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缚》昨日黄花夜雨台

33、第 33 章

　　银色月光花的事早已在侍从人员中传遍了。维纳斯夫人虽不记得姑娘的名字，却也知她那让王子陛下大感尴尬的真情告白，所以才会有这样奇异的表情。让雅典娜吃惊的是，公主陛下怎会如此突兀地将海伦娜送到明宫来？——今日若是阿修罗听得这消息，怕是立时便能将缘由猜得十成了。

　　“夫人，”雅典娜吞吞口水：“那姑娘——就是海伦娜——现在也在里面么？”
　　维纳斯夫人摇摇头：“我让她先在旁边的偏殿里休息。在你前往天空殿后不久，戎杰卓靖与那姑娘就到了明宫。戎杰卓靖让我好生照看着她，并未说其他什么，只是急急请求陛下的召见。御医进书房觑见陛下时，我隐约看到，他手里也执有一枚七色权信珠。由此想来，定是公主陛下亲下的旨意……”
　　“……”

　　正当二人满腹疑惑地相视无言时，御医戎杰卓靖却是从书房走了出来。二位女神凝神察看他脸色，却又瞧不出什么端倪来。雅典娜瞥了眼夫人，只见夫人正视着御医却分明无开口询问的意思，她自己心中是急的如火燎一般。

　　雅典娜毕竟是战士，不如维纳斯夫人般矜持顾忌礼节，张嘴正要问，御医倒先行对内务总管说道：“夫人，烦请您稍做准备，今日海伦娜——哦，就是天空界来的那位姑娘——便可侍寝了。还要请您教授一二明宫礼仪，陛下虽不会介意，总还是……”

　　“等等！”雅典娜惊讶不已，有些气急地质问道：“侍寝？！谁？陛下！你……御医，你怎能开如此不合适宜的玩笑？！”
　　戎杰卓靖显是愕然地愣了愣，忽然有微微的恼怒：“玩笑？现下什么时候了？若非此乃攸关陛下生死的大事，公主陛下也不会对陛下用上了权信珠！”

　　话音才落，眼见得两位女神皆是惊异之色尽显面上，戎杰卓靖自己先忍不住长叹一声，方将原委缓缓告于她二人。

　　被判处“流徙”的神族，其原有的小宇宙与能量均会被主宰神削夺后吸纳转化为其能量。被流放的时间愈长，流放者被主宰神吸纳转化掉的能量便愈多，其能量受到主宰神的影响便愈强。待到得到赦免时，即便主宰神解除了封印，其重新拥有的小宇宙与能量亦极难恢复从前了。

　　当年，特里克特两位王子所获徒刑几乎便是无限期的流放，当茜茜公主亲自解除菲利普王子的封印之时，王子小宇宙中的能量形式已受到公主的极大影响。
　　最为殊异的是，菲利普王子在被处以流徙的前后时间里只与茜茜公主有过肌肤之亲，也即从未有与其他能量融合的机会。这虽能让他保持生而拥有的极纯粹的特里克特族光能量，却让二人小宇宙中的能量愈发水乳交融难解难分，在如今情势下反成了足以致命的因由。

　　再往下解释时，御医的神情愈发沉重，语气亦愈来愈艰涩。

　　“其实，你们也都知晓了，公主陛下已向众臣坦言，她已预见自己此次极可能与暗宫女皇正面交锋，若有个万一……公主陛下能量涣散时……陛下的能量充盈宇宙，真正力量到底有多大从未有人估量出来。是以，一旦真的……”

　　“一旦真如陛下所预言，王子陛下他在小宇宙中已孕育着子嗣的情形下，能否承受住那样的能量崩离？我是毫无一丝自信的啊……尤让我担虑的是，陛下若因心神恸伤而先自绝了所有生存的意志，只怕那时也会追随公主陛下而去了……”

　　说到此时，三人面色已是一般的凝重黯然。维纳斯夫人低头不语，雅典娜则定神轻声问道：“可公主陛下为何选了海伦娜呢？若王子陛下愿意接受侍寝，仅我明宫中便已大有人愿意侍侯。那姑娘……”语气不由一顿，英挺的秀眉微微蹙起：“那日，因陛下对她的告白表现得过于……过于失礼，我为劝导她曾说过，陛下是绝不会再对另一女神有情动时刻的，即便今日，这点应亦未能改变。可如今，却又让她来做侍寝……难道公主陛下不觉对这姑娘而言太过无情了么？”

　　但见戎杰卓靖脸色冷凝，正色道：“我却不知这一节。我所知道的是，海伦娜的能量对王子陛下而言竟是不二之选。”
　　御医的解释在雅典娜听来，显得那样冷漠而刺耳。
　　“可为何偏是她呢？”
　　“海伦娜的父亲是天空界的祭司，她的母亲则是特里克特族人，曾是陛下母亲慧灵大师的贴身侍女。”
　　“喔？！”两位女神飞快地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惊诧。

　　戎杰卓靖继续慢慢地道：“人界本就是由掌管天空界的主神一同养护的，而陛下这千世以来一直留连在人界，甚至转生后依然留有人类的许多特质。所以，这位姑娘的能量实在是再合适没有了。况且，她总是曾将月光花献于陛下的女神……”

　　停了一停，补充道：“是公主陛下亲自去寻来的，相信陛下定不会勉强她。而从海伦娜对戎杰卓靖所说的一些话来看，她之所以执意将月光花献于王子陛下，竟是因自小便已倾心于其母口中所叙述的特里克特大王子。想来，她对陛下似乎并不是特别深厚强烈的爱情……”

　　“可也不仅是情欲而已！”雅典娜颇为激动地低声抢白道：“她真诚地表白了自己的感情，其实也并未奢望会得到陛下全心的回报。她对陛下的爱意纯洁、天真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幼稚，可也不能就此让她事后感到不幸啊。”

　　“雅典娜！真正的爱情，即使得不到回报，也仍是爱情，我认为这甚至是更为伟大的爱情。”
　　维纳斯缓缓拦住她，感慨地说道：“我相信公主陛下的眼光！这位姑娘并不是缺乏意志力与责任心的人，她定会有足够的自尊和勇气去承受这样的不对等。”

　　“其实，这对王子陛下而言岂非更为痛苦？现在想来，那日陛下如此罕见地生起气将自己独自反锁在寝宫中，多半便是与此事有些关联了。今日若非公主陛下用了七色权信珠，怕陛下亦不愿轻易便从命的。陛下心里想必也明了的很，这姑娘决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爱总是在寻求回声的，陛下心内即使不愿让她的爱意遭到冷漠的对待，可是陛下他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
　　之后良久，再无人发出一声来。

　　是夜，菲利普王子在另一寝宫中正式接受了天空界海伦娜的侍寝。在内务女官领着海伦娜进寝宫之前，侍侯王子更衣的维纳斯夫人始终未见陛下那双如夜的眸子里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悄无声息地，缓步轻移在厚软的地毯上，并非耽心有人发觉，只为不惊醒床榻上显然睡得并不安稳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明宫。
　　在这紧绷如弦的时刻，全然隐去能量，冒着叵测的危险来到这片极陌生的宫殿群，仅是为了见上他一面。一向由性的她，竟从未想过这样的作为是否太过莽撞。

　　端立在床边，略环顾四周，心内微微讶异于宫里相当简洁的摆设。转念一想，便明白这定是明世界主宰神特为了他的缘故重新布置过的，一如他的人一般。
　　洁白的床褥上，他静静地躺着，身上盖着同样雪白的被，只露出一张让她魂牵梦萦的面容。
　　因了略显白皙的脸色，两道墨黑的眉便醒目而让人心动，只是那眉间拧起的忧伤，即便已熟睡，亦是无从放下。那弯弯的眼帘下，睫毛的暗色阴影透着深浓。唇色依旧淡淡的，却诱使她冲动着想去触及它的温暖……

　　堪堪要吻上那双唇时，阖着的眼帘竟开始颤动，在她未及反应之时，一双子夜般澄澈的眸子已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她。
　　“……”
　　她骤然僵住了，身子就那样弯俯着，二人面对面不过一指距离。
　　他亦有一瞬的失神。片刻，浓黑长睫轻颤，晶莹的眸子锁住她，稍稍犹豫，开口问道：“你来此做甚么？”清冽的质问声虽能保持着平静，眼中却有震惊、迷茫与一丝怒意。
　　她失笑。
　　不是笑他，却是在笑自己。
　　是的，她为何要来此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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