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是如何从良的》阿渣

40、第四十章

　　韩颐几乎一夜未眠。
　　他先打发武尘李奇那些高级将领去睡觉，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研究之后的守城方案。到方案前后全部弄好之后才把他们叫起来，一起讨论，商量细节补充不足什么的，最后一直说到天亮才作罢，结束的时候韩颐都要扑街了。

　　“小三的信已经拿过来了，那边也有惊无险地拿下了鹰城。他昨天守了一夜，这会儿让他好好睡吧。”
　　“嗯。”
　　“先把人都叫起来，守在城墙上。昨天破坏的那一部分今天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务必要守好直到他们自己滚蛋。”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你累了一夜了，先去睡一觉吧。”
　　“好。那就拜托你了。”
　　韩颐疲倦地笑笑，眼睛下两抹青色甚是抢眼。
　　武尘目送他离开，摇摇头，转身去做他分内的事了。

　　朱衍离晚上并没有怎么睡好，再加上他睡下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因此起床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困倦。
　　不过他并没有赖在床上，而是在外面隐隐响起整齐的脚步声时就爬起来了。
　　朱衍离出了房门，就有小兵迅速给他拿来毛巾脸盆等洗漱用品。
　　朱衍离愣了愣，拿起毛巾，开口道：
　　“昨夜韩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哼，将军可是今天一早才回来的。累了一夜了，也不想吵着你，直接回偏方倒头就睡了，鞋子都没脱。”
　　因为是军人，所以说话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有些冲，和八皇子府邸里留下来的家仆很不一样。
　　朱衍离倒是没有在意，出了一会神，才反应过来，匆匆打水漱口擦脸，把毛巾递给那士兵然后便走了。

　　走出曹将军府邸的大门，朱衍离便看到许多的士兵来来往往，个个神色匆忙。
　　这也不难怪，毕竟雁城是才打下来的，杂七杂八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因此每个人都很忙。
　　朱衍离随便抓了个人就开口问：
　　“武尘将军在哪里？”
　　那人见他是曹将军府上出来的，又见他气度不凡，衣饰朴素却干净整洁，也知他不可怠慢，连忙给自己上司请了个假，带着朱衍离去找武尘了。

　　“你怎么来了？”
　　武尘见到朱衍离，略微有些吃惊。
　　“仓镇援兵大约在半个时辰内就可抵达吧？”
　　“是，韩将军已经订好守城计划了。”
　　大概是韩颐处理事情的干脆果断和这场胜仗的拿下，武尘对他的态度已经变得很恭敬了。
　　“昨夜里闹事的百姓和残留的士兵关在哪里了？”
　　“嗯？问这个做什么？”
　　“我去守着那里。一会攻城战打起来不是闹着玩的，所有人都要上城墙，分不出兵力来看管他们。若是他们趁这个时候冲出来煽动城内其他百姓造反，我们就完了。”
　　武尘皱皱眉，思索了一会，迟疑道：
　　“你说得对。我之前留了几十个守着，但是太浪费了。不过，你要多少人，能守得住吗？”
　　“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朱衍离淡淡说道。
　　武尘有些吃惊：
　　“别开玩笑，你一个人怎么成？”
　　“我说行就行。”
　　朱衍离直直地看着武尘的眼睛，脸上一片淡然，沉稳的气势压过来让武尘略感压力有些大。
　　“地图，钥匙，军令。”
　　朱衍离伸出手来。
　　武尘看了他良久，直到朱衍离罕见地皱起眉头，才手忙脚乱地翻出东西给他。

　　朱衍离拿到东西，抬脚便走。
　　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
　　“一会韩颐醒了必定会亲自上阵，请让他无论如何都穿上铠甲带好护心镜以防流矢伤人。拜托你了，武将军。”
　　那一声郑重的“武将军”叫得武尘一震，连连点头，心想朱衍离表面上看不出来，实际却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以后决不可小瞧。

　　朱衍离拿了东西，轻车熟路地去了管辖的地方，让原先守卫的士兵去补充兵力，自己留了下来。
　　这关人的地方是座监狱，原先也关了不少犯人。经过昨夜那一战之后，许多不愿投降的人都奋起反抗，大部分都被韩颐毫不留情地杀了，只剩下一点实在杀不过来顺手关进了这座监狱，不过关进来的也有一百来人，此时和以前留下来的人挤在一起，分外喧嚣。

　　这监狱的环境实在糟糕，犯人们吃喝拉撒都在一块，不免满腹怨言，因此臭气冲天，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朱衍离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一路走过去，挨个检查门锁是不是紧的会不会被弄断，招来许多人的不待见，不少人都将手伸了出来试图去扯他的衣服或者扇他耳光，朱衍离一概避过，遇到死缠烂打的，直接抽剑照着面门一劈，多多少少能震慑住旁人一会。
　　不过他用的是木剑，本来也没使什么力气，那些人先是安静一会，很快便又闹腾起来，肆无忌惮地骚扰朱衍离，更有甚者，公然将他骂作太监或是小倌，唾沫星子在朱衍离脸前乱飞，都被他一一躲过。
　　一圈检查下来，朱衍离已是狼狈不堪，那些犯人却精神百倍，骂声比之前还要响亮许多。

　　朱衍离确认过所有的锁都很牢固结实后，便站在走道中央，脸上带着悲悯的神情，扫视着众人。
　　“我靠你个死娘娘腔看什么看？！”
　　一个彪形大汉冲过来，冷不丁丢出不知哪里来的一截铁棍，直冲朱衍离面门而来。
　　朱衍离微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那汉子见一击不成，心头火气，抓起面前的栏杆便要将其掰开。
　　朱衍离淡淡地看着他，脸上无悲无喜。

　　汉子试了好久，一点变化都没有，颓然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但没走几步又回头，伸出一根又大又粗糙的手指指着朱衍离鼻尖：
　　“你嚣张个屁！老子告诉你，等张胜大将军一来，你们就完了，死娘娘腔。到时候你要是被老子逮着了，老子绝对要把你脱光，当着所有人的面□□，然后让他们一个一个来，操得你下不了地，操到你跪在老子面前求饶，看你还敢像这样看我们！”
　　周围一片起哄声，不少蓬首垢面的猥琐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韩颐抽出自己的剑，微笑：“傻逼你让开，哥哥我这就去把他们的老二卸了菊花捅了卖到小倌馆里去。哦对，顺便把你也一起做了。” 阿渣：“莫冲动，冲动是魔鬼！！壮士手下留情！！”）

　　朱衍离长得本来就十分好看，虽不及韩颐妩媚，也不如武尘英朗，却自有一番潇洒沉静的气质。他年岁还不是很大，眼神清澈，皮肤光洁细腻，有一番少年独有的美感。虽一看就知是男子无疑，却还是让不少在场的男人都心潮澎湃，直希望把他压到身下好好疼爱一番。
　　若是韩颐，面对这公然的羞辱，再看看周身一片赤【哎晋江你歇歇成不】裸裸的猥琐目光，一定会大发雷霆，拖几个放肆的出来直接当着这群犯人的面斩了，然后将砍下来的头颅丢到地上，慢慢擦拭剑上的血，一边擦一边邪气地问众人“谁接着骂骂试试？”，就可以达到震慑的效果。

　　但朱衍离不。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周围那些起哄的叫嚷的人，眼神放空，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那些人叫得欢骂得也畅快，却看见朱衍离毫无反应，有些挫败，但更多的是愤怒，稍作休整了之后，骂声更响，也更侮辱人。
　　朱衍离将手中的木剑慢慢收好，才开口道：
　　“没有能力自保之前，你们这样不是找死吗？”
　　他声音虽不大，但是内力深厚，此时一散开，竟是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皆是一怔。
　　更有几个稍微内行点的，听这声音，再看看朱衍离淡然的神色，便心下一惊，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绝不可随便轻视，忍不住露出惊慌的神色。
　　围在他们周围的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朱衍离不能惹，顿时噤声。随即，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昏暗的牢狱里一片寂静，说不出的诡异。

　　“你们就不想活下来吗？”
　　朱衍离再次开口。
　　众人先呆滞了一下，然后大多数都点了点头，除掉少数几个看朱衍离十分不爽的。
　　“仓镇守军，在这一战里，多半都活不下来。”
　　朱衍离继续说着，神情还是一片淡漠。
　　“不可能！”
　　之前那个大汉叫了起来。
　　“鹰城也被占领了，他们很快就会被夹击，死无葬身之地。”
　　雁城反抗的士兵神色皆是一凛。

　　“若不想活了，就继续骂，我会赏你们一个痛快，或者你们自己死。若还想活下来，就乖乖呆着，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这一战打完之后，我会力保你们不死。无论是以前就被判了死罪的，还是因反抗而入狱的，我说到做到。”
　　说完这句话，朱衍离便慢慢向门口走去。
　　“我本忠义军士，效忠于曹将军，忠心无二。我绝不会苟且偷生便向你们这帮混账东西讨饶！”
　　有人喊了起来，中气十足。
　　然后听到了他闷哼一声，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朱衍离没有回头。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没过多久，就有六十多个士兵自尽了，或是咬舌，或是撞墙，或是寻到什么坚硬的物什割了脖子。
　　在他们死的过程中，其他人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倒下去。
　　然后很快将尸体塞到角落去，各自回位，保持沉默，甚至都没有多看尸体几眼。

　　朱衍离走到门口，眼里一片压抑的痛苦。
　　先前在城外等着韩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却可以清楚地听到有人呻吟的声音，有人倒下的声音，有人叹气的声音，还可以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他的胃在不断翻滚。
　　“何必呢...好死...不如赖活着...”
　　朱衍离喃喃着，皱紧了眉头，抱着肚子蹲了下去，脑袋疼痛无比，眼角隐隐有泪水渗出。

　　即使紧闭着双眼，他也还是能清晰地看到那时逃亡见到的，挣扎着在他面前死去的人们。
　　他也还是能听到他们垂死之时痛苦的呜咽声。
　　他也还是能看到他们不甘心地挥舞着双手，拼命而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最后使劲攥紧拳头，然后无力地垂下手，瞪大的眼睛里是一片不甘。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朱衍离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着，肚子绞痛，额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此时韩颐揉了揉眼睛，拔出剑傲立于城墙之上，冷漠地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