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缚》昨日黄花夜雨台

21、第 21 章

　　两人距离极近，波贝亚的话字字入耳。菲利普只觉得心猛地一楸，眼前一阵发黑，不由自主抓上女皇手臂，哑着声问道：“茜茜？茜茜到暗宫去了？”

　　波贝亚见他那般紧张明宫那人，心头不由火起，一把甩掉他的手，愤愤然冷哼一声，并不回答他的问题，竟是立即重回暗宫去了，只把菲利普赤裸裸地丢在床上。

　　菲利普心急如焚，一心只记挂着又做了那样唐突事情的茜茜，胸中憋闷的慌，几乎又要呕血。强撑起身子，勉强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开始对那节即将熔断的锁链施法，再顾不得波贝亚是否转瞬间便可能返回。

　　似乎过了极漫长的时间，在菲利普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力竭之时，终于听得“飒啦啦”一阵响，提起神一看，却是箍在腰上的能量锁链断了之后拖到地上发出的声音！脱力地瘫到床上，菲利普紧紧闭上眼，硬是把几乎便要夺眶而出的热泪逼了回去。虽已是倦怠无力，他却清楚的很，此时绝不能再躺着了。

　　离开那张自己被束缚了一个周期的石床，随手抓起椅上的一件外裳披上，踉踉跄跄挣扎到石室门口，并不意外地看到站在门边发呆的老御医。老人猛然见到王子撑着门正朝自己微笑，手脚一阵忙乱之后，嘴里一边念叨着：“断了断了……”一边冲上前去搀扶王子。

　　扶着王子摇摇欲坠的身子，老御医这才想起朝室内看看。菲利普见状禁不住一笑：“老先生，女皇离开有一阵子了。”
　　“为何陛下走得如此匆忙？”
　　“恐怕是因为茜茜进了暗宫的缘故。”菲利普皱着眉峰，急急问道：“老先生，您可有何法子能让我现在有些力气走快些？今日做法耗去的能量多了些……”

　　老御医听王子这么一问，怔了片刻，抬眼见他神情，知其心意甚坚，只好回道：“陛下，法子是有，只是效用过后对您身子损害却极大，您哪里还能承受的住？”
　　菲利普苦笑一下，道：“这我知道。现在却只能如此了，老先生，您快动手吧。”
　　老御医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问：“陛下……何不如让……老臣搀着您出去？”
　　“这绝对不行！”菲利普断然拒绝：“女皇随时都可能回返这里，到时势必连累了老先生。”老御医脸色一白：毕竟是对女皇积威难忘。

　　王子催促得越发急切，老御医思前想后，对女皇的极度恐惧还是占了上风，终于还是依从了王子的意思。
　　其实，这便是将体内的能量强行集中起来在短时间内爆发性地使用而已。老御医宁神聚气，十指带着能量连连点上王子的经脉。待他停下手时，王子冷汗淋淋，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的一般，唇色居然变成了艳艳的红，衬着那样一张青白的脸，端得让老御医心惊心痛到了极点。

　　“陛下……”老御医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花白胡子抖动着，低下头，呜呜咽咽起来。
　　菲利普抬起手抹了抹糊了双眼的汗水，见到老人那副样子，便已知晓他心里难受，强撑着展颜笑道：“老先生，多谢了！虽然菲利普极感激您，可也不想再让您在我身上扎针了……不过，说不定此次还是逃不掉，回头怕是还要麻烦您的。所以，请您多多保重，假使女皇要难为您，也千万要想办法瞒过去，您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说到这里，菲利普喘了口气，自知用这方法得到的能量支持不了太久，已没有时间再拖延下去，当下便再向老人道声谢，开始向洞口跑去。

　　几日前，他便请求老御医趁着女皇不在的时间，探明了洞口的方向与距离。御医发现洞口在一个峭壁上，底下竟是一片墨绿色的汪洋！从海水的颜色判断，这里应是人界某个星球海洋中的一个岛。虽然不知这岛到底多大，仅从石室至洞口蜿蜒近二千米的距离看来，应该并不是一个小岛。波贝亚竟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御医目送着王子脚步虚浮地在前方转弯处消失后，又呆呆站了会，才想起自己最好该回到那间充当煮药室兼厨房的石洞里去。到时女皇责问起来最多也不过是个疏忽不查之罪。“只是，”老御医手里开始捣药，口里不满地嘀咕道：“第戎只是个御医罢了，监视犯人的事，怎么也不该由我来担任吧？”

　　御医有一下没一下“哐哐哐”地捣着，心里尽只是想着王子。
　　从石室到洞口仅有一条道，王子自然是不会迷路的。如果女皇被公主拖得稍久一些，王子便极有可能赶到洞口。虽然即便是逃出洞去也不知是否能找到人类，总是远远强与被女皇日日凌虐。神族本身即有吸收转化生灵精气的能力，王子虽然仍有许多人类特质，想必也能这么做。如不出什么意外，生存大概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老人不禁深深叹气，心情愈加沉重起来。王子现今身子弱得甚至站都站不稳，真要是流落到无人的荒野中，他将遭遇到的苦楚，只怕是数都数不清啊……还有，他被女皇下的那种奇特的药，到底要到何时药效才能过去？御医也曾悄悄地在自己身上做过一些试验，可竟是一点头绪也摸不着。待回到宫中，一定要好好查查医书，这药定是极稀罕之物，只奇怪女皇从哪里找来的？

　　“第戎。”
　　御医正在神游，身后这声音让他立刻被冻住！手里的捣锤掉落下来，“当”的一声砸碎了药罐。
　　“啊！陛下！？怎么是……”御医的声音截然而止。因为女皇骇人的凌厉眼神瞬间便让勉强转过身来的老人趴到了地上，瑟缩着抖成一团，他已经觉得自己此番是必死无疑了。

　　谁知女皇只是以寒冰似的声音命他立即返回暗宫，同时要将所有从暗宫中带来的东西一件不落全带回去。“还有，你回去后先在寝殿偏室候着。”御医五体俯地等着女皇的下文，等了许久，忍不住偷眼看了看，哪里还有女皇的影子？

　　他愣愣地抬起头，跪在地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朝那间石室跑去。一到石室门口，吓得一跤摔坐到地上：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王子躺了一周期的石床，全变成了一堆堆大小不等的齑粉！

　　“陛下……来过这了……陛下定是追王子去了……”
　　老御医浑身发冷！看来，女皇从暗宫返回后直接便到的这里。结果她只见到了空无一人的床，地上断了的能量锁链……他侍奉女皇这么多年，虽然女皇一直是以冷美人著称，却从未见过陛下眼中流露出那样刻骨的寒意。只要一想到这股怒气乃是由谁而起的，御医就觉得绝望至极。无助之下，老人不由仰望上苍祷告起来：命运女神啊，王子是那样温良的人，请您保佑他能逃出洞去……否则，他将永远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不幸的是，波贝亚返回得太快了，即使菲利普不管不顾地狂奔了千余米，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赶到洞口。堪堪就在他鼻腔间已能嗅到微腥的海风，眼中似乎能看见光亮时，暗宫女皇墨蓝色的能量光已冷冷地闪烁在逃亡人的正前方。

　　王子一见那片光芒，心中一窒，已是死灰一片。咬咬牙，脚下不停，拼着御医逼出的那些能量，默默念起茜茜教的口诀------明知这样的自己，此时做这样的挣扎，已不求逃脱或伤人，只是为了一丝尊严罢了。

　　波贝亚方才显形便意外地被一道金色光芒击中，虽然她的护体能量轻易便将其全部化解，却也不得不往边上退了一步，居然让猎物从身边闯了过去。

　　波贝亚虽然知道明宫那人教过王子一些法术，却一直觉得他病怏怏的风吹便能倒的人，哪里能用上那些法术？心中从未想过其也会有反抗的机会，否则，今日也不可能挨了那么一下。这自然对她一点损伤都没有，只是多少受了些惊吓。她原本就是存了杀心追上来的，这样一来，越发激起了心中嗜虐与暴戾的情绪。

　　菲利普却也没想到自己那一击竟然成功，虽然借着惯性又冲出了好几米，终究体内能量耗费殆尽，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软，早滚到地上去了。

　　菲利普躺在地上，粗重不均匀的吐吸回响在狭窄的石道中。他眼睁睁地看着波贝亚慢慢走到自己身边，全身软绵绵得没点力气，连开口说话都困难无比，想再站起来已决无可能了。适才御医所施行的手法也失去了效用，封着经脉的暗能量反而开始倒噬，刺痛亦迅速地蔓延到了所有的经脉，虽然竭力压制，非人的疼痛还是让他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波贝亚却只是冷冷一笑，对着地上动弹不得的人一挥手，一道匕首样的墨蓝色光芒袭向菲利普右腕，没有丝毫声响，一点也不匆忙，细细地划开他腕部的血肉切断了那里的脉络，最后击碎了他的腕骨。

　　随着骨碎裂的声音，菲利普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下唇才没有惨叫出声，只是尖锐的疼痛沿着手臂窜进脑中，当真是痛彻心扉。随之左腕又被一利物穿透而过，将他死死钉在地上，锥心剌骨的痛让他眼前一阵昏黑，偏偏剧痛又不能让他晕眩过去。

　　洞道里已经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从被切断的动脉处汩汩流出的血液急速地带走了菲利普的体温。虽然他竭力睁大眼睛，眼前却象是隔着重重浓雾，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上方传来的冷漠女声：“朕原本已是想放了你了，却不承想王子总是喜欢选些更刺激方式。”话音刚落，菲利普感觉到双脚脚踝处同时被什么击中，因为神经早已痛到麻木，竟是能清晰地听到血肉被撕开和骨头被击碎的声音。

　　张开口，发出的却不是惨叫。虽然声音嘶哑得不象人声，喉咙深处低低响起的依然可听出是笑声，之后，提着一口气，淡淡地回应道：“这样说来，菲利普真是辜负了陛下的好意啊……呵呵呵，陛下如真愿放了我，早在茜茜……使用了……检视能量……那次……就会……这么做了……”说到这里，已然吃力，瞳人中的星光逐渐暗了下去，一道涟漪般的微笑却在他的嘴角荡漾开来，口中喃喃道：“茜茜……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温柔的情人般的低语声断绝了，冰冷的感觉正从四肢末端无情地爬向他的心脏，所有的知觉似乎随着汹涌而出的鲜血流失而去……

　　波贝亚听得明白看得清楚，胸中似被什么猛然击中，一股痛楚让她双手战抖起来。这人……即便躺在肮脏的石地上，即使满身是血气息奄奄，却依然拥有无与伦比的如同初春暖阳般的光华。

　　女皇跪到地上，弯腰扶起已失去知觉的王子，发觉其气息已几不可闻，便知他已不可能捱到那药失效的时候。女皇俯首吻上那双失却所有血色却仍存有一丝温润的唇，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柔，将含着的解药悉数缓缓喂入他口中，直到他差不多全咽了下去，才抬起右手覆上他胸口，将一股能量输进其体内。

　　终于，还是不能下手杀他……终于，还是要将他还给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