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缚》昨日黄花夜雨台

29、第29章

　　“爱德华·特里克特？！”茜茜完全无法置信地反射性地重复了一次，一双碧目里只有震惊而已。
　　“爱德华·特里克特……流放……”杨茫然地低声自语。他想大笑三声以表示对这个俊美得有些过分的男神的讥谑，可脑海中适才的那股闪电又一次狠狠击过他的身心。

　　并不狭小的舱室内，空气似乎瞬间被压缩了。

　　菲利普站起身，步履沉着地走到杨墨面前，举起右手。当茜茜见他张开的掌心中托着一枚熠熠的七色权信珠时，身子立时便僵住了，面上神情先是欢喜渐次却黯淡下来，微颦着眉，缓缓移目，望向身侧阴沉着脸的杨，欲言又止，只是眼中自然流露出关切殷深来。

　　杨则将脸埋到自己一双手里去，重重擦了几把，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慢慢地抬起眼睨视着王子，琥珀色的眸子中寒意森然：“我是自由行星联合共和国第一舰队的司令杨墨，不是什么该死的被流放的爱德华·特里克特……对了，特里克特？原来如此……我一见你就没好感，可不想与你有什么关联。”

　　话中意思十分刻薄，王子身形晃了一晃，却丝毫没有退缩的表示。他收回右手，转眼间左手竟牢牢抓住了杨的右腕。

　　“大胆！你想做什么？”杨大惊之下，奋力要甩开那只精致纤长宛若雕刻家的手，然而，他只是徒劳地扭动了几下手臂，并无法挣脱那似乎应该柔弱无力的挟制。

　　“我知你那时便已恨着我了，爱德华！只是没想到……”王子有些语滞，一双晶莹黑亮的眸子凝视着杨，内疚里夹杂了无奈与愤怒：“可今日我必须解除你的封印。若是你想怎么样……”苦笑着停了下来，室内只听得见杨的咆哮：“你放手！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

　　以后吧，现在可不行。我不是一个人了，不能由着你。王子在心中接了这么一句，说出口的却是吩咐身后的侍卫长：“奥森，解除这封印怕有很大的能量波动，我需带他到一个僻静些的星球去。你毋须跟着，我们很快便回来的。”

　　话音甫落，便已在一片金色光焰中携着杨墨自去了，留下双眉紧蹙面容之上微显为难之色的奥森，以及有些神不守舍面带戚然的雅各非利亚的茜茜公主。

　　稍后不久，明暗两界众神察觉到一个新小宇宙的突然膨胀。与此同时，平区域中一个不大的星球上，一片赤红的光墙瞬息间辉映天地，昏黄的沙尘滚滚扬起，良久不落……

　　菲利普选的这颗银河系中的行星，有着适当的重力与空气成分，却完全无人类的踪迹。在银河系几乎已为人类大花园的时候，寻得这么一个星球殊非易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只为了确保在解除封印时一旦他出了什么纰漏，也不会危及尚为人身的杨墨。

　　幸而一切还算顺利。仅仅是菲利普一时大意，忘了爱德华的能量原便远在他之上，加之解除封印时的反噬力亦非常强大，他急切间草草布下的防护结界被冲撞开，人也被震到了距离爱德华百步之外。

　　顶着依然狂乱强悍四处奔突的能量流，他跌跌跄跄地飞回爱德华身边。虽然已清晰地感觉到爱德华稳定浑厚而炽热的小宇宙，可他僵直挺立的身躯和紧闭的双目还是让菲利普不由得心里着慌。

　　“爱德华？”声音略含沙哑，缓慢、不安……菲利普犹豫着伸出手去，指尖方始触及身前人的额发，两抹光华倏忽间闪耀在琥珀色的眸子中，视线直瞪瞪地看着他。伸着的手明显地一顿，缓缓缩了回去。

　　兄弟二人默默相对，太过遥远也太过庞杂的记忆让他们脑子里混乱一片，复杂的情愫堵塥心间。爱德华的脸上一片漠然，眼神却变幻莫测，似是极怒又似哀切，恍然又有了然与无奈。菲利普心内一阵痛楚，有些话已到了嘴边，却只能生生吞了回去。

　　长时间的沉默后，爱德华开口了，清冷而沉着：“为什么突然赦免了我？”
　　听他这么一问，一抹不知为何的复杂神色侵上了菲利普的眉梢。他迟疑了许久，一笑，带着挥之不去的黯然：“当初你并不是无限期的流放，自然应有被赦免的一天……”

　　“菲利普！你知道我需要的回答不是这个。”爱德华笃定地打断了哥哥的解释，愤然地盯着他，语气中的不耐烦一如往昔。而那一声“菲利普”，久违的熟悉感让听到的人内心轰一下混乱了，而原先忐忑的一颗心莫名地就放了下来。

　　望着几千世纪轮之后终于在真正意义上相逢的亲人，菲利普又一次笑了起来，一双灵光流动的眸子，墨色如夜。虽仍隐藏着沉沉的忧郁，却是温暾而柔和的，带着宠溺的，包容的温度。

　　“因为，爱德华，你将是未来的特里克特王。特里克特族人的荣耀，将属于你！”

　　“王？”爱德华变了脸色，眼中透出锐利的质疑。与菲利普对视了好一会儿，神色又复冷漠，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的那位公主陛下，到底意欲何为？”

　　菲利普自动忽视掉他对茜茜的不恭，略一考虑，而后正色道：“爱德华，我想，雅各非利亚的公主应曾向你说过一些近期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那么，你现也该晓得，我们的母亲已是天空界与人界的养护神了。”

　　爱德华垂下眼想了想，微微颔首，并不答话。

　　“依着茜茜的诏令，四散在明界中的特里克特族如今正往天空界积聚而来，不久之后，那片界域将是我们族人新的栖息地。”旋即将茜茜那日所说择要细细告之。爱德华听着，先始尚有惊异之色，之后渐渐地，双唇越抿越紧，眼神不可琢磨，直至菲利普说完，他始终是一言不发。

　　末了，菲利普暗暗吸了口气，凝视着那双琥珀琉璃色的瞳人，竭力控制着心中的忐忑，声调却仍有些微微的颤抖：“爱德华，你一直都是特里克特最优秀的战士和智者，正是特里克特此时最需要的领导者，我真心地希望你能应承明宫的这项任命。”

　　“哦……”
　　诚心诚意的恳求却只换得一声不置可否的回应！菲利普不由牵强地笑了笑，眸子里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去：“族人安置事宜，尤其两界战事的主持，我身为特里克特的大王子，本应一肩承起，我请求茜茜赦你时原也并不只为了这两事。只是……有件事来得太过突然，我已不可能这么做。”

　　见弟弟完全无动于衷，菲利普的口气越发急切起来：“爱德华，只望你看在族人终有机会重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出任这世的特里克特王，担起这份职责。只要有需我之处，我定当尽力帮协。”

　　爱德华冷冷道：“哦，你是不是害怕告密的事泄露出去，心里有愧，所以才不敢登上特里克特的王座呢？”
　　菲利普咬了咬牙，挣扎道：“不……不完全是……”
　　“不必解释了。”爱德华又一次打断他，继续道：“其实，我早便想到了。我们的计划一直瞒着你，你从何得知？必是父王让你做了那个告密者。而且，对父王的死，我的罪孽比你更重。可是，”话音忽然变得甚是凛冽森寒，“即使以一人之力无法复仇，至少我不会卑贱无耻地为了一道赦免，就与杀了父王的那人成亲！”

　　菲利普闻言，脸色不由发白，攥紧了双拳，神态却出奇地肃穆端静：“我与茜茜成亲，只是因我爱她。”
　　“自我尚年幼时第一次见她之后，便再没能忘过。在人界，即使已被她封存了所有前生的记忆，我依旧常在梦中找寻着她的身影。爱德华，你与雅各非利亚公主定也相爱甚深，怎能就此责难于我！”

　　爱德华神情复杂地看着站在一臂距离处的人，若是在他年轻气盛时，或会觉得菲利普所说只是矫揉造作的狡辩。可是，身为杨墨对茜茜的情感现已成了他命运中最为重要的铭刻，难免对此也生出些心有戚戚焉。

　　而且，见他身形已明显比自己记忆中的瘦削了许多，爱德华自然就想到茜茜以往说起他曾受过的许多非人磨难。若非对那个人有了真情，实在难以想象能支持下去。

　　毕竟兄弟二人自小手足情义，心中也就按捺不住浮起些酸涩滋味。只是，口里却仍不肯就卸下那层伤人的荆棘。

　　“别拿我的茜茜与你的陛下比较！她不过是个残忍的统治者。”

　　“……”菲利普敛抿了唇，微垂了眸，吁了口气，极力压下自己心中泛起的怒意，低声道：“爱德华，若非你的起意，又怎会有后来这许多无可挽回的惨事！我一直想问，当初，你为何要那么做？”

　　“我要让特里克特独立出去，不再受明宫的管辖。”

　　“什么？”菲利普拧起了眉，一动不动，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般看着自己的亲兄弟，语速也比平时慢了许多：“独立？！若无明宫与茜茜的维持，明界如何能与暗界能量对峙？而且，明界各界域中的事务几乎都已由各自主神全权管理，你还需要何种权力？”

　　“我？不，我们只是为了你……”话音戛然而止，顿了一顿，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人也烦躁地走向一旁欲避开去。

　　菲利普一把拉住他：“为了我？为了我却将我完全蒙在鼓里。你们……你们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为了我，却让我一直活在这份罪恶下！”

　　“……从前瞒着你，现在便更没有让你知晓的必要了……”

　　菲利普直瞪瞪地盯着他，半晌，木然地松开手，侧过脸，犹如倦极之人一般阖上双目：“是么……无妨，我总会等到你愿意说的那日。”

　　两人在落日的余辉中呆站了一会，爱德华抬起双手狠狠擦了擦脸，闷声道：“听茜茜说过你与明宫那二十一条的协定，你该退位离开明宫了吧？因何却不再可能出任新王？”

　　菲利普不答反问：“若我真不能出任，你是否就应下这份职责？”

　　爱德华沉默片刻，点点头，不语。
　　菲利普对着他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那是因为，我与茜茜，终是有了子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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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最近真是很忙，更新速度太慢了，对不起大家！
　　但我会尽力保证不让它成为坑的。一定！

　　感觉这文越来越阴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