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悔婚 ...
-
这么多年过去，顾征早就化为白骨，陆谦就算肯千里迢迢跑去边关，顾征还能从坟墓里爬出来不成，偏生这一番歪理听上去头头是道，很难反驳。
陆谦不由得气结，眼见顾俭神色得意，笃笃定定坐在椅子上，暗骂了一声老狐狸。顾非城恶名远扬，除了自己一时失算，和顾征在边关订立婚约，还有哪家肯将女儿嫁给他，只是新妇一日未取进门，顾俭一日心里不安，必定一直在提防自己前来退亲，这一翻推辞的话也不知准备好多久了。
他不仁，我不义，顾非城自甘堕落，自己又何必将女儿往火坑里推，顾征若要怪，只能怪他生了个恶霸儿子。陆谦想通此节，索性睁眼说起瞎话：“昨夜三更风雨大作，令兄入我梦中，十多年未见，令兄风采俨然，只是脸色愁苦，长吁短叹，说养不教，父之过，非城变成今天这样子，固然是他自己不争气，然而长辈也有很大的责任。非城年幼不懂事，那个长辈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撒手不管，事到如今，追恨莫及。令兄说非常对不起小女蕴之，婚事就此作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关。”
顾俭脸上一红，他如何听不出陆谦在骂他没有管好顾非城，只是眼前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当下假装不懂，问道：“除了这些，我哥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有。”陆谦将一只雕琢精致的香樟木盒往前一推，道：“令兄当年曾将一块青玉镂雕螭凤佩送给小女作为定物，如今既已解除婚约，他要我将这块玉佩退还给你。”
顾俭双手一挡，又推了回去，笑得满面春风：“既是我哥送给蕴之的，哪有再要回的道理，陆学士莫要逛我。大丈夫一诺千金，出尔反尔的事情我哥是从来不做的。”
这次轮到陆谦脸红：“这是顾家祖传之物，你收下，非城以后另聘新妇需用得着。” 又将木盒推上。
“何必多此一举！”顾俭再次推回，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蕴之是我哥亲自挑中的儿媳妇，他人虽然不在了，可他的这个心愿，我这做弟弟的必定会帮他达成。”
“娶妇倒是其次，令兄如今最大的心愿是非城能够改过自新。”陆谦曾经领兵作战，深知迂回作战的道理，将木盒子第三次推出：“他说自从缔结婚约，小女缠绵病榻，非城坏事做尽，父母有心作合，两人却无缘相守，他以前想不通这是什么缘故，昨晚恍然大悟，原来这枚青玉佩是镇宅之宝，非城离不开它，同时又是通灵之物，不认蕴之。令兄要我完璧归赵，我也深以为然，你拿去，从此顾陆两家再无瓜葛。”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顾俭端起茶杯润了润喉，不慌不忙道：“这些都是陆学士的一家之言，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这样，东城有个异人，人称胡大仙，据说法力无边，上能通神，下能彻鬼，不如我们俩走一敞，让他为我再成一梦，只要我哥在梦里亲口告诉我同意退婚，我没有意见。”
“你何必强人所难？” 陆谦咬牙切齿。
“这桩婚事是我哥订下的，陆学士想要悔婚，找我哥说去。”顾俭寸步不让。
堂堂大学士碰上无赖武夫，欲哭无泪，陆谦茶也没喝上一口，铩羽而归。
“陆学士，你慢点走，这枚青玉佩你忘了拿回去……什么，陆府不稀罕，那行，等到非城娶蕴之那一天，让他亲手为蕴之戴上吧。”顾俭追在后面得意地叫道，等到陆谦去远，那张黑脸才沉了下来：“陆学士登门退婚的事谁敢多嘴传出去，小心剥皮抽打！”从家丁凛然遵命，有脑筋转得快的就道：“陆学士什么时候来府里的，小的可没见到。”
顾俭这才满意，将盒子往怀里一塞，吩咐道：“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将军府的办事速度一流，车辆很快备好。当那辆精致豪华的马车驶出府门，斜对面一个卖包子的小贩大声叫卖起来，声音格外响亮。
马车在城中兜了大半圈，中午时分，在魁英阁附近停下，窗帷掀起一角，大管家跳下马，走过去侧耳恭听，不停点头，然后亲自去打包了两只八宝珍珠鸭，又绕到绿柳馆，再去买了两尾蛋黄松鼠鱼，之后一车一马出城而去。
这一天不是郊游的季节，但是出城的马车却不少，就连看守城门的侍卫都感到很奇怪。
在马车驶出将军府半个时辰后，边门如同往常那样打开，去外面采买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偶尔小声交谈数声。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中年男子作护院打扮，夹在两个下人之间走出边门，穿过一条胡同，见左右无人，迅速登上一辆普通的马车：“去别院，小心有人跟着！”
顾俭虽不曾领兵打仗，却也熟读兵书，一招暗度陈仓，把明里暗里盯着他的人甩了个干净。只可惜他兴冲冲赶到别院，迎接他的只有一院受伤倒地的家丁，就在片刻前，一群黑衣人大举来攻，顾非城带着王嶦突围而去，此时也不知跑哪惹事去了。
顾俭急得双脚乱跳，从马车夫康泰手里抢过马鞭，向那两名随从劈头劈脑抽去：“没用的蠢材，还站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快派人出去找。”
两名随从撒腿就跑，回府搬兵去了。顾俭负着双手，如同骡子一样在院里转了几个圈后问道：“公子常去哪些地方？”
康泰对那位公子极是惧怕，哪敢说实话，正在寻思如何回话，顾俭已经不耐烦起来，飞起一脚，将康泰踢了个跟斗：“快带我去，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他，仔细你的皮。”
康泰驾车奔往的第一站就是秦淮河，他一边赶马车，一边还在想，将军府除了战死的顾征没有见过，不知性子如何，其他几个男人动不动就打人，现在他们要找的那一位更是集大成者，小小年纪，人见人怕。
只不过他今日显然运气不好，顾非城好多日没去那里了，整个京都找遍，也没发现两人的踪影，顾俭又恨又担心，气冲冲回到府中，扒了三大碗饭，卯足力气，给那些空手而回的家丁人人赏了三鞭子：“再出去找，找不到别回来。”
整个将军府人仰马翻，顾非城却是怡然自得，和王嶦冲出别院后，乘马车到了城外的牛首山。
牛首山以风景优美著称，盛产松、竹、茶、兰，每到春天，桃李艳若云霞，杜鹃开满山坡，京都的百姓往往倾城出游，有“春牛首”之称。
现在已经到了夏天，百花凋谢，山上唯有万壑松涛，茂林修竹，顾非城和王嶦顺着石阶攀上山顶，坐在亭子中，吹着凉风，慢慢品着香远溢清的仙阙茶。
名茶如美色，未饮已倾城！这茶指的就是仙阙茶，美色指的就是苏茶卿。
苏茶卿一袭茶青色衣裙，清纯得犹如高山之颠的雪莲，一身肌肤欺霜傲雪，让人看了自惭形秽。她往亭子里一站，满天的烟霞都失去了颜色，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你，万千光华在流转。
这样一朵珍稀的雪莲，偏生命运坎坷，从高山上坠落，落到了污泥中。顾非城认得她那年，苏茶卿刚满十二岁，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却被打得体无完肤，原因是不服老鸨调教……
“茶卿，坐我边上来。”顾非城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起来。王嶦摸了摸鼻子，让出位置，慢慢走到边上去看风景。
“你这混蛋，怎么搞的，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苏茶卿的声音不再云淡风轻，只要一离开那个污垢之地，她就仿佛变了个人。
顾非城含笑不语，半晌才道：“喝茶！”
“喝什么茶！”苏茶卿劈头就是一顿臭骂：“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背后怎么骂你吗，他们一个个都巴不得你早点死了。”
“包括你吗？”顾非城望着远处，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
特意把自己约到这个地方，却只顾看风景，这让苏茶卿很不高兴：“当然包括我，你要是哪一天死在外头，我绝不会流一滴眼泪。”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下次再来找你。”顾非城总算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你下次不要再来找我了。”苏茶卿怒然转身，坐上那顶软轿，正要往山下而去，顾非城追了过来。苏茶卿转怒而喜，然而她脸上的笑容刚要象山茶花绽放，顾非城却道：“茶卿，你从另一边下山。”
山茶花没开就凋谢了，苏茶卿迅速转过脸：“你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永远都不会再来找你了，因为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一大群黑衣人忽然从林中冒出，手中兵刃闪烁着寒光。
不管他们到了哪里，都能找到他们的行踪，王嶦对暗中那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顾非城心中一动，会是她吗？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悔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