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7、第十六章 ...
-
柳青确实心里火急火燎的,这火既有急火也有怒火更有虚火。急的是不知娘亲那儿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会功夫也不见来见公主。怒的是那个姓袁的,平常对她们母女就冷眼相看也就罢了,这次竟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谁都明白如果东窗事发,受连累的只能是她们母女。居然一点都不替她们母女考虑,可见在姓袁的心中,对她们母女根本再没有什么情分二字了。虚的是公主不经意间的话语,“你爹”这两个字让她深深意识到,在任何人眼中,姓袁的永远和她有最不能割舍的关系。无论她在公主面前如何表现如何立功,姓袁的今儿所做的一切总会连带着让全家在公主心里留了个不好的印记,将来万一她们母女行为上稍微行差踏错,或让皇后公主不喜,或招来嫉恨被人进了谗言,那时公主心中的这点印记便会成了她们母女夺命的深渊。不行,必要时,只有大义灭亲才能表明心迹,撇清和姓袁的关系。这么一定决心,柳青的脚步越发快了。急急到了平日母亲居住的内堂,刚跨步进去,就见母亲身边除了丫鬟外,还站着一中年男子,相貌稀疏平常的很,瞧着十分陌生。
那男子对于柳青进来根本视而不见。这让她心中十分不爽,但也知道当下是紧张时刻不能冲动,于是按下怒气,冲着母亲施了一礼,刚要开口却听母亲先斥责道,“母亲的话不管用了,差人叫你来,你倒好,这么半天才磨磨蹭蹭过来,又和什么人去厮混了?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进。”
怎么回事?柳青心里一惊,却顺着母亲的话故意嬉笑道:“娘,女儿哪敢违抗娘啊,都是下人偷懒,才告知了女儿。这不一接到信,女儿立刻就过来了。娘,您别气了,女儿给您赔不是了。”
柳玉陵长叹一声,“回头再找你算账。你先来认识一下,”她一指那位站立的男子,平静道:“这位于先生是你父亲新晋的管事。”
柳青眉头一皱,“昨儿父亲身边还是老管家做管事,怎么今儿就换了个陌生人?事前竟一点风声都没有?”
那男子这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人跟着袁公已是多年,只不过一直担着无关紧要的琐事,所以袁公也就没有告之夫人您。昨晚老管事突发急病,袁公抬举,下人才接了管事。”
柳青冷笑道:“老管家病了?”她一连哼了几声,往下的话却被柳玉陵制止了,“你父亲是一家之主,身边换个管事,不过小事。刚于管事来回,你父亲等会回来。”
“这府邸他早就不大进了,这会子这个时辰,怎么想起大驾光临了?”柳青讥讽道。
那男子完全不理会,阴着脸道:“袁公支撑这么大的家业,辛劳可想而知。不然如何能供得起小姐花天酒地?”
柳青勃然大怒,欲要冲上去摆出主子的架子痛斥那男子。柳玉陵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头对那男子阴□□:“我自会管教女儿,于管事若是没有其它事,就请出去转告一声你家老爷,花厅设宴,我正也有话要好好和你老爷说上一说。”
那男子对着柳青斜眼讥笑了一声,微一躬身算是施礼,然后昂首阔步的出去了。
柳青瞬间平静下来,示意丫鬟们出去,轻轻带上门,回首一笑道:“娘,女儿演得还不错吧。易怒冲动的性子,游手好闲的做派,嘿嘿,想不让人厌恶都不行。”
柳玉陵也笑了,“让人瞧不起是最好的示弱做派。真要到了鱼死网破之际,他们集中力量对付的绝不会是他们瞧不起的人。这样一来,你便有了片刻喘息。别小看这一点喘息,往往胜负就在瞬息间,敌人不经意的疏漏便是你反戈一击的最好机会。”
“我原以为娘让我扮作纨绔是为了方便行事,想不到娘还有这层考虑。”
“办事谁不能去,娘这番心思就是想让你在关键时刻能保命啊。唉,咱们替上面办事,拿的是命啊。”
“娘您放心,女儿不会轻易涉险的。皇后娘娘若只会叫下人随时送命,那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柳青宽慰着娘亲,又恨恨道:“许久也不回来,今晚突然回来,十分蹊跷。”随后又道:“先别管这些了,娘,公主还在等着呢。”
“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柳玉陵摇摇头,“死胡同中公主一行不翼而飞,肯定是进入了住家,只是要么翻墙悄入、要么有人接应,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你爹身边也不都是无能之人。不过对他们而言潜入搜寻住户风险极大。若惊动平常人家,顶多弄成入室行窃加以灭口。若进入了接应人家,便是中了圈套,那动静决不能小,官府到达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不怕暴露?可惜啊,那一带家家户户紧挨着,就算没人接应公主,依着公主身边护卫的武功,从一家翻入另一家,是太容易不过。他们若是一味地枯等,耗不起这时辰,更耗不起这人力。必定是商讨过后,留大批人马沿着小巷搜寻公主,再放一两个人在四处通达的路口监视着。”她一声冷笑,道:“你才领人进府不久,府外各处角门便来了许多可疑之人,将这‘袁府’围地水泄不通。平日里,你为装纨绔,将些女人带回家厮混。而娘为装作宠溺你,只派人将你叫来轻微训斥一顿。虽是演戏,却没有思虑完善。此刻为了这点小事,以为娘的身份怎会突地去你院落中斥责于你?岂不是欲盖弥彰。”
“暗中保护公主的人都是极忠诚的。按娘的吩咐,公主勘察过的路线,其附近房产,女儿都是命人反复转手几道才买下的。都算他们有通天的本事,也得费三五个月才能查到女儿头上。这方面应该没有纰漏。难不成今晚带公主回府真被他们瞧见了?那为何还放女儿带公主回来?”柳青紧皱眉头,仔细回想了下,“女儿警觉的很,他们未必瞧见了。即便是瞧见了,我平日带女人回府花天酒地惯了,深夜里他们暗中窥探,又不熟识公主,还得防着被发现,世上哪能有这般好的眼神,又不是猫头鹰。他们不能确定我带的是谁。更何况我毕竟是袁府的大小姐,谁都知道您宠我,明里暗里都是好手护卫着,几个监视的人也不敢下手,只能先去通知姓袁的。这下正巧错开时辰,方便女儿带公主回府。只是儿带女人回府,素来没被起疑过,怎生今晚他们就开窍了?府中有对方的眼线?”
“素来?素来他们虽有异心却都安分着。今晚上行得可都是灭九族的大逆不道之事,能不异常谨慎?娘和你爹做了这些年夫妻,互相也没什么猜不透的。怪娘这些年放纵你爹在外面做大。唉,说到底是娘这嫁了人的妇人身边实在不便抛头露面,才给你爹有机可乘。”柳玉陵静静瞥了女儿一眼,继续道:“这段时间娘大肆清理府中之人,实际上已经和你爹撕了脸面,只是明面上没说开罢了。不过你爹经过这些年的经营,颇具财力,难免府中不会有一二被收买。”
“什么妇人?朝中还有个灭了南晋的女将军赵润玉呢,还有那些女进士。您就是那时念着夫妻情分由着他罢了。还有,您别一口一口‘你爹’,他算哪门子爹?要不是当年皇后娘娘有懿旨他只能娶您一个,现今我们母女还不知如何惨淡下场呢。”柳青烦躁道:“他们知道公主在这里,肯定有大动作,您现在该下令全府戒备。”
“稍安勿躁。千百年来的风俗岂能说变就变。朝中也不过就一个赵润玉。何况我这嫁了人的妇人。”柳玉陵仍然是四平八稳的语调,“你先想想,已是水火不容,府中多半是我们的人,你爹又许久不回来了,为何现在敢来?就不怕擒贼先擒王?”
柳青安下急躁,耐着性子道:“娘亲说得有理。原因不外乎有二。其一,府中有他们的人做内应,府外又被他们包围着,姓袁的这是有恃无恐,一旦冲突起来,脱身也容易。您瞧着,他定是带着几个好手进府。其二嘛,他知道娘您是皇后的人,在没有确实消息前,恐怕也不愿和皇后公开为敌。他此刻而来,是为了试探娘,也是拖延些时间,让内应找到公主。真到了那时,便是血雨腥风你死我活了。”她很是担心,“不行,我得去瞧瞧。”
“稍安勿躁。娘早安排好了。”柳玉陵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女儿,“其实还有一点,恐怕你爹也是被逼而来。哼,与虎谋皮,他也不掂量下自己的斤两。”
柳青放下心,瞧了母亲一眼,低头咬着嘴唇,突地抬头,狠道:“娘,您也瞧见了,今晚他们下了血本,分明就是不会回头了。您知道吗?公主也是和您一样,话语中也是以‘你爹’来称呼那姓袁的。女儿再如何忠心,始终和那反贼脱不了干系。”她疾步上前抓住母亲的手,眼中露出厉色,“娘,女儿只有大义灭亲才能在将来抱住我们母女的性命。您要是顾念夫妻情分,女儿来动手。今晚无论如何,便是女儿为朝廷除奸的时刻。”
公主的意思柳玉陵明白了,心思转了几转,闭上眼睛,轻叹一声,抚着女儿的手,淡然笑道:“乖女儿,你听着,无论如何他是你爹,父女伦常是人之天性。你若背上弑父的罪名,即便你再如何忠心公主,将来也不会被重用。试想,一个连父亲都敢杀的人,谁还敢诚心信你?这事还是娘来做吧,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他和娘早没了情分。”正说着,丫鬟来报:袁老爷带来十二人要进府。
柳玉陵突地杏眼圆睁,复又恢复了常态,对女儿道:“你去陪着公主吧,可别怠慢了。”
柳青张张口欲要说些什么,顿了一顿,只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见女儿走了,柳玉陵伏在丫鬟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带着两个婢女,依然优雅地迈向花厅。一到厅外就见十一个煞气十足的黑衣劲装的男子分两边站立,更让她心里越发觉得可笑,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厅内,袁少华已经坐在桌边,身边还站着个男子,见柳玉陵来了,也不起身,只微微颔首。柳玉陵也不理会,命人上了酒菜,示意婢女退下。
袁少华冷眼看着,只是四菜一汤,皆是他喜欢吃的,只是相看生厌的人,又到了生死敌对的地步,再如何喜欢的菜肴也变成了砒霜。他使了个眼色给身旁的男子。那男子立刻使了袁少华的碗筷挨着个夹了所有的菜尝了,又喝了一点汤,然后掏出手绢仔细擦拭了碗筷,又给放回了原处。
柳玉陵脸色变了,满是讥讽,抢在那男子之前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酒一饮而尽,然后端起袁少华的酒杯斟满递给那男子,冷笑道:“还是喝一口放心,否则以为我事前吃了解药这才无事呢。”那男子看了眼袁少华,接过酒饮尽,又拭过酒杯放回原处。
柳玉陵满面疲倦,又给自个斟满了酒,连饮了三杯,看着袁少华,悲哀道:“这下该放心了?叫你的人出去,我们夫妻单独说会话吧。”见袁少华还有犹豫,她叹道:“你我心知肚明,这顿怕是我们最后的——”她说不下去,声音中隐隐有了哭意。
袁少华望着风韵犹存的结发,心里稍微软了一下,又想,反正都进来了,府里府外都有自己人,这花厅他是知道的,没什么可掩藏人的。这最后一顿晚膳就当夫妻情分的了结,毕竟是家门私事,有些话真不好当着人前说。于是他挥挥手,示意男子退下。那男子一躬身,临出门前将蜡烛也换了。他见状也只一笑,道:“你也别介意,下三滥的手段我也知道些,有的蜡烛里掺进了毒香,闻着就能让人致命。这些你比我更清楚。”
“你身边的这些人一看就是明显训练过的,你的斤两我知道,恐怕也没办法驾驭吧?”柳玉陵嘲弄地看着袁少华,“今儿进府你也是被逼的吧。”
这话正中袁少华软肋,前段时间,柳玉陵突然强势,大肆清理了他在府中的人,此刻是性命攸关之时,他哪敢入虎穴?可是上面说了,有人瞧见他那逆女带人回府了,虽看不真切,但紧要关头他必须去查看敌情。竟还拿言语拐着弯的威胁他。什么东西,都他妈撕破脸面了,还探什么。心里正憋着气,却被最瞧不上他的人一语中的,能不恼羞成怒吗?当下心里气得一阵火撩,掩饰般盛了一碗汤,呡了一小口。
柳玉陵眼中闪过一丝残酷,又斟满了酒一饮而尽,不紧不慢道:“女儿以为你回府是试探拖延,以为你们除非万不得已,还不想和我公开为敌,因为我靠山便是皇后。唉,女儿到底年轻。你们若是真的顾忌皇后的势力,就该在一击不中之后另觅机会,可瞧你们这架势,竟敢包围我的府邸,分明是下了血本。这诛九族的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休想瞒得过去,皇后当然也不会放过你们。哼,既已做了最坏打算,还叫你来见我,你就没细想过?确实是试探是拖延,但你却是弃子!”
“你休得挑拨离间!”袁少华很是激愤,只觉心中火大,将汤水一饮而尽,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夹了几口菜吃下,这才稍许平复,冷笑道:“你这毒妇的话谁能信?瞧你这口气,公主竟是在府上?”
柳玉陵连喝两杯酒,不屑道:“哼,你居然现在还看不透。若是内应找到公主,不用问,刀光剑影是肯定的。若是找不到,趁着夜色,他们的人马得赶紧撤离孟阳。这就是逼你进府在这儿拖延我的目的。不过是给我一个假象,让我觉得你们今晚不达目的不罢休,以便集中力量在府中,忽视你们准备撤出孟阳的举动。”
奇怪的是袁少华反倒不怒了,似乎心情好转,悠闲地吃着菜,讥讽道:“刚你还说我们下了血本,这会又说撤退。正理反理都让你说了。”
柳玉陵一阵长笑,仍然自斟自饮,“今晚之后,皇上皇后还能放过他们?真要成不了,难不成还在孟阳坐以待毙?说你蠢你还不信?十几年的夫妻,我对你真心实意,却换来你的仇视。他们分明就是利用你,却让你死心塌地。”
袁少华暴怒,额上的青筋都突起了,低声嘶吼道:“你对我好?哼,你在平县和闵炫每次相会,都不让我进去。你们做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我是你丈夫啊。我这头上还不知带了多少绿帽!我想要儿子,和你商量私下寻个外室,也不让她进门,就是为我生儿子。我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你居然还拿皇后来压我!我每回出去见人做生意,回来你就要盘查一番。你不认可的我就什么都不能做!本来发达了,我以为我这庶出的也能在父兄面前扬眉吐气了,结果他们都知道,我有个强悍的夫人,我就是个惧内的懦弱之人,什么都靠着我夫人!你瞧瞧他们看我的眼神,连下人都在笑话我!我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是你裙帷之下的软蛋!”
柳玉陵猛地扔掉酒盖,抱着酒壶一顿痛饮,顺手将壶扔了,然后缓缓站起,平静得看着袁少华,道:“我若和闵炫有什么,怎会以清白之身嫁你?当初尚是晋之天下,京城又是闵炫的地盘,我入了他府都能保持清白之身,更何况一个在平县落魄的闵炫!不想让你去,只怕你受辱。闵炫一向小肚鸡肠,他的姬妾没有他的许可便嫁给你,他堂堂一皇子的面子能挂得住?难免不会苛刻你,我岂能忍心。你嫌我管你太多,呵呵,你我不是普通的商家,是替皇后娘娘办事的,稍有不慎丢得可是一家人的命,我怎能不小心?至于儿子,唉,自从女儿出生,你去过我房中几回?你我一夫一妻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抗旨不遵是杀头之罪。我怎敢许偌你养外室?即便如此,平日我虽言语激烈反对,私下却没干涉于你,你那三个外室至今仍是富贵生活。我都做到如此份上,你还是不甘,说到底都是你那所谓的面子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成天间攀比的就是玩弄了多少女人,哼,你被他们挤兑,就来怨恨于我?恨我也就罢了,你对女儿也是冷言冷语,竟还有次对她拳脚相加,那是她才多大?要不是下人回禀及时,女儿就要被你打残了。以往我总是觉得女儿不能没有父亲,所以一直容你到现在。可惜啊。”她长叹一声。
袁少华只觉心里突突直跳,他听得真真的,这声叹息里没有一丝的情义,眼前的女子陌生的不像是生活多年的妻子。虽有恐惧,但也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失了男子的气概,仍犹自嘴硬道:“可惜什么!你这贱妇生的女儿也是孽子,成天扮成男人到处寻欢作乐,丢光了我的脸,当初我就该打死她才好。”
柳玉陵不想再和他做口舌之争,狠狠盯着,一字一句厉声道:“可惜这次公主想让你死,你就绝不能活!”
袁少华“嚯”的站起,失声道:“公主真的在这儿?”刚想大声唤人,只觉腹中一阵剧痛,顿时无力地瘫坐下来,嘴唇哆嗦,惊恐万分,“你,下毒?!”
“你一定很奇怪,防范到那样地步,我还如何下的毒?”柳玉陵妖娆一笑,“你没发觉我在一直喝酒却从没给你倒酒吗?这些年的夫妻了,你的习性我知道,你一生气窝火就会口干舌燥,我故意拿言语刺激你,你放下戒心肯定会先喝点什么缓解一下。其实这里的汤菜都是有剧毒的,只有酒才是解药。但酒壶一直在我手里,你只会去盛汤。这也是为什么我主动给你那试菜的随从倒酒的原因。”
袁少华恍惚间记起,柳玉陵似乎一开始就把持着酒壶,原以为见她面上有些凄然,是不忍夫妻情绝,所以抱着酒壶借酒消愁,没想到这毒妇心思竟这般诡异。此刻他也顾不得想什么,用尽最后力气连滚带爬去拾那被弃的酒壶,拼命仰头张嘴,使劲灌着,只是一滴酒也流不出来。
柳玉陵静静看着袁少华被毒物折磨痛苦的模样,淡淡地笑着道:“你以为你能用钱收买人,我就不能?这些年我放任你,就是顾着你在外头的面子,想着你能念着我的好,能浪子回头。可你竟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完全不顾我们母女死活。你还真以为这些年我是不管不顾完全抓瞎?你就算瞧不起我,也别忘了我的靠山可是皇后娘娘。就凭着你们那些乌合之众也想和天斗?即便我势弱,那也有个天大的优势,我能直接报官,孟阳的官府在我这一边,你们比得了?再说这些也没意思了,反正过了今晚你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活了,不如借我的手,让你这条烂命作为我女儿向公主表忠心的大礼。”看着即将气绝的袁少华,她幽幽道:“当初皇后娘娘还是前晋公主时就曾要我细细想过你是否是良人,唉,娘娘何许人也,许是早料到了今天,我竟没有听娘娘的话,悔之晚矣!”她伸脚踢了踢躺在地上、卷成一团的尸体,长长出了一口气,整个神色轻松了许多,慢步走出花厅。
厅外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还有三个劲装黑衣男子站立着,见到柳玉陵躬身施礼道:“按照夫人的指示,偷袭成功,这些人全部见了阎王。以后属下等全凭夫人做主。”
柳玉陵微一颔首,“尔等弃暗投明,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我朝国力蒸蒸日上,君主贤明,民心所向,我等岂可做那蚍蜉撼树的蠢事?当年亲属犯事,明明就是他们作恶无辜连累了属下等,如何能怪到朝廷头上?属下等俱是明事理之人,就是恨也该那些作恶之人,自然再不会跟着他们继续那十恶不赦的行径。”其中有个黑衣人恭敬道。
“你们明白就好。不过现今还需要你们继续潜伏着,至于回去如何说辞,你们自己定夺。待到事成之后,我保你们富贵无虞。”柳玉陵镇静地走下来,特意看了一眼给袁少华试毒的男子尸体,嘴角讥讽翘起,所谓忠心不是人人都有的。所谓家恨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去报仇的。有时候实力对比太过悬殊,也是人心思变的重要原因。就凭你们这些蠢货也想和皇后娘娘斗?她抬头望望天边,又侧耳细听,远处隐隐有了嘈杂。她挥挥手,道:“官府的人来了,你们去将府中内应给铲除了,然后赶紧出府躲起来,想好说辞再去找那些反贼。”
那三个黑衣人一抱拳躬身,瞬间消失地无隐无踪。
柳玉陵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已是一扫阴郁,像换了个人。她轻声叫来下人,指示了一番,缓缓向女儿院中走去。
柳青早回来陪着公主说话,内心却越来越煎熬,娘到底做了什么安排,公主会不会有危险。这些她一概不知,只能焦急地干等着。却见公主稳坐钓鱼台,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由暗暗钦佩心折。突地耳边似乎传来了呐喊,她以为听错了,凝神再听,虽是离着远,但可以肯定是交锋的声音,难道是府中家丁和那些反贼打起来?她赶紧叫了个丫鬟去打听下。
不大功夫,丫鬟回话来,外面有群歹人想打劫府邸,夫人命人报官了,官府派兵正和歹人打着呢,有几个先窜进府的歹人被家丁发现,所幸都被打死了,不过家丁也死了五六个。
柳青一愣,娘竟用了官府的人?再抬眼看见公主不住微笑点头一脸赞赏,又听公主道:“柳夫人好计谋啊。柳小姐不做点什么,似乎都对不起如今这局面。”
公主这话提示明显,但提示什么呢?柳青细细思量,猛然一拍脑袋,对着公主一揖到地,转身出屋,叫来五个心腹小厮,低声命令道:“去把姓袁的那几个外室,还有孩子都除了,再放把火,烧得干净。”她的内心阴冷又得意,歹徒入城,不多抢烧几家,怎能说得过去?她倒是不为防止将来家产被分才痛下杀手的,凭着她和娘的智慧有多种方法能隐匿钱财。她是担心柳家的前途。姓袁的一死,那些外室便没了依靠,绝对会上门搅闹,到时娘亲怎么和皇后娘娘交代?姓袁的公然抗旨养外室,娘亲身为妻子不闻不问,便是从犯。这事闹开了,皇后娘娘再怎么信任娘亲,也不可能不责罚娘亲,这可事关皇家尊严。所以她才会对公主一揖到地,其中的感激不言而喻。才要转身回房,见母亲来了,赶紧上去搀扶着,又伏在母亲耳边将刚才做得决定说出。
柳玉陵身形一顿,眼神痴了一下,忽的又笑道:“这个家以后该你做主了。”说罢,再看不出情绪。进屋后,和女儿跪下,口中请罪,“民妇接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湛滢亲自将柳玉陵搀起,笑道:“柳夫人手段高明,本宫十分欣赏。坐下一叙。”
柳玉陵谢恩,恭敬道:“都是皇后娘娘神机妙算,民妇岂敢居功?这群逆贼在孟阳盘踞多年,又有袁少华财力支撑,各行各业,甚至府衙中都有他们的人。若想一网打尽,只能等他们自己按耐不住。民妇该死,”她突地又跪下,“袁少华这些年所作所为,也是民妇纵容之故。”这下慌得柳青也跟着跪下。
“柳夫人大义灭亲已是表明忠于我大端的心迹,不必自责。柳青,快扶你娘起来。”湛滢心知肚明,柳玉陵这样说,袁少华肯定是没命了。更何况,既然是母后在此的暗点,一举一动母后必是尽情掌握,放纵袁少华想必母后也是有意为之。只是回京后定要问问母后这是为何?以便满足下自己的好奇。
柳青松了口气,才扶起娘亲,又听一旁公主的一位婢女冷冷道:“既知府衙中有逆贼之人,你还通知官府霉靼参S诓还耍有暮卧冢俊
柳玉陵不慌不忙,道了个万福,“这位姑娘有所不知。柳家不过是富裕些,再如何雇些家丁,也不会放着官府去私斗歹徒,传了出去,天下还不得流言四起,若再有人从中推波助澜,牵连到皇后娘娘,岂不让娘娘名誉受损。民妇深受娘娘的大恩,岂能让娘娘受辱?姑娘担心的事,民妇也曾请示过娘娘,娘娘示下,孟阳重要官吏皆是忠臣。然而事关公主,民妇岂敢大意,使了内应多方打听,这才有了一点眉目。这帮反贼收买的只是几个城门兵,以便夜晚城门紧闭后能让他们撤退时能留条后路。”
这番话旁人兴许不明白,但湛滢却是明了。柳家若以单独之力击退群匪,那得豢养多少护院家丁?太平盛世,一富家招买这么多护院,用意何在?孟阳市井定会议论猜测。且袁少华叛变,母后和柳玉陵的关系,反贼的幕后指使者肯定知道,趁着流言再故意泄露一二。众口铄金之下,母后的声誉必定受损。内宫的皇后插手江湖之事,所谋何事?朝中再有不良之人趁机上奏,要求彻查,母皇可就左右为难了。不查,天下人会以为皇帝包庇。若是查,虽也查不出什么,但也正给人落实了“无风不起浪”的印象。无论如何,皇室的名声都会被连累。还是柳玉陵思虑周到,不愧是母后选中的人。用了官府剿匪,再如何流言四起,明面上总是有官府出头,流言也只能是流言。她再次面露赞赏,含笑道:“柳夫人别介意,这鸢飞一天到晚看谁都觉得是对本宫不怀好意。”
柳玉陵施礼,“这位姑娘正是因为对公主忠心,才会如此。民妇怎敢心有抱怨。”她微笑斟酌道:“今晚闹了一夜,原本着应该让公主您先行休息才好,只是民妇恐皇后娘娘担忧,想着尽快这里一切禀告娘娘,故而斗胆问千岁一句,您接下来作何打算?民妇也好请示娘娘。”
“本宫还没有打算,这几日就在你府中歇息一下吧。”湛滢点头。柳玉陵这话是表明了立场,她只会是母后的人,对于自己的一切,她不敢做主也不敢帮着隐瞒,一切都要等母后的指示。她这么急着问自己行程,就是要尽快向母后禀告,生怕母后的指示还没来,自己就等不及走了。当然,自己也不欲使她为难,将来母后的势力尽是自己的,这等忠心实干之人,自然要收心为上。
柳玉陵神情一松,深深施礼,“民妇已经命人将房中一切换成新的,还请公主去民妇房中就寝。”
“不必了,本宫倒是与你女儿相谈甚欢,就住在她这儿吧。”
柳家母女欣喜相顾,赶紧命人收拾干净。其后几日,湛滢过得惬意。
柳青更是精神抖擞作陪着,这些日子是她最舒心时刻。官府活捉了几个匪徒,也不知是如何审案的,三天后百姓只听说结案陈词中写了缘由,皆因袁少华素来对他夫人暗中掌握家财心生不满,又不能将外室娶回,积怨之下听了外室的挑拨,勾结群匪,想借了入府抢劫的假像,了结他夫人。哪曾想匪徒见袁家着实有钱,起了歹心,干脆假戏真做,先到他几个外室家杀人放火洗劫财物。所幸柳氏也是精明,早些时候就发现府外有些可疑之人,命令府中暗自加强戒备,又及时派人通知了官府,这才避免灭顶之灾。只是袁少华自作孽,引狼入室反而被群匪杀死。而那几个外室家更惨,被洗劫一空不说,还放火灭了全口。这案子竟一点没引起世人怀疑。原因在于,那些个和袁少华厮混过的富商巨贾们都知道此人是个极度惧内的主。
柳青很是得意,这一切都是她禀明母亲后操纵的,那几个被俘的歹人根本就没审,直接画押后推出去斩了。至于孟阳知府为什么这么听话,那就是母亲的本事了。想来也后面也有皇后娘娘的助力。其实她目的很简单,就是换下大门上的那块“袁府”的匾额,名正言顺地改为“柳府”。世人如今都知道,原来的袁夫人听到审案结果,顿时昏过去,然后关上房门大哭了三天三夜。却在跨出房门的一瞬间决定恢复娘家姓,与袁家再无瓜葛。这下又轰动了孟阳,有的说袁少华活该。有的说这女人太强势。也有的说袁少华彻底绝了后。现在整个孟阳说什么都有,对柳青而言,这些闲话不过是耳边嗡嗡的苍蝇,过不了多久自然消停。她现在的任务是讨得公主欢心。
柳青这行径却在鱼跃、鸢飞的眼中有些不可靠。这晚替公主更衣时,鱼跃还是忍不住道:“公主,柳青这几日对您这讨好的模样,明眼人一看就知她这是想投靠您。”
“那又如何?瞧她所为哪有传言中的半点败家样?倒是颇具才干。”
湛滢这番欣赏言论让鱼跃很担心,“奴婢就是看她做事有些狠绝了,万一这是条毒蛇,将来会不会反咬主子?”
“善良柔弱之人,本宫要她何用?连柳青都驾驭不了,本宫枉为母皇母后的教导。柳青只是年轻,尚且不懂圆滑之处,故而看起来做事狠绝。你以为柳玉陵就不狠绝?只不过会更加掩饰而已。等过几年,柳青历练久了,再有她母亲从旁协助,此人会是得力干将。如今的世道虽比前些年强些,但远不到男女平等相待之时,她想以女子之身创出她柳家的基业,不靠本宫她能靠谁?”湛滢轻笑一声,心中却盘算着另一件事。这几天来柳家母女所作所为皆事事汇报自己,看来是母后的授意。母后将南方暗点如何行事运转尽悉告之自己,分明是有意将来让自己接手。嫡位争夺,母后是自己坚定的后盾啊,只是母皇的态度费解。她暗自思量,暗杀之夜,自己故意走进死胡同,却不见半点母皇暗卫的踪迹,这不能不让她心生疑窦。京城中早已传言,湛荣这个长子也是母皇的私生血脉。这几年在朝堂上皇子的名声可比她这个公主强多了。何况湛荣还是个男人,听说有些顽固迂腐之人已写好了联名书请求立湛荣为太子,以正天下正统。而母皇也不似小时候那般宠溺自己,反而时时会训斥于她。她虽在所有人面前都风轻云淡,但内心也是反复煎熬,也曾暗示老师,希望能给自己些提示。她心里最清楚她老师的斤两。可结果这位老师只说了一句做好自己。而试探母后的结果也是一样。就拿这次微服来说,母后说这也是母皇的意思,然而她心里总是不能全信的,就怕是母后私放她出京,却用母皇来宽慰她。
湛滢靠在床榻上,闭目假寝,内心翻滚。下一步该如何呢?回京?不行。自己出京对湛荣等是绝佳的机会,现下行踪已是暴露,暗中有无数眼睛盯着,如果回京,湛荣一伙是拼了命也得加害自己。一路上不安稳倒是其次,她相信柳玉陵是能保证她安全的,就怕湛荣一伙若不能如愿,便会对自己行踪大肆宣扬,这太容易不过,只需在打斗中派人通知官府,牺牲个把人坐实公主抗旨出府的事实。她的名声可就一落千丈。而母皇和母后也会被自己连累。不如干脆继续微服,那伙人知道自己不急于回京,反而会放下心,好好安排谋划力求一击即中,就像这次孟阳暗杀。可是微服去哪儿好呢?母后让自己去查那“屠龙会”,此次孟阳的老巢肯定是被拔出了,但狡兔三窟,反贼不可能只有这一处据点。还有哪儿呢?反贼在孟阳盘踞是因为袁少华的财力。想要造反除了钱,那就得有兵。天下兵权只掌握在卫绪、赵岩、李朗、赵润玉等少数几位重臣手中,这些人可都是母皇的死忠,绝不会背叛。那天下间还有谁有兵却又对母皇心怀异心?她反复思量,突然灵光一闪,北狄!北狄亡我大端之心不死,反贼能轻易说服。要和北狄勾结,只有在怒目关、近乡关、钜城这三处才方便,干脆全部是探查一番,用自己做饵,引蛇出洞一网打尽。一切都想定了,湛滢安下心,舒服地睡了一觉。
次日早膳时,柳玉陵匆忙过来回说,皇后娘娘已经谕下,一切随公主意愿。
湛滢早料到了,将自己欲要北上的打算说了。柳玉陵并没阻止,躬身道:“娘娘有旨意,千岁您要是北上,请出海乘船,可以直达武威省。您的四位侍从身受重伤,民妇再给你挑些个侍卫如何?”
“不必了,本宫只带上鱼跃、鸢飞即可。”湛滢暗自好笑,看来自己的一切还是逃不过母后的眼线啊。走海路是个好主意,等于明着告之反贼,她是不会回京的。不过为以防万一,她还是嘱咐道:“柳夫人还是要去叫那些个内应散播些本宫去武威省的消息。”
柳玉陵只一怔,仍是低头照做了。柳青听闻,是万分不舍,表明心迹要随着公主一起去武威。湛滢宽慰道:“孟阳一带最是富庶,极易以钱贿官。而你的才能不在朝堂而在江湖,你且留下好好跟着你娘多学些,也替本宫多看着些。只要你忠心本宫,将来自有大好前程等着你。”
这许偌正中柳青的心坎,她对于入仕一点兴趣也没有,对于行商那可是极为喜欢。当下纳头便拜,“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这就等于就是公主直接告诉她,你只要忠心,便是本宫的人。她能不激动嘛。
湛滢也不多说也不多留,七月底,又踏上了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