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雨 （OP 艾路）》装兔子抓狗

14、红色漩涡

　　汽车在午间悠长的口琴声里不慌不忙地驶过大街小巷。阳光在这里似乎不会消失，而且人们看上去偏好暖色的东西，到处都是伸展出来的暖洋洋的布幕、彩旗还有各色各样的裙子和长袍。他们的脸也像是笼罩着一层亮橙色的颜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山治开着车，他嘴里吹着口哨，手指跟着电台里的音乐打节拍。遇到熟人的时候他会高兴地伸出手去打招呼，如果是一个漂亮的姑娘他就夸张地手舞足蹈，通常那些姑娘会由得他亲吻自己的手背，并捂着嘴咯咯地笑。
　　艾斯有点不知所措。这并非基于谨慎或者担忧，而是一种奇怪的羞涩。像一个流浪汉误入富裕人家的后花园，除了老老实实站好等待撵走就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
　　他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并努力让自己在面对山治的朋友时笑得轻松自然。他甚至有点期待别人的反应——像普通朋友那样抬起眼皮，嘴巴成一个‘O’字型向他伸出手击掌。
　　但那些人不会注意到他们两个。他们的眼睛在面对着山治的时候才会出现迷人的光彩。对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来说，他们都是纯粹的陌生人，人们不会因为艾斯身上笼罩的黑色色彩而感到惊讶，也不会为了路飞快乐的笑脸而停顿。
　　“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山治告别了沿途不知道第几个好朋友，回头看着艾斯有点僵硬的脸。“还有一点距离，再忍耐一下。”
　　“不，没什么。”艾斯抓了抓头发，从后视镜他们可以看到坐在后面的路飞正在大口大口吃山治收到的小蛋糕和饼干。
　　“他真是神奇，好像从刚才到现在他就一直在吃东西，他不会觉得撑吗？”
　　“这个问题困扰我了好多年了，他的胃就跟无底洞一样。”
　　“可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吧。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怎么吃都不感觉饱。”
　　“噢，那真是——”
　　话题到这又要终止了。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艾斯对这种寻常的聊天感觉陌生。他极少这样跟人说过话，对方是无恶意、甚至是带点亲近的态度，但就是这个让他感觉奇妙而局促。山治身上有着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力量，艾斯暂时还不清楚这种力量代表着什么，他仍是紧张的，像绷紧的太久的弦，稍微一放松就会折断筋骨。
　　“我说......你就不能放松一点吗？”山治忍不住关掉了电台，电流声嗤一下去到尖锐的程度后戛然而止。不但艾斯，连路飞也停住往嘴里塞东西的手。
　　“什么？”艾斯不明所以。
　　“我的意思是说，你从头到尾就是一副随时给我一枪的架势。虽然我即将要成为你的房东了，可是不代表我会跟其他人一样宰你一顿——基本的生意素质我还是有的。”
　　“你误会了，我手里没有枪。”
　　“你是白痴吗？我形容的是你的感觉，感觉懂吗？”山治使劲拍着方向盘。“并不是手里一定要拿着枪才会有危险性的，你的防备心太强了，好歹也掩饰一下别让我这么伤心，否则我会认为我自身已经毫无魅力可言。”
　　“这个确实。”艾斯咧开嘴。“你对我的吸引力为零。”
　　“去你的。”
　　山治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笑了。
　　“问你个问题哥们，你们是亲兄弟吗？”山治回头看了看路飞，那家伙满嘴都是食物，根本腾不出嘴来说话。“感觉你们的性格差很远。”
　　“......我们长得不像？”
　　“这我说不准，在我看来黑眼睛黑头发的南方佬都跟一个妈生的似的。我仅仅是觉得你们不大像兄弟——好吧我不说这个了，免得你真的掏出一把枪送我下地狱。”
　　“不会。”艾斯认真地说。“我现在手里头没枪。”
　　“意思是如果你现在有枪你真的会这样干是吗？你让我对自己的魅力产生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了。”
　　汽车驶出了市区，行人在逐渐减少。但街道依旧干净，车辆也多了起来，有时候还能看到名贵的跑车停在路边一侧。
　　“这里可能是莫比迪克所有有钱佬住的地方了，瞧那边——”山治夹着烟的手指向窗外，路飞瞪着他手指的方向说：“是海。”
　　“不是海，是人工湖，不过是个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湖，从我们的右手边开始，沿湖那一圈的房子都属于这里最有钱的杂种。”
　　艾斯说：“你要我们住这里？开什么玩笑，我们所有的钱加起来都不够在这住一晚。”
　　“我要是能买下这里的房子我还需要出租房子”山治自嘲着说。“你们的家还没到呢？到那时你可千万别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把订金吐出来。”
　　汽车越来越靠近这个人工湖，富人区一带往下便是一片片洁白的沙滩，两兄弟谁都没有真正见过海，只在电视上看过一点片段。对于他们来说，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里都跟真正的大海别无二致。
　　“我们能去那里玩吗？”
　　路飞停止进食，他趴在车窗边，头伸到外面紧紧瞪着平静的湖面看。
　　“喔，当然，只要你有钱还有足够的势力，别说玩，你在那里包下一整块地都行。”
　　“没什么不可以的。”艾斯也在看着湖面。“没钱也能下去玩。”
　　路飞欢呼了一声。山治看了看艾斯，想说点什么打击一下他，但还是算了。
　　“你能下去的时候记得叫上我。”他淡淡地说，同时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
　　绕过一条弧度颇大的沿湖公路，路面开始往上走。他们经过一大片葱葱郁郁的棕榈树，看到富人区那些漂亮的房子已经被抛在了后面。湖面开始出现船只，大多是简陋的渔船，远处还有几只小小的帆船。
　　“伙计们，往你们的左手边看，记得把头抬起来。”
　　艾斯依言打开了车窗玻璃，他将额前被风吹乱的黑发用一只手撸至脑后，仰着头朝山治说的方向望过去。一排排跟火柴盒似的破旧房子拥挤在一块，并随着所处的地势坡度层层堆积，越遥远的房子越高，看上去像地理杂志中里某种三角形的墓穴。房子基本都是由大堆的红砖建成，远远看上去跟烧着了一样。
　　没多久他们进入了市区一样的地方，路面变得狭窄而且丑陋，行人在马路上随意走动，这里看不到红绿灯，也没有城市常见的各种提示标语。无论是街边乱七八糟的小摊档还是聚在一起无所事事的青年，亦或互不闪躲的各式车辆，都在传递着同一种东西——他们进入了一块没有约束力，甚至谈不上文明的地方。
　　“知道我为什么会把你们带到这来吗？因为这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像你们这种的，随身带着家伙，对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归属感。你们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民，莫比迪克的执掌者是不允许你们破坏城市纪律的，只有这里，你们才能用你们自己的方式解决纷争，等哪一天你终于爱上这里了，你可以试着找找军警的几个头头，或许他们能可怜一下你们。”
　　山治扔给他们一本折叠式的小册子，拉开可以看到上面印着一些人的头像以及信息。艾斯头一个就留意到他们在经过所谓的鲸嘴关卡时碰到的那几个人，小册子第一页显示的就是那个叫马尔科的男人，接下来还有戴面具的牛仔和蓝头发、说什么都喜欢带个超级两词的大块头。
　　“他们就是这里军警的几个主要头目，别看他们个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在莫比迪克，一个大明星都没有他们的名气高和受欢迎。上面是他们的电话，你可以打电话过去寻求帮助，打关系甚至可以谈对象——只要他们肯接起电话。”
　　“我们见过他们。”艾斯看着小册子说，“脾气不怎么样。”
　　“他们没有对着你的脑壳开枪已经算很斯文了。另外要说明一点，我不喜欢他们，所以别跟我炫耀这些事。军警是我在这里最他妈讨厌的杂碎。”
　　“他们做了什么了？”
　　“没什么，打架泡妞驾豪车——我承认这些事很少，除了上面那个红头发，化着乡下朋克妆的红毛大狗。但是总会有那么些人你会很讨厌，只要看到他的头发就会讨厌。”
　　“绿色的头发？”路飞指着册子上其中一页说，他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那样笑了出来。“这家伙好有趣，跟棵椰菜花似的。”
　　“不，是绿藻。”山治郑重其事地纠正他。
　　车道变得弯弯曲曲的，还得随时避让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婴儿车、自行车。他们费了一番功夫终于把车驶上夹在那些小方格房子之间的车道——说是车道不如说是斜坡。山治最后把车停在一个弯道里，旁边是废置的雨棚和破败的木房子。
　　“走吧，我们要走路上去了。车开不上去。”
　　山治熄火下车，把车钥匙抛还给艾斯。
　　“车就放在这？”艾斯不放心地敲了敲车头盖。山治长长地呼出一口烟，在屁股兜里掏出一张写满扭曲字母的黄纸。他像警察开罚票那样把纸放在雨刮器下面，正面写着大大的——“山治家”。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一只猫都不会跑上去。我们走吧。”
　　离房子还有一段距离。艾斯留意着四周的环境，房子很多而且凌乱，看不出任何建筑的章法，给人感觉就是只要是空余的地方都能长出一栋红颜色的砖屋。好一点的房子大多建成两层高，上面是一个平坦的天台。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人影，但又基本上是一闪而过。有时候会让人产生是否真有看见过人的疑问。艾斯一边走一边想象着那些糟糕透顶的画面——枪战、逃生、火等等等等。他的大脑似乎被眼前既混乱又缤纷的颜色填满了，每走一步都觉得眼花缭乱。他看着路飞跟在山治身后，他不断跟山治问着些乱糟糟的问题，整张脸因为兴奋以及阳光暴晒变得通红，仿佛要溢出血来。艾斯忍不住往裤兜里摸烟，但摸了半天硬是没抽出来。
　　路飞回过头看着他，拇指和食指往下——一个略显调皮的动作。
　　“艾斯，你怎么走的跟老头子似的。”男孩大咧咧地问。同样一头汗的山治回过头跟着他笑出来。
　　“小心我抽得你屁股开花。”艾斯呲牙咧嘴地吓唬他。路飞停下步伐等他走近。
　　“这里很好吧，艾斯。”他说。
　　“你喜欢这？”
　　“喜欢。你不喜欢？”
　　艾斯没说话，只勾起嘴角抓了抓他的短发。
　　山治在前面停了下来，向他们扬起下巴。看来目的地到了。

　　他们的新家跟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用路飞的话来说，就是好过头了。他们一直以来对于落脚点的定位都是偏远、狭小而且凌乱，这多多少少影响了他们的正常需求观。所以当一间开阔、干净而且家具整整有条的空间出现在他们眼前时，他们首先感受到的是一丝难以名状的惶恐——跟小偷走入别人家还宣称要住下来那样。
　　可是这里确确实实就是他们的新家。山治叼着烟在屋里头等了半天看到他们还在门外你看我我看你，有点不大高兴地说：“怎么了，不满意？”
　　他踢开横放在厅中间的一张折叠椅子，把自己摔进旧沙发软绵绵的皮层上：“这里算是这块地方最好的了，再往上都是些棚房，只用来放杂物没有人住。换句话说你们住在这区的最上头，隔壁左右几乎都没有人，逃跑的时候可以直接往下跳。”
　　“你确定吗？”艾斯小心翼翼地说。山治慢吞吞翻了个白眼。
　　“可想而知你们之前住的环境有多糟糕，进来吧。”他拍了拍沙发面，路飞跟一颗炮弹那样冲向他，把山治整个人压进沙发里。
　　艾斯转着圈查看房间。大厅左侧就是一个长达12英尺的窗户，用铁条焊紧搭架，毛玻璃不算很新但起码很完整。往里拐左手边是两个房间，尽头则是厕所。右面是两个空窗台，中间由一条厚重的柱子隔开。从这里眺望出去，能看到整个人工湖的全景，当然对于艾斯而言，最重要的是视野非常开阔的同时，眼前并没有比这里更高的建筑阻碍，想冲着大厅开枪，对方除非开飞机，否则别无他法。或许真的就跟山治所说的那样，这里非常适合他们这种带家伙的‘难民’。
　　“觉得满意吗？”山治咬着一根新烟跟在艾斯后面。路飞已经忙不迭地打开了电视，从房间那边就能听到他在那里鬼吼鬼叫。艾斯摸摸鼻子，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燃了烟。
　　“真不错，真的。”他说。山治喷了他一脸的烟雾。
　　“你说这个就不能开心点？”
　　艾斯摸着自己的鼻子，给了他一个教科书般的笑脸。
　　“操，你还是别笑了，我他妈心虚。租金方面你应该清楚了，提醒你一下，你可以开车到市中心里找份工作，说真的，在这里住还有车的不是很多，这是你的天然优势。”
　　“我原本还想着你能介绍一份。”
　　“你脸皮可真厚，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吗......”
　　他们回到客厅，一直黏着沙发的路飞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冰箱。他整个人只有屁股以下还留在外头。
　　“你在干什么？”山治往那个摇来晃去的屁股踹上一脚。路飞含含糊糊地说：“——没吃的？”
　　“没吃的你嘴里咬得是什么？”山治把他拔出来，里面仅剩的几块披萨饼不见了一半。
　　“天啊，你把生的通心粉也咬下去了吗？你的胃是钢铁做的？还有鸡蛋——别碰这个，过期了。”
　　他夺下路飞偷拿出来的一瓶牛奶，把它扔进垃圾桶。他的动作如此纯熟，让站一旁的艾斯感到疑惑起来。
　　“你对这里真熟悉，你在这里住过？还有，牛奶是上两天才过期的，也就是说原先住这里的人刚搬走？”
　　“噢，是有那么一个讨厌鬼。”山治一边整理冰柜一边回答他。“另外我是房东我当然熟悉这里。”
　　“他是谁？”
　　“这涉及到职业道德了老兄，你会愿意我把你的信息也透露给下一位租客吗？”
　　“好吧。”艾斯摊开手表示遗憾。他坐到路飞身边，从他嘴边抢下一块披萨塞进嘴里。
　　“瞧，我发现这个了。”山治突然探出头，手里抓着一袋米粉。“还有鸡蛋和番茄酱，或许我们可以试着做一份大餐。”
　　“你不用回去开工吗？”艾斯带着点不屑地看着他。“是谁刚才在广场骂我拖延时间的。”
　　“别这样，现在我临时放假了不行吗？”山治兴高采烈地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并熟练无比地用脚勾上冰箱门。
　　“我需要人帮忙。”
　　艾斯站起来，他拍了拍路飞的脸，说：“你去帮他，我有事出去一下。”
　　路飞连忙把剩余的披萨吞进肚子，他拉住艾斯的手臂：“我也去。”
　　“不，你留在这。放心，我很快回来。”他看了看山治，在对方有点玩味的目光里嘴唇贴上路飞的头发。然后抓起外套出去了。
　　“你哥哥真是冷漠，这样的人注定是不走运的。”厨房里，山治利索地将面粉和成面团，路飞则拿着一根胡萝卜切条。
　　“其实艾斯很温柔，他只是装出来很凶而已。”路飞看着手中的胡萝卜在变细，成为长条从自己的手里溜出来。这让他产生了小小的成就感。
　　“不，他可不是装的。”山治显得一本正经。“只是我们看到的他不一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