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从良记》卓轻尘

9、翠洲

　　“小姐多虑了，九月训练有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另一名穿月白色衣衫的婢女勉强堆起笑脸：“庭深露重，小姐再不回屋去歇息，万一着了风寒，明日和万公子见面，被他看出什么来，又是一番惊怪。”

　　白衣少女一听婢女搬出万公子，马上听话回屋，心中却也因那一番话升起了一丝希望：“如果明天一早九月飞回来，一定要叫醒我！”

　　“是，小姐。” 两名婢女齐声答应，服伺少女睡下后，也各自回去睡了。

　　第二日东方刚刚亮出鱼肚白，少女起来，梳洗后走出房门，只见那名穿月白色衣衫的婢女站在阁楼顶上，已经瞭望多时了：“小姐，九月贪玩，每次将它放出去，不到傍晚是不会回来的。”

　　少女今日仍是一身白裙，裙边和袖口绣着几片清新的柳叶，青丝如云，插了一支绿玉发簪，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爽。她昨晚半夜才睡，根本没睡好，在初升的阳光下，脸色越发惨白：“等下我和青枫出去，流霜你留下来看园子，不要让人到后院去。”

　　流霜和青枫都是她的贴身丫鬟，两人原来不叫这个名字，自从万轻舟教会她吹那支《春江花月夜》，因为狂爱诗中的句子，便为她们改了名字。

　　她要外出，从来只带一人，若是去见顾非城，会带上流霜，若是去见万轻舟，则会带青枫。

　　顾非城喜欢游秦淮，万轻舟喜欢游玄武。玄武湖中的翠洲，是两人经常见面的地方。

　　翠洲幽静美丽，青松、翠柏、绿柳、修竹，形成了“翠洲云树”这道独特的风景。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不是因为它的风光。她见顾非城，从不露出真面目；她见万轻舟，也需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翠洲地处湖心，水面开阔，如果有人过来，一目了然，整个京都再也找不到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

　　在绿树成荫中，一身白衫的万轻舟更显得俊逸非凡，清朗如月。“织云，将手给我！”万轻舟伸出手臂，他总是比她先到。他的声音温润如水，如同宛转的江流，在月夜下悠悠流敞。

　　“白鹤！”织云莞尔一笑，将手伸出。他的手指纤长，白皙漂亮，掌心温润，如玉光滑。织云一直奇怪，他的一手绝妙好字和一手绝世剑法，当真是这只手练成的？

　　白鹤是她起的绰号，当年万轻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寒门学子，一朝名扬天下，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世人皆仰慕其惊世才华，再加上他喜欢穿白衣，织云便在背地里叫他白鹤。

　　这一年的主考官是陆谦，非常欣赏他的文采武功，收为门下弟子，这些年白衣万公子也不知折去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两人在那里相视微笑，青枫只作不见，吩咐舟子将小船划开，泊在附近的水面上，观察周围的动静。

　　湖水拍打着长堤，两人牵着手慢慢行走，湿润的湖风扑面而来，带来一阵阵凉爽。织云闻着草木清香，只觉整个人都要飘飞起来，晕乎乎如踩云端，万轻舟却打破了沉默：“昨天顾非城遇到两次刺杀，是不是你设计的？”

　　织云回过神来，却不明白他消息为何会如此灵通，她也不愿抵赖，道：“不错，是我透露了他的行踪，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摆脱他。我可没有亲自动手，最多算是借刀杀人，顾非城得罪的人那么多，我要借刀，非常容易，绝不会自污双手。”

　　万轻舟责问道：“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织云嘴巴一下子翘得老高，嘟嚷道：“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听话，别再插手，这件事我很快就会解决，相信我！”万轻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波温柔如水，俊秀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手指却猛然变得如铁钳一般坚硬。

　　“哎呦！我的手指……”织云吃痛叫了起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去找顾非城，当真以为我不会吃醋？”万轻舟威胁她道，语音没有往常低柔，带着一丝不悦。

　　这样吃味的万轻舟，就仿佛是食了烟火的神仙，倍感真实，织云吃吃地笑了起来，心情非常愉悦。

　　她第一次见到万轻舟，第一印象非常不好，这个男子就仿佛是终年缭绕在山巅的云雾，让人捉摸不透。他的脸上总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模样。有时候看他似乎笑得很开心，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那笑容淡的象轻云一般缥缈，只要轻轻一拂，就会了无踪影。无论是高兴还是得意，那一双眸子永远象月华一般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事实证明，第一感觉往往靠不住！

　　五月的阳光肆意洒下，湖面荡漾着金色的波浪，小鱼不时跃出水面，水鸟在低空徘徊，织云坐在船板上，回首身后，穿着白衣的万轻舟已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影子。“青枫，你让舟子掉头，从另一边靠上翠洲，别让万公子发现了。”以往总是他目送自己离开，这一次，她也想尝尝，这是怎样一种感觉，甜蜜中是否带着一丝惆怅？

　　翠洲遍地的青草和野花，一脚踩上去，就象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让人舒服到心窝里。还未走到，隐隐听见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茶青色的衣裙和一片白色的衣角在风里曼卷，不时缠绕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

　　忽然，那女子娇笑了一声，似乎是纤手被男子抓住了，织云只见两人的腰带快要拧成麻花了。

　　好哇！万轻舟前脚将她送走，后脚就跟别的女人约会，连地点都不换，他就如此回报自己的真心？

　　一阵锥心般的疼痛袭上心头，失望和伤心铺天盖地袭来，几乎要将她溺毕，织云只觉手脚一片冰冷，不争气的泪水流满脸庞，却又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她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又往前走，声音渐渐清晰。

　　“你坚持要除去顾非城，莫非你也爱上了陆家的……我真心地提醒……殿下，莫忘了你的身份，你终究要跟她走向对立。”女子的声音还是很娇柔，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恼怒。

　　“你坚持不肯除去顾非城，莫非你爱上了那个恶霸？我也真心提醒你，你跟他不是一路人。”男子的声音如冰，冷得就象是一把刀，要割到人肉里。

　　不是白鹤！织云心一颤，这个声音非常陌生，语气冰冷，让她无端感到害怕。

　　如果够聪明，应该尽快离开这里，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免得惹祸上身。

　　织云提起裙子，才转过身子，光天化日之下，猛然看见了两张可怖的面孔——吐着鲜红舌头的黑无常和白无常！

　　“啊！”织云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一颗心吓得几乎要跳出胸腔。

　　“织云……”万轻舟焦灼的声音远远传来，一个白色的身影犹如翩翩白鹤，迅速飞向自己，四周则是一片绿色的背景。

　　“救我，白鹤……”织云眼前一黑，摔倒在柔软的青草上。

　　“小姐，小姐……”一声声呼唤将织云唤醒，她睁开眼睛，正对上青枫那一双焦急的双眸，因为担心，那双眸子早已哭得又红又肿。“万公子呢？”马车里只有她们两人，织云立刻紧张起来。

　　“万公子没事。”青枫急急说道：“倒是小姐忽然昏迷，将万公子吓得要死，他怕惊动表小姐府上，就送小姐去了最有名的百草医馆，如今我们抓了药正在往回赶。小姐，你无缘无故怎会忽然昏倒？现在感觉怎样？”

　　织云定了定神，心知万轻舟不欲多说，当下轻描淡写道：“应该是昨晚没睡好。”青枫“喔”了一声，明显松了口气。

　　“织云，你醒了吗？”万轻舟在车外轻声唤道。

　　织云掀开窗帷，正好撞进万轻舟幽黑如夜的眼眸深处，一颗心忽然平定下来：“你没事吧？”

　　万轻舟放慢马缰，摇了摇头：“下次不可以这样子，我并不喜欢你在我的视线里一点点消失，可是更不喜欢你留在原地看我一步步远去，既然必须要有一个人先走，那就让我送你离开。”

　　织云感觉眼睛里有热的东西要涌出来，却又有什么东西要往心里去。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万轻舟在目送她，直到她去远才会转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没过一会，车夫恭顺地问道：“小姐，有个小孩子昏倒在地上，边上围了一大群人，马车过不去，要不要绕路走？”

　　现在的织云，一颗心软得就象阳光下的白雪，随时都能融化成一滩水，这个昏迷的小孩很轻易勾起了她的同情心：“你去看看他有没有家人在边上？如果没有，把他抱到马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