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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陷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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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误入岐途,那就一条路走到底吧,顾非城杀心一起,什么得道高僧,什么护国主持,全然丢在脑后,长剑轻轻一刺,登时将妙通大师刺倒。
围墙里的檀香味更浓,顾非城却只闻得到剑刃上的血腥味。这栖玄寺是皇家寺院,占地极广,殿宇重重,顾非城搜了十来间殿阁,都没有找到张毅,搜到大雄宝殿时,惊扰了做晚课的僧人,很快便有人起身站起,为首的僧人面目清秀,身披黄色袈裟,左手掌竖起,不亢不卑地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夜闯栖玄寺,不知有何贵干?”
顾非城认得这个年轻的僧人是妙通的得意高足,法号星云,冷冷道:“没有贵干,我来找张毅,我亲眼看见他跳进了栖玄寺,识相的快把他交出来!”
星云环顾左右道:“可有谁看见张施主?”
众僧用过斋饭后一直在大殿做晚课,皆摇头称没看见。顾非城的恶名传遍京都,众僧早有耳闻,谁也不信他的话,只道他又在胡说八道,好找借口挑起是非,个个一脸戒备。
星云见顾非城神情不似作假,心中却是信了几分,沉思片刻,道:“不是小僧不识相,只是张施主究竟有没有跳进本寺,又躲在何处,无人知晓,小僧当真交不出来。现在夜色已深,施主不便留在此地,不若回去等消息,等到晚课结束,小僧即派人仔细搜寻,不论有无结果,最迟明日必会给施主答复,如何?”
顾非城看到他们刚才都在殿中做晚课,知道星云所说不假,只是他哪等得到明天,他也不相信这些僧人当真会捉住张毅押到他面前,星云不过在行缓兵之计,哄他回去罢了,道:“这是我和张毅的私人恩怨,诸位是要往升极乐的高僧,不敢有劳,我自己找就行!”
星云自小出家,一心向佛,知道张毅若是当真躲在栖玄寺,被顾非城找到,免不了血溅当场,哪敢让顾非城在栖玄寺放肆,道:“这里是佛门清静之地,施主持剑夜闯,菩萨跟前大是不敬。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施主何必赶尽杀绝?听小僧一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回你奶奶的岸!”顾非城浓眉倒竖,长剑刺向星云的心口,迅捷无比:“谁敢包庇张毅与爷爷作对,一把火烧了这栖玄寺!”
眼见星云就要被一剑穿心,胆小的已惊叫出声,有个僧人急中生智,将手中的木鱼狠狠砸向顾非城。“咔嚓”一声,木鱼被击得粉碎,顾非城的剑势一阻,星云已侧身摔倒,那一剑贴着衣衫擦过,险险逃过一劫。
星云狼狈万分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合十道:“小僧不敢,只是施主想要搜寺,此事小僧不敢作主,须禀过主持才行。”
正在僵持,有个僧人闻得外面烧焦味越来越浓,走出去一看,只吓得魂飞魄散:“不好了,般若殿着火了,韦陀殿也烧起来了,还有念佛堂……”星云大惊,连忙率着众僧冲出大雄宝殿,只见数十间结构宏伟的殿宇已被火焰吞噬。
顾非城跟着跃出,不由怔在当场,这些殿宇全部是他刚才搜寻张毅到过的地方,若是一间着火,还可能是不小心走水,数十间同时着火,不是人为又是什么?
他刚才口出狂言,这里人人听得清清楚楚,这个纵火之罪多半又要算到他头上了。
浓烟滚滚,烈火熊熊,大火借着风势,迅速向边上的殿宇蔓延燃烧,星云悲从中来,已有一百多年的护国寺多半护不住了。他再也无暇阻拦顾非城,急忙指挥众僧救火,正自手忙脚乱,有个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的小和尚跑过来:“星云师兄,刚才有几个师兄去放生池里取水灭火,结果在长寿桥上发现一个死人,只怕就是顾施主要找的张毅。”
栖玄寺的放生池是一个葫芦形状的水池,“葫芦”大肚窄口,谐音“福禄”,象征着吉祥云集,万德庄严。佛家有云,放一次生,积一次德,说的就是大家只要积聚好生之德,就会多福多禄,健康长寿,所以放生池上的小桥叫做长寿桥。
众人快步奔到桥上,只见几处白玉雕栏被砸得稀巴烂,显见得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剧烈的搏斗,张毅倒在血泊中,早已气绝多时了。星云瞅向顾非城手中的长剑,眉头紧凑:“快去报告主持……”话未说完,脸色一下子惨白,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全寺僧人俱在,唯独少了妙通。今晚风大,栖玄寺已大半着火,星云强自镇定下来,迅速点了四个僧人分头去找。
漫天火光将放生池映得如同白昼,顾非城蹲在地上,解开张毅的衣衫。
张毅的皮肤保养得比女子还要光洁,全身上下,除却背心那处窄窄的剑伤,连个疤痕都找不到,然而就是那一剑要了他的命,顾非城仔细查看半晌,再看向自己的月魄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处剑伤无论深浅、尺寸、力度,就象是出自他手,没有丝毫差别。顾非城不由得愣住,一时也没想到要逃离这是非之地。
大火越烧越旺,天色越发深沉,片刻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月亮一下子就隐在了云层后,就连星星都躲了起来,幕空中仿佛有一只翻云覆雨手,顾非城心中隐隐不安,究竟是谁想陷害他?
星云看着那死去的张毅,长叹一声,闭上眼睛,带着两个僧人念起超度亡灵的经文。
“走开,都给我走开……”一声大喝打断了星云的诵经,王嶦提剑赶到,一脸暴怒,强行将众僧赶开。
王嶦蹲下身子,看清张毅背心那处致命伤后,胸口蓦然一紧,手中长剑一挺,已照着那处伤口刺了下去,丝毫没有犹豫。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公子的一切,包括那柄月魄剑。
他手上的剑唤作沉影剑,比顾非城的剑略宽。
剑光连闪,两个和尚重重地倒在长寿桥上,瞬间气绝。
星云“扑通”一声,翻入放生池中,血水四溅。
“你在做什么?”顾非城吃了一惊,却已来不及阻拦:“你别做傻事,张毅不是我杀的,是有人要陷害于我,你没必要扛下来。而且刚才看到张毅死在这里的不止这几个和尚,你杀不完的。”
“我知道。”王嶦的声音平静无波,死的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张毅却是长安侯嫡长子,又是张太后亲侄子,此事绝无可能善罢甘休,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子被陷害。
“趁现在混乱,你快去寻火油和火把,我在这里看着。”顾非城不再迟疑,唯今之计,唯有把张毅烧成灰,来个死无对证。他怕再中调虎离山之计,不敢两人都离开。
王嶦的父亲昔日曾是他爹手下第一猛将,王嶦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于他亦兄亦友,这么多年的情谊,他不能开玩笑。
他有太皇太后在背后撑腰,就算落到长安侯手里,一时半会也不敢取他性命,可是王嶦不一样。
望着王嶦远去的背影,顾非城咬咬牙,抬头仰望附近那棵高大的菩提树:“是谁杀了张毅?又是谁放火烧了栖玄寺?”
飓风狂卷,菩提树不住摇晃,过了很久,树梢间才有一个故作沙哑的女子声音说道:“没看见。”
顾非城原本心中就没抱多大的希望,闻言笑了笑,道:“夜色已深,姑娘今晚的热闹已经看够了,这里危险,快些离去吧。”
这次沉默的更久,不过显然那人并未听进去,顾非城已无暇理她,王嶦回来了。
王嶦将从橱房里取来的油全数倾倒在张毅身上,和顾非城退开数步,将手中的火把扔出。长寿桥上腾起一片火光,长安侯世子张毅在两个佛门弟子的接引下往生极乐去了。
“阿弥陀佛!”两个僧人扶着受伤的妙通摇摇晃晃走近放生池,鲜血犹自从他指缝流出。
冲天的大火将附近的百姓惊起,纷纷赶来加入了救火的行列,顾非城见众人有的神情悲忿,有的却是泪流满面,憎恨的眼光不住瞟过来,仿佛在说,看那,这就是那十恶不赦的恶霸,今日犯下滔天大罪,死后必下阿鼻地狱。
顾非城明白,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黯然转身,疾步飞奔。
王嶦跟在后面,临走前瞟了一眼放生池,瞳孔狠狠一阵收缩,刚才还在池中半沉半浮的星云在游向岸边。他竟然没有死,从沉影剑下逃生了。
众僧以肉身挡住他们的去路,妙通却摇了摇头:“随他们去吧,大家救火要紧!”顾非城本已长剑当胸,准备杀开一条血路,闻言一愣,回过头来看妙通,只见浓烟遮云蔽月,妙通抬头仰天:“天下之大,芸芸众生,世间万物,一切随缘……我佛慈悲,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那位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