相信了我們這兩個可疑人士。不管他心裡是怎麼想的，但是表面上對我們是毫不保留的信任。一開始就從根本上確立了欺瞞的事實，我還真的寧願他提防著我們，耍著心機互相利用，但他沒有。

　　有超齡智慧的小黃雀，歷經無數的艱辛，看透深宮奪權的黑暗，隱忍多年，對外保持著年幼無知，貪玩厭學的形像，這樣的孩子，卻相信了兩個來歷不明，潛入王宮中的陌生人說要幫助他的承諾，究竟是為什麼呢？

　　在我們面前毫無防備，允許我們違背禮儀，不用敬語，不需行禮，直呼名諱，甚至調侃彼此，他心中又是作何感想呢？

　　曾有一日我問他准我們在他面前不拘禮的理由，他竟一臉理所當然的答道：「墨其實不喜歡那些繁複規矩的吧。那這樣又有何不可？」

　　有時，他會悲傷的仰望天空，然後在轉頭看見我的時候，笑得一臉燦爛。

　　其實，我不曾了解過他。

　　只是有些自以為是的同情，就和那時一樣。

　　「相信兩位都是聰明人，廢話就不用多說了。本宮知道國丈大人給你們下了什麼東西，而且手邊也有能完全根除的解藥。不過，剛才的茶裡加的只不過是些花釀，提味而已。你們沒有猶豫的喝下了本宮泡的茶，那便足以證明你們的忠誠。不過，我想知道，你們選擇效忠王上的理由。」

　　太后的表情莊重而肅穆，一旁的小黃雀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平靜，眼中閃著不尋常的亮光，表面上從容，其實是很在意我們的回答的吧。

　　「我們跟隨王上為的不是功名利祿，也非正義公理王族正統之類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希望能改變這個國家，讓出身家世不再成為評斷人才的標準，摧毀所謂血統的階級，讓平民之子也能入朝為官，讓奴隸之女也能為人尊重，這是一位故人的遺願。」

　　煉露出了懷念參雜著悲傷的神情，直覺上，我認為那位故人是真有其人，只是不知道那人的志向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言。

　　「若是追隨國丈也能實現你們的理想不是嗎？」太后仍是半信半疑。

　　「國丈本身便是一世家集團之首，其下依附的小貴族數不勝數，怎麼可能會讓我們一展抱負呢？況且，國丈並無容人之心，與我們同時間投入國丈門下的謀士，現在只剩下我們，很多連一個月都不到便失蹤了，由此可知，就算支持國丈成了王，等待我們的，也只會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場。」國丈的個性多疑，一個不小心說錯話就被暗中處理掉的門客可不在少數。

　　「那麼，王上，便交給兩位了。作為一個母親，我已相信你們，就如我兒信任你們那樣。」太后竟向我們行了禮。

　　我正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只感覺後背一沉，然後就趴地上了。

　　「臣等惶恐，必會盡所有心力侍奉王上。」煉說完後隨即起身，我背後的壓力也隨之消失。

　　「王上！請您退位吧！這是吾等之願亦是天下蒼生之望呀！」

　　「王上！為了散寧的未來，請您讓位於國丈吧！」

　　「王上！……………」

　　「王上。」王宮的老總管顫抖著手捧上詔書和王印。

　　看來國丈是什麼都讓人準備好了。

　　小黃雀一臉平靜的拿起了王印，然後，不疾不徐，伴著一種王族與生俱來的優雅，抬起了手腕。

　　叩

　　只發出了一聲悶響，水晶質地的王印便在上好的地毯上碎成了兩半。

　　看來小黃雀的武力訓練非常成功，不過也真虧他摔得下手，散寧的水晶王印可是有能換得一個小國的價值呢！那麼漂亮，歷史悠久的水晶王印啊啊！就這麼給毀了！

　　「王上！您這是在耍脾氣嗎？」國丈瞇起眼睛，陰毒的眼神緊緊的盯著小黃雀。

　　「舅父，不管是王印，我的命，母后，還是這個國家，我有的東西，一樣都不會交給你。現在，請你把以前從我這裡拿走的東西還給我！父王的命，你就拿自己的命來還吧！」長劍出鞘，十二歲的稚嫩身影，帶著堅定，發出了尖銳的氣勢，殺氣蒸騰。

　　「哼。本來還想看在那個沒血緣關係的妹妹份上饒你不死的，既然你自己找死，那麼就下黃泉找你老子敘舊去吧！」國丈也持起佩劍，劍身閃爍著瑩瑩碧光，看樣子只要被劃出哪怕一道小傷痕就會沒命。國丈用藥淬毒時的冷血無情，這點我可是親身體會過的。

　　「你以為我會毫無準備嗎？」小黃雀冷冷一笑，抿起唇，拿出我摸索了好久才做好的哨子。

　　一陣尖銳嘹亮的哨音響徹都城。

　　國丈身邊的人都拔出了劍。

　　「舅父，你待人太苛刻了。」

　　國丈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胸前透出的劍尖。

　　確定了手中穿透軀體的觸感，我穩穩的將星璃抽離。

　　「昭華，最終一局還是被你扳回一城了啊！這麼多年來，我也累了……………」幾不可聞的呢喃的傳入我耳裡，若有似無的嘆息，我退了開來，讓這個一臉平靜的垂死之人倒在地毯上，身旁綻放出刺眼的紅花。

　　「舅父…………其實，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少年臉上的悲哀，沉重而難以言喻，其中參雜著諸多情感，竟是獨獨缺了恨意。

　　等到小黃雀暗中培植的武力趕到大殿的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結束了。

　　早在幾個月前，我們就出手了，時至今日，國丈比較重要的幾個勢力已經被瓦解的差不多了。

　　今天的朝堂上，真正忠誠於國丈的人，早就被煉暗殺，給小黃雀的人馬易容取代了。

　　還有，王宮的老總管，看上去雖然老態龍鍾，但小黃雀小的時候是由他一手帶大的，其間無數針對王子的暗殺行動，從來沒有成功過。

　　所有的人，都在演戲。

　　我們演的，是戲中劇。

　　「我們該慶幸散寧的元素操控者真的很稀有，而且多是隱士高人，不會侍於貴族或是宮廷，不然早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會暴露了吧！」整個計畫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這樣鬆了一口氣，卻同時惶恐不安的心情，真令人說不出的鬱悶。

　　「散寧史上曾有過一個瘋狂的操火師，妄想要﹝淨化﹞散寧，讓沒有元素靈守護的普通人全部消失，將散寧變成一個只由元素操控者組成的國家。在犧牲了四萬多人，散寧的元素操控者幾被屠戮殆盡後，內亂在鄰國的幫助下平定了。散寧因此失去四分之一的國土，而從此散寧國內的元素操控者就被人民徹底仇視。小孩一被發現有能操控元素的跡象，只有兩種下場，一是被人殺死，二是逃往國外，或是遁入山林，老死山中。總之，得從散寧消失就是了。」煉平時不多話，但只要開了口就多半是兩種極端，不是極簡到讓人難以理解，就是極繁到聽者來不及消化。

　　「作為下一個目標的莫華，盛產元素操控者呢。」我鬱悶得難受，卻好像不是因為元素操控者的問題。

　　「奴會找到辦法的。再說，小姐煩憂之事與此無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