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缚》昨日黄花夜雨台

18、第 18 章

　　过了好长时间，茜茜无力地趴在廊沿上，默默地哀泣。她放任着重重愁绪与挫折感纷至沓来的围攻，而对菲利普温暖的笑与怀抱的想念就如同利爪一样，扎得她的心直发抖。

　　当茜茜站起身来，拭去泪水，眼中重又闪动着晴空的明妍。她昂着头，握着拳，低低地喊道：“命运女神在上，请您照鉴：纵然只能用自己的双足，我也要寻遍每一处界域！我一定要找到我的菲利普！菲利普，请相信我！命运女神啊，请您作证！”

　　茜茜向两界人的精神寄托发出了如此的誓言之后，已然恢复了往日让众人尊重与敬仰的仪态与气度。她坦然地朝着自己的父皇母皇以及自己与菲利普的母亲走去。

　　显然，这次事件对暗宫主人而言并非轻松能够解决的问题。虽然在离开时曾说过第二日便来，结果直至四日后的黄昏时间方再次出现在第戎面前，把正在忙着熬制汤药和稀粥的老御医搞了个措手不及。

　　“陛下……”，老御医慌忙跪着行礼道，“臣不知陛下今日到来，先前才让公子喝了安神汤，还请陛下恕罪。只是，药效也该过了，臣即刻去……”

　　可暗宫女皇制止了他：“别忙，第戎。朕有话同你说。”
　　御医等了一阵，却不见女皇有了下文，难免觉得有些疑惑。偷眼望将过去，却觉得陛下的神色竟似有些扭捏，越发让御医心内直犯嘀咕了。

　　女皇颇为古怪地咳了两声，寒寒地问道：“第戎，那人……是否还有人类的一些特质？”
　　陛下的问题问得奇怪，御医一时也猜不透缘故，只好小心翼翼地回道：“回陛下，这位公子即使在小宇宙健康时也尚有些转生前的特质，如今先不说其小宇宙已与真身剥离，就单其小宇宙受损程度而言，几乎就与人类没甚差别了。认真说起来，有些能力应该比正常状态下的人类还要差些。”
　　“哪些方面？”女皇有些心急地追问道。

　　“这个……主要是行动能力、持久力、能量转化能力，还有……”
　　“自制力怎样？”
　　“嗯？自制力？这位公子的意志却是极强的，这自制力自然不弱。”
　　“那……他的……，”暗宫最高掌权者极其罕见地口吃起来，“生理……自制力方面……”
　　老御医实在是一头雾水，只好支吾道：“这……臣……不甚清楚，陛下所指的是……”

　　“算了！”女皇分明懊恼了，却不知是因气怒了老御医的搪塞还是因为不满自己的难为情。当下她将手中的一件物事扔给第戎，依旧是冷然地问道：“朕记得曾让你为他准备人类食材的。虽然他不若人类一般需一日三餐，你这几日却是如何安排的？”

　　“回陛下，公子胃纳甚差，臣只准备了一些较易转化为能量的材质，并辅以些许明界的药物，煮成流质，一日仅晚间让公子食用……”
　　“好了，朕知道了。你今日准备的膳食呢？”

　　御医连忙朝边上一指。可怜他几日来既是医生又当厨子，当真是体力和精神都有些疲惫了，居然没意识到自己这该算是大不敬的举动。
　　幸而女皇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只顾得吩咐到：“你把这瓶里的东西倒些到他的食物里去……三分之一……算了，一半好了。”
　　虽然满心尽是问号，老御医也只好立刻照办。

　　只是，当第戎象往常般照顾王子喝下这加了料的晚膳后，已然猜得女皇给的到底是什么了。

　　这药的效力显然极强！王子只才喝完多半碗，身上的体温渐渐升高，脸上身上竟已是触目惊心地浮上了一层红晕，半开半合的眸子也带上了浓浓的水意。再喂他时，也只是机械地张开嘴，神志似乎开始有些恍惚了。

　　御医胆战心惊，实在想不到女皇竟然弄来了人界的春药，还就这样让这位从人类转生不久的王子喝下去了……

　　女皇已是迫不及待地进入洞中。这次，御医连一声都未及吭一吭，便被毫不客气地送出了洞口。

　　洞内不一时便传出了一连串的□□声，老御医今日却无论如何不能装作什么都听不见，逃也似地闪到自己熬药煮食的另一洞内。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觉憋屈的慌，一把抓过药锤，狠狠地捣起药来。

　　没能捣几下，突然听见王子的声音，似乎是“卑鄙”二字，之后却又无甚动静了。老御医静静等了一会，忍不住又闪了回去，屏住气息，悄悄地藏在洞门外。

　　洞内，杂乱不稳的喘息声清晰可闻。又听见女皇抖着声音断断续续地轻吼道：“朕偏不信……你为什么总是念念不忘那人……喊朕的名字，不许喊那人……不要再喊了……”随后只剩零落低沉的呜咽声，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扭斗。

　　御医正急得直搓手，忽听得“咚”的一声有人掉下床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的乒乒乓乓器物摔碎的声音，一道人影直摔将出来。待定睛一看：却是王子！他不着片缕，倒在地上，自颈项至双臂被黑色长鞭勒得动弹不得。

　　御医还未及怎样动作，眼前墨蓝色光芒闪动，女皇已跟了出来。她只披着件外衫，散着的奢华的金发无风自动，冰蓝色瞳子里横扫着不甘与怨妒的风暴，盯着地上的人，咬牙切齿道：“你跑啊！你再跟朕跑啊！”

　　说完抽回长鞭，抬手欲要打将下去，最终却只是狠狠地跺了跺脚，“嗨”了一声，收去鞭子，垂首幽幽说道：“你为何总是要忤逆朕呢？朕原本未承想如此待你的。”

　　菲利普胸腹间急促地起伏，汗水混著几绺黑发粘在脸上。他原就只是脱力地闭目侧躺在地上，波贝亚这两句话突然击入脑中，让他不无诧异地睁开双眼向上瞅去。可恨那极陌生又似极熟悉的异常强烈的冲动扰得他心神迷乱，竟连一时半刻的清明都难以坚持。模模糊糊中忙将脸压向地面，试图借用洞底的一点湿凉气息缓解体内那汹涌而来的潮潮炽热。

　　御医见他撑得无比难过，正想求女皇开恩今日到此便罢了，陛下却仿佛泄了力似地道：“第戎，帮他解了这药吧。”说完，递给老御医一个小小瓶子，老人家忙躬身低头接了，立刻给王子服下。

　　菲利普终于缓过气来。当发觉自己是赤身露体地躺在波贝亚与老御医眼前时，便竭力要挣扎着站起来，老御医自然助他一臂之力。而女皇自交了解药后便只是袖手冷眼等在一旁，此时皱了皱眉，不发一言。

　　只是菲利普原本就羸弱无力，适才为抗制春药又耗去了几乎全部的精力，加之他手足已被捆缚了这么些日子，一时之间哪里能使得上劲？努力了许久，最后也只能是依靠着洞壁，屈起一条腿，勉强坐起而已。

　　看着他虚弱却倔犟的样子，波贝亚心内居然也觉出一丝痛苦来。她蹲下身去，使劲抓住菲利普的肩，命道：“你从了朕，朕会好好待你的。那样岂不更好么？”

　　菲利普又一次忍不住睁眼看向波贝亚，惊怪她怎能将这样近乎无耻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了别人的丈夫却只知要求得到顺从，贵为暗宫至尊无上的掌权者，却用上了如此不入流的手段，难道……这位女皇真就如此需要一个服服贴贴的男宠么？自然不会是这个原因。那么，却是为何一定要将他囚禁于此恣意玩辱呢？

　　他心内这样想着，却忘了自己那双眸子宛如明镜似的，眼光中已明明白白闪动着惊异、鄙夷、愤恨、不解等等意思来。女皇看得心动神漾，当下忘乎所以，脱口又道：“朕喜欢你。你离开明宫那人，伏侍朕吧。”

　　菲利普忍不住阖上双眼，将头也靠到了石壁上去。虽然他早已精疲力竭，身体四肢百骸像被拆过了一遍，由头到脚没有一处不是酸痛，此时却极想放声大笑。

　　须臾，菲利普睁开眼，点漆般的黑眸看着波贝亚，眼底闪过嘲讽的笑，一瞬间却又浮起一层淡淡的怜悯，轻声回道：“多谢女皇陛下抬爱，菲利普却无力承接陛下的厚望。”

　　波贝亚脸色骤变！她身份尊贵，在暗宫中又从来是说一不二的，适才说的那些话，对她而言已是难得的放下身段了，这人却这么轻巧地就拒绝了？他眼中那点怜悯又是什么意思？还不待女皇举起的手挥下，菲利普仰面微微一笑，那手就再没法打下去。

　　“陛下当真知道什么是喜欢么？”菲利普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续道：“陛下喜欢一个人，就把他囚起来，绑起来，然后再……一意孤行？陛下，菲利普却不认为喜欢一个人是要这么做的。”

　　波贝亚似乎有些尴尬，转过头去闷声道：“朕不需要你来说教。只因朕知道你这人顽冥不化，又是个矜持的傻瓜，朕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她说这话时的语调与表情就如同一个耍赖皮的小姑娘，站在旁边的老御医哪里见过这样的女皇？都听得呆了。

　　而被怪罪的对象眨了眨眼，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如此说来，在睡梦中被掳来，被鞭打，被□□，居然还都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么？

　　“敢问陛下，陛下是否从未想过在下是不是喜欢陛下呢？”

　　波贝亚皱着眉扭回头道：“朕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朕。不过，这也只是因你太执着于明宫那人的缘故。若是朕就这样留下你，时间长了，你一定会忘了她的。朕会专宠你一人，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对你不尊重，更遑论在你身上用刑了。你在明宫不是常受刑罚的么？哼，明宫那人哪里又是真正喜欢你了？真爱你她能让你受这样的罪么？她不过是……”

　　女皇喋喋不休，菲利普却不免有些着急，右手一把拉住她仍压在自己右肩上的手，打断了她：“陛下！陛下却是打算让菲利普以何种身份留在陛下身边？”

　　虽然略觉不快，波贝亚也不责怪菲利普的放肆，只是迅速扫了他刚拿走的手一眼，心内颇觉奇怪地答道：“朕觉得你不是会介意身份的人啊。如若你愿意，即便是做朕的皇夫也并非不可以。”

　　“难道陛下竟忘了菲利普现下还是明世界掌权者茜茜公主的第一皇夫么？这样的我，陛下能坦然向两界颁旨宣封么？”

　　“……”波贝亚默然，冰蓝色的眼一瞬不眨地注视着那个男人，那双黑色的眸子幽黑中却透着清亮与凛然，而这样的一双眼，难道永不会带上些情意望向自己？

　　女皇眉宇间渐渐升起阴沉的怒意，缓缓站起身来，开口时，愤怒不甘之余，还夹杂了一分伤痛：“你不必转着弯子来教训朕！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朕将你掳来之事，相信明宫永远都不可能找到证据的，即使朕永远囚禁你在此处或什么时候处死你，也都由朕的意思罢了。你真以为你的茜茜能找到你么？你知不知道这洞在什么地方？”

　　菲利普稍稍闭上眼，略显出些苦笑的意思：“……人界……”他这几日原也有所怀疑，此时波贝亚这么一说，几乎便立刻可以肯定了。

　　“哦？真不愧是明宫的菲利普王子啊。把你放在人界，只要将你的小宇宙与真身剥离了，即使是主宰神也只能用眼睛来找寻了。而你的茜茜，现在还只在其他界域里转来转去呢，象她这样找法，王子觉得自己还能等下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