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缚》昨日黄花夜雨台

20、第 20 章

　　师徒两人已是许久未曾见过面，今日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两人谈得都忘了时间，直至侍卫长奥森因久等公主不回寻上门来，两人才惊觉天色已然摸黑。公主想起自己现下最要紧的任务，虽然心中仍是不舍，也只能与师傅依依道别。

　　公主双手拉着师傅的右腕，两人一同走出门来。公主贴在汤因比身侧，附耳问道：“师尊，茜茜下回带菲利普一同前来看望您，可好？”
　　汤因比慈爱地看着她，眼光瞄到站在门外的身着明宫侍卫长服饰的年轻人一脸惊讶的表情，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微躬着身，忽然用上敬语道：“公主陛下，下臣近日便要远行，怕是等不及了。下臣在此谨祝两位陛下幸福美满，社稷安康！”

　　公主愕然，缓缓垂下手，僵着听完这番话，面色先是青白，接着深深呼出一口气，嘴角挂着一丝夹杂着了然与无奈的微笑，半遮着眼帘，淡淡回道：“师尊……我知道了。如此，还请师尊多加珍重。”
　　言罢，稍屈了屈膝，站直身子，转身与奥森一起离去，竟是再不回头看老人一眼。只是，奥森不经意间发现，公主眼眶分明潮红……

　　待全体侍卫到齐后，公主再不耽搁，径直率众人返回明宫。一到宫中，气也不喘一喘便宣玉帝到偏殿，命他速速起草发往暗宫的两界敕书。待得敕书写成，公主先行细细阅过，在敕书上加了明宫的最高权信，来不及与其他重臣稍做商量，竟是就让玉帝做了信使，着其立刻前往暗宫，并以极罕见的严厉语气嘱咐一定要将敕书亲自交予暗宫女皇。

　　目送玉帝携书自往暗宫去了，公主交握双手在殿中踱了几个来回。自知虽然时间不等人，玉帝复命却至少尚需五六刻时间，自己此时一定要稳住心神方为上策。不如先行安排一番，以防哪里又突生变数。想到这里，立命侍卫传唤慧灵大师、玛尔斯神与喀克库神前来议事。

　　几乎在同一时间，菲利普在吃过每日一次的膳食后拥被坐着与第戎闲话消食。

　　自从得知茜茜使用了极为冒险的检视能量后，菲利普便将对妻子的万般思念千种情爱全化为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亦开始专心于如何自救以尽快脱身。否则时间一长，真不知茜茜又会再做出什么让他心悸的事来。

　　因了波贝亚的话，他确定自己现处于人界中。如若连茜茜也只能凭肉眼来找寻他的话，那么假使能逃出这个洞窟，便是连波贝亚也不易寻得到他。只要出了洞，他再想法找到那位不知为何发生了能量崩溃却又似乎立即便复原了的明世界的神，则与茜茜的重逢日子便不远了。

　　正当他为如何解开那缚住四肢的四条能量锁链绞尽脑汁之时，不料波贝亚居然起了那般歪心。事后他也曾怀疑，是否因为药力的作用自己把波贝亚误认作茜茜而与其温存了一番，否则手足上的锁链怎能被松掉？也不知她因了何原因，自那以后便将锁链减为一只，单单只绑缚着他的腰。颇为自负的女皇自认为由自己能量结成的锁链只有明宫那人可以解除，却想不到菲利普的能量也能做到。

　　茜茜在大婚后便特地委派了几位师傅教菲利普一些常用的防身招数与法术，在他身体无碍的时候，茜茜只要不处理朝政得了空闲，自己也常会教他些颇深奥的法术口诀。还因他体质较弱，茜茜还煞费苦心地专挑些不会消耗大量能量的法术。只因公主下意识里总是把波贝亚当做菲利普最大的敌人，许多口诀竟都是直接针对这位暗宫女皇的能量特点的。只是两人都明白，因菲利普的小宇宙能量与波贝亚的差距甚远，即使用上这些法术，对她的伤害也实在是微乎其微。

　　设若在菲利普能量充裕时，虽不能瞬间解开这能量锁链，却也只需盏茶的功夫。现下他却只能选择锁链上一个估摸着最不易被发现的环节，在不多的清醒的时间里，用体内残存的能量，一点点地偷偷将这个环节融掉。因为他目前无法用小宇宙来养护身体，所有的能量便只能依靠体内转化，而人类的食材中所蕴涵的能量又是极低的。施行法术就已耗去了转化的绝大部分的能量，剩余的点滴能量不过勉强维持他的生命而已，这对他本就极为孱弱的身体无疑雪上加霜。

　　幸而波贝亚来洞中的时间比较有规律，菲利普只需小心翼翼地保持警惕，便可以成功避开在她常来的时间段里施法。但这事终究难以瞒过时时呆在洞中的老御医。在菲利普开始这项艰巨工程的第三日，端着药汤进来的老御医就不巧撞见他正双手结印施法。

　　老人家当时只是愣了片刻，立即低下头，端直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到几上，嘴里还大声地自言自语道：“公子还没醒啊，那这药就先放在这吧。女皇陛下今日来的时间还未到，至少还有十刻时间呢，我且再去躺会儿。不过，希望公子醒来时先把药给喝了才好。”说完便径直转身走了。

　　菲利普先是有些慌怔，老人家说到一半时，他恍然大悟，心中自是感激，同时却也不由为老先生担忧起来。待要向他表示感谢，却也自知这般行径只属多余，终于仅是默默目送着老人蹒跚地走出了这间石室。

　　从此，每次快到女皇来的时间，御医便会在石室门口重重地咳嗽几声，等上一阵，方才若无其事地端着药或膳食走进来。这样，常常是女皇到洞中时，菲利普便总是正吃着或刚吃完，竟是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如是过了整整一周期，等到了茜茜正式向暗宫发出两界敕书之时，菲利普日日施法的那一节锁链眼看便将融完，只需再施行一次，他便能逃出这炼狱而去了……

　　老御医从王子大异于往日的颇难掩饰的雀跃中也已察觉出这点，他自然是打心底里暗暗为王子高兴的。虽然老御医对女皇的所做所为颇为不耻，可今日他突然非常想在王子离去前为自己的女皇说几句话。

　　老人家先是漫不经心地与菲利普聊了些人界的逸事，一边还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才不至于太过唐突了这位尊贵的明宫王子。同时他也有些矛盾，只盼望着女皇突然出现，然后象往常一样把自己干脆地打发出去，自己便可心平气和地不用理会这事了。

　　没承想，今日却怪！王子膳食早已用过，也已过了女皇素日来这洞中的时间了，陛下却连个气息都没显现。老御医心神不定的样子终于还是被略有些不专心的菲利普发觉了。

　　菲利普知道这位老御医人是极好的，只是极易受到惊吓，见他今日脸色惶惶不安，心下先自暗暗猜度（duo）了几个原由，却又不甚得要领，遂温和地笑着，柔声问道：“老先生，菲利普觉得老先生今日似是心里有事？若是老先生……”说到这，停了一停，眼中依旧带着笑，续道：“若是有需要菲利普的地方，请您不必有任何顾虑。假使菲利普力有不逮，如您信得过菲利普，只要老先生您不介意，今后……我也可请求茜茜，请她尽力帮上一帮。您如有事，但请直说无妨。”

　　老御医听着这番自己从未听过的诚挚之言，虽仍尚存些忐忑，却也能够鼓起勇气将话说出口了，只是话到嘴边，难免还是有些颤微微的：“公子……臣自知有些事远轮不到臣这样职责的人置喙，可今日这话如再不对公子说，臣又……觉得日后定会悔愧不及……”

　　吞吞吐吐说到这，老御医低下头，扭着双手，又停住了，半晌都再没吐出个完整的词来。菲利普却也不急着催他，只静静地半躺在床上。老御医偶然抬头，正与王子四目相对，顿觉得那双点漆样清澈的眼中尽是暖暖的笑意与宽容，似是让自己周身都浸入了暖流中一般，心头压力随之减轻许多，思路与话语便也顺畅了些。

　　“王子陛下，您身份尊贵不亚于明暗两界的掌权者，此番磨难无论如何都不应发生在您身上！第戎虽为暗界中人，也深为女皇陛下感到羞愧……第戎自知，以第戎一个小小御医的身份，哀恳王子陛下宽恕我女皇陛下对您造成的伤害与……污辱，其实狂妄至极。”

　　“可是陛下！明宫公主陛下对陛下的关爱尽人皆知，第戎相信此次陛下所遭受的种种，公主陛下早已知悉，仅是碍于不知陛下的下落而有所顾忌罢了。第戎深恐公主陛下在见到陛下之后，会对我女皇暴出雷霆之怒，一旦她二人直接正面交锋，后果真是让人不寒而栗……而这一切，惟有陛下您能阻止！”

　　“……”菲利普眼神复杂地注视着停下来拼命喘气的老人，面上笑意已全然隐去，许久都未有回应。

　　老御医急得就要跪下去，菲利普抢先一步双手抓住老人两臂，虽然被其冲力带得几乎要摔到地上，到底阻住了他的下跪。王子坚持让老人重新坐回椅中，随后平静地说道：“老先生，菲利普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绝不会让茜茜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来。我知道，她二人能量不过伯仲，即使我对女皇有千种憎恶的理由，却都远远不及我对茜茜爱意的一分，自然不能因我而让茜茜陷入那般危险中……而且，她二人的冲突定然殃及许多界域生命，我又怎能忍心见到这样的情形出现？茜茜爱我知我，必会了然我这点苦心。老先生，您可信我？”

　　老御医老泪纵横，哪里还能回答得上来？只是“嗯嗯”着猛点头罢了。
　　菲利普正想接着安慰一番情绪激动的老人，洞中已开始闪现波贝亚的墨蓝色能量光芒。

　　女皇刚一显出身形，菲利普与御医便立即看出她今日是怒气腾腾，冰蓝色瞳子里寒意森森。一见之下，菲利普不免有些心惊，老御医却已吓得哆嗦起来。

　　波贝亚并无二话，直接起脚便将御医踢出了石室门，随即一个箭步踏到床边，猛地将菲利普压倒床上，不等他来得及有何反应，动手便狠狠地打了他几个耳光子，一边嘴里还恨声道：“竟然敢给朕下那样的敕书！看朕整死她的人，让她再猖狂。”利落地撕光了他的衣衫，带著暴怒冲压上去……

　　菲利普听得出来，似乎是茜茜有了什么动作让这位女皇怒极攻心，却又只能将这股怒火烧到他这里来。身上之人冰冷的手又抓住了他的手腕，菲利普剧烈地震动了下，想起了被她折磨得休克过去的那次。

　　他的震动提醒了波贝亚，竟停下了自己即刻便要进入他体内的能量。她在盛怒之下，能量不易控制，上次便是一瞬间就让他痛到休克。目下他的身子远不如当时，一个不好便真会醒不过来。可她不甘心，不甘心！今日真要将他送还回去了么？

　　菲利普疑惑于她的突然停止，眼光移到她脸上，见到那似乎不该出现在暗宫主人脸上的悲愤的表情，心中错愕。波贝亚本一直在看着他，此时与他视线相交，痛意更甚，却又不舍得再伤了他。松开钳制着他双腕的手，改为紧紧扼住他的脸，俯下头去，重重咬住他的唇，直到舌尖尝到他血液的味道。

　　蓦然间，女皇小宇宙中感应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强大能量，竟隐约是从自己暗宫寝殿那里传出来的！“混蛋！在逼朕么？竟敢闯到暗宫里去！”波贝亚从菲利普身上抬起上身，低低咒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