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从良记》卓轻尘

24、手足

　　“织云姐姐说得对，哥哥有明珠一斛，就算少了几颗也绝不会放在心上，可你弟弟只有鱼目一颗，自然珍之重之，敬之爱之。你横行京都，残暴肆虐，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对织云下手。”

　　月华如练，树影婆娑，灿烂的石榴花丛下，顾非均翘着脚，气定神闲地坐在石椅上，面对顾非城的饿虎扑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哥哥如果心里不舒服，尽管动手，打死最好，我若叫一声痛，半个时辰后，自有人将解药双手捧上。如果你将我打得半死不活，那便对不住了，我的手下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等我养好伤，他们才会记起我之前的嘱咐，将解药送到三叔手中，哥哥不想去边关，那便在这儿等着毒发吧！”

　　顾俭脾气暴燥，顾非城稍有不对，动不动就是一顿鞭子，这么多年打骂下来，顾非城早就在心中将叔父视作严父，从不疑心会加害自己。这次如果不是顾非均暗地里挑拔，顾俭一介武夫，哪里想得出这种阴招，枉他英雄一世，在外面千防万防，想不到在家里中了暗算。

　　兄弟俩斗了十多年，顾非城对那个臭小子的脾气了如指掌，知道他言出必行，硬生生收住步子，如同发怒的猛虎，咆哮如雷：“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就算毒发身亡，我也不受你威胁。”

　　顾非城平生最大的恨事，便是有顾非均这样一个弟弟，他最恨顾非均叫他哥哥，听到一次打一次，可是顾非均却乐此不疲，开口闭口，哥哥长哥哥短，不知底细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多么的手足情深、兄弟友爱，实际却是一个硬朗阳刚、嚣张跋扈，另一个阴柔俊美、诡计多端，两兄弟从来说不到一块。

　　自然，顾非城平生最大的憾事，便是他的兄弟为何不是王嶦，而是这个讨厌的坏小子，全身上下，一言一行，无处不讨厌。

　　“你是我嫡亲的哥哥，我怎会害你性命。”顾非均深深地看了顾非城一眼，脸上的笑容加深：“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明天这个时侯，你必定已经在去往边关的路途上，风雨无阻。”

　　顾非城满面寒霜，将一对铁拳握得咯咯作响，眸中怒火熊熊燃烧：“你还动了什么手脚？为了那个狐狸精，你疯了？”

　　顾非均讥讽道：“我没有疯，疯的人是你，你不仅眼睛瞎了，心也盲了，织云姐姐惠质兰心，比你那些野花烂草不知强了多少倍，这样一颗稀世珍珠，我和万轻舟明争暗斗，差点头破血流，你竟然当作鱼目弃之不顾，我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哥哥？如果你坚持要留在京都，明晚这个时候，便去为苏茶卿和绿萝收尸吧！另外你最好提醒一下王嶦，离我远点，不要来招惹我，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顾非城恼羞成怒，狠狠抓住顾非均的胳膊，眼冒寒光：“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我都敢骂？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我现在就扭断你的双手，看你还怎么对王嶦下毒。”

　　盛怒之下，顾非均一双手臂几乎被他捏断，直痛得冷汗直冒，脸上依然满面笑容：“我若有心对付王嶦，他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儿？京都如今的形势哥哥又不是不清楚，既然当王嶦兄弟，何必强行留在这个险地，你应该清楚，那些人或许不敢拿哥哥开刀，可是王嶦不一样，如果落到他们手中，绝无可能幸免。边关远离京都，山高皇帝远，哥哥到了那里，必定如鱼得水，为何不想去，难道是无脸见爹？”

　　顾非城被他激得面红耳赤，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休要胡说，我是爹亲生的儿子，爹见到我高兴都来不及，我早就想去了，只是不想这样被你们逼去。”

　　这对兄弟俩一出生就是冤家，一见面不是吵就是打，这回闹得动静太大，顾俭等人都被引了过来，都站在附近竖耳倾听，也没人上前劝架，毕竟血浓于水，再怎样吵也掩盖不了他们是亲兄弟这个事实。只是顾非城面上凶神恶煞，终归是心虚，渐渐松开双手，垂头丧气站在月色下，回思生平往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顾非均敛了笑容，站起身子，神色落莫：“如此甚好，天色不早了，哥哥早点回房去休息吧，明日我就不送你了。”

　　他今日仍然穿着白色的锦袍，衣袍下摆处绣着一大片火红鲜亮的石榴花，衬得少年越发俊美无双。织云喜欢穿白裙，顾非均喜欢穿白衣。织云的白裙绣着清新的柳叶，顾非均的白衣绣着鲜艳的花朵。祈雨那天，两人并肩走在玄武湖畔，就象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一个新发现，让顾非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暴怒起来：“世间女子皆薄情，我最后一次劝你，离那只狐狸精远一点，你的道行太浅，她不会看上你，你也不是万轻舟对手。”

　　别的事情还好商量，牵涉到织云，顾非均绝不肯退让半分：“世间男子皆薄情，我也是一个薄情的人，唯有织云姐姐，是我这辈子想要好好守护的人，无论是谁，就算是哥哥你，只要敢对她下手，休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我今日也奉劝哥哥一句，乱花迷眼，整日呆在花丛中，莫要被花熏瞎了眼睛。还有，凡事不要做得太绝，给别人留一分余地，也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省得他日得知真相，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顾非城不由得起了疑心，问道：“什么真相？你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顾非均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抬头望月，老气横秋：“这一生我别无所求，只求她能顺利嫁入顾府，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达成心愿。”

　　顾非城冷笑道：“我看你是痴心枉想，她和万轻舟情意非浅，两个人不清不楚，说不定早就不清白了。就算你不在乎，她也愿意抛弃万轻舟，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休想踏入顾府一步。”

　　“此一时彼一时！”顾非均一甩衣袖，潇洒转身，银色的发丝在月色下闪闪发亮：“哥哥莫要忘了，你的生死现在握在我手中，每个月的月圆之夜，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你就会心痛欲裂，就象是与情人生离死别，痛不欲生，永无止境。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我派人送到三叔手上的药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痛苦，真正的解药我早已送走，等到织云嫁入顾府，会有人送到她手上，你如果不想这辈子被人拿捏，就该求神拜佛，祈求她早日平安归来。”

　　“好，算你狠！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手段，让我心甘情愿接受那只狐狸精。”顾非城怒气冲冲，愤然离开。他是一匹在广袤天地间纵横驰骋的野马，可是从今天起，被奸诈的猎人套了枷锁，从此再也无法自由来去。

　　两兄弟一东一西，背向而行，越行越远。

　　第二日早晨，天空灰蒙蒙的，就象是一个蒸笼，闷热无比，每个人都预见到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然而顾俭已经铁了心，手握黑铁雷神鞭，谁敢磨磨蹭蹭，鞭子不长眼睛，立马招呼上来。

　　顾非城从未想到，他就这样被赶出将军府，心中郁闷得无以复加。奔出城门后，勒马回望，只觉繁华如梦，一一离他远去。

　　一行人默默无言，踏马扬鞭，往北进发。

　　一声闷雷过后，远方传来了琴声，键马一声长嘶，腾起四蹄尽情地飞驰起来，官道上扬起一片尘烟，顾非城的心情也随之飞扬，如果不是王维缰在边上冷眼看着，必定要振臂高歌一曲。

　　郊外十里长亭，苏茶卿一袭茶色衣裙，款款行来，衣袂飘飘，美得就象是林中的仙子，她的声音更是温柔婉啭，就象出谷黄莺，说不出的甜蜜动听：“非城，你一大清早带了这么多人，要去哪里？”

　　顾非城跃下马背，一把搂住佳人柔若无骨的细腰，黑眸闪了闪，笑道：“我一直想要送一件狐裘给你，昨天有人告诉我，说前方那片林子里有狐狸出没，所以一大清早我就带人过来了。我很久没试身手了，希望今天顺利，能够满载而归。”

　　话音刚落，电闪雷鸣，天空飘起了雨丝，这样的天气，就算是傻子也不会跑去打猎，苏茶卿却似乎深信不疑，整个人倒在顾非城怀中，感动得泪如雨下：“我不让你去，我宁愿不要，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温香暖玉抱满怀，顾非城嘴角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极有耐心地安抚着怀中的佳人：“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等到了冬天，大雪飘飞时，你就有狐裘了，那是我亲手猎杀的狐狸做的。”

　　要抓住男子的心，一定要懂得适可而止，苏茶卿无意是个中高手，她慢慢抬起头来，破涕为笑，犹如一枝梨花春带雨：“我想那件狐裘一定非常漂亮，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