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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十一章 ...

  •   宇文扬这几天心烦意乱,他派人向滨江和孟阳求援,但传回来的消息让他摸不着头脑。一会报孟阳被围。一会报滨江失守。一会又报赵岩倾巢而动,天门岭空虚。一会再报天门岭有重兵把守。他想不通,孟阳怎么会突然被围?滨江离着安穗也不远,连个喊杀声都没听见就失守了?还有那天门岭到底有没有重兵?这一切难道又是赵岩的诡计?他也召集过众将商议,众说纷纭后还是要他这个主将拿主意。没办法,他只能一个劲的命令“再探”。

      这日探马探回来的可不是消息,而是一个人。宇文扬认识此人,正是他以前的对头、宋耀的好友唐咸安,他哪里还会有好脸色,讥讽道:“想不到宋耀竟将叛国投敌之人视作好友。”

      “宇文将军只会做口舌之争吗?”唐咸安跟着冷笑,“唐某是来给你送件大礼。”他实在恨这宇文扬,宋耀失踪,根源上就在此人。

      宇文扬阴沉道:“送礼?有命送礼,恐怕无命回去。”

      唐咸安将个小包裹扔了过去,语气强硬,“将军不敢看?”

      宇文扬疑惑,讥笑几声,打开一瞧,顿时脸色大变,“滨江真的失守?怎会?根本没见厮杀。你休得唬我。”

      唐咸安嗤笑道:“林永权是唐某亲自说降,这滨江城防大印可不会说谎。识时务者为俊杰,宇文将军难道想为闵煜陪葬,做节烈忠臣? ”

      宇文扬突然闭目养起神,半响才缓缓道:“林永权的家眷都在孟阳,姐姐可是贵妃,他也不怕连累家人。”

      唐咸安不屑一笑,“闵煜是何种心性,将军和冯谦良可比唐某清楚。杀了降臣家眷便是要与我大端决一死战,再无转寰余地。以将军之见,闵煜可有宁死不屈的勇气?”

      宇文扬哑然,闵煜要真是这样的人,自己受俘回来焉能东山再起,恐怕脑袋都难保。

      唐咸安见宇文扬面色几度变化,内心鄙夷,口气却温和起来,“宇文将军,天下归于大端已是大势所趋,此刻你只有三条路可走,要么固守安穗,要么领兵回援,要么攻取天门岭。然,此三路皆是死路。天门岭有卫绪大人亲自领兵二十万,将军能否攻下?”兵不厌诈,他故意将端军人马说成翻倍,就是要吓唬宇文扬,“将军要是弃安穗回援孟阳,则安穗即可落入我军之手,加之滨江已降,将军只能腹背受敌,恐还未过江就全军覆没。固守安穗倒能坚持几日,不过一旦孟阳失守,安穗便是孤城,将军那是再降,还有何条件在我大端谋一席之位?将军不比林永权,乃是战将出身,唐某所言是否属实,将军自会明断。”

      宇文扬不阴不阳道:“难道现在降你大端,我就能有出路?”

      “别的唐某不敢担保,但将军的性命和在安穗的身家定可无恙。”唐咸安清楚,在安穗的钱财可是宇文扬的全部家当。

      宇文扬心动,当年大败归来,他倾家荡产讨好冯谦良,这才复又启用。倒不是真的愿意回到前线,只是考虑到安穗天高皇帝远,他能独掌大权,方便搜刮民脂民膏。不过他可不愿意给唐咸安看出,仍不信道:“就凭你?你投了端朝后也没听闻受到重用,我怎能轻信个人微言轻的无名之辈?那林永权也不会只听信你一面之词吧。”

      唐咸安不以为然,“将军猜测不错,唐某无名小卒,焉能入得将军们的法眼?赵岩将军亲自写了书信给林永权,并立了担保。”

      宇文扬上下打量唐咸安,“哦?难道你带着赵岩的亲笔信来?”

      “赵岩将军和将军你可有过节。为免将军心结,赵将军焉能给将军书信?”唐咸安似笑非笑,话里讽刺宇文扬安穗大败。

      “这就是大端的诚意?你是在诱骗稚儿?”宇文扬冷笑道:“我安穗还有二十万大军呢。放手一搏,未必没有胜算。”

      唐咸安哈哈大笑,“将军心知肚明,乌合之众岂能敌过我大端铁骑。这安穗的兵丁有多少是被强征来的,战场上他们敢搏命冲锋?将军的下属有几人对你心服口服,厮杀中他们愿用性命保着将军?”

      宇文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自从为了保命将战败的罪名载到韩涛部下后,他在军中的名声也就完了。军人最讲究个义气血性,一个战胜就将功劳全归于自己、战败就将罪名全推给下属的将军,谁愿意跟着?除了他几个心腹。更糟心的是,此次重回安穗,闵煜只从孟阳和滨江各拨了五万人给他,其余的兵力要他自己想办法。这一带才有多少户人家,征兵十万,实在做不到。可为了讨好闵煜,他只能抢人。现在的安穗城和这附近的乡村,家家户户就只剩下妇孺。抢来的兵别说打仗,就是让他们安心待在军营都不能,隔三差五就有人逃跑。一开始他对逃兵毫不手软,捉住就杀。兵丁怕了,消停了一阵,没过多久,又有人逃了。他还想用杀鸡儆猴的招术,心腹提醒不能再杀人了。这些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有的人家全部男丁都被抓来,就剩下妇人和襁褓中的婴儿,怎么活?若待在军营里领点都不能养活自己的饷银,他们全家就得饿死。若逃跑时被捉,大不了和全家一起死。若没被逮到,躲过了风声,回家不管是种地、打猎、做些手艺活,全家总能活下去。他们当然要跑。况且杀一个少一个,还如何凑齐闵煜交代的二十万大军?到时不但闵煜怪罪,这上面肯定也不会播足军饷,还怎么捞油水?不如跑了再抓,然后责打一顿,重新塞回军营充个数,也就罢了。要真打起仗来只管坚守,迅速向孟阳、滨江求救。凭着安穗城高墙厚,十来万人再如何不行,守个十来天等援军还是可以的。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他对于赵岩的挑衅置之不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而现在形势让他措手不及。唐咸安的分析击中要害。打是打不赢。做忠臣,将来端朝天下,他一家可就没有前途,难道叫他宇文一姓都去乞讨不成?但降也要降得体面,否则叫人瞧不起不说,日后还如何在朝堂立足?所以仅凭唐咸安一个无名小卒来劝降,岂能让他心甘?他沉默不语,斜眼看着唐咸安,半天才道:“我宇文扬难道不及林永权?”

      唐咸安微微一笑,“唐某已然说过,赵岩将军是怕宇文将军有心结。不过若有卫绪将军的亲笔手书,宇文将军可愿意肯弃暗投明归顺我大端?”

      宇文扬急不可耐道:“卫绪?若有卫大人的亲笔书信,宇文扬自然愿意效忠大端。”他深知卫绪可比赵岩更得端皇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唐咸安自得一笑,拱手抱拳飘然而去。两日后,将卫绪的书信呈上。宇文扬也不再做作,命百姓敲锣打鼓夹道欢迎端军入城。

      卫绪与唐咸安商量,依旧故技重施,发下银两安排安穗军回家,又控制了其余将领,全部带回天门岭。这样一来,卫绪又忧心,道:“前两日押解回来的滨江敌将还在此处,又再加上安穗这些将尉,恐有百人。如何安置,颇为棘手。”

      唐咸安道:“一起送往京城,交由皇上处置。这些人中不乏彪悍勇猛之人,留在此处怕生变添乱。不过若真心降端,将来对付北狄也是大有可为。宇文扬和林永权不足为虑,大人可视二人为上宾,好生款待。这也是做给孟阳城内看的。”

      卫绪称善,暗自松了口气,他将情况写进密折呈了上去,现在只等皇上密旨。不久,伴随密旨而来的是红巾营的一干女将率领着一万精骑前去剿灭前晋余党。

      卫绪惊讶,找来唐咸安问道:“闵煜覆灭了?怎么没听到消息?”

      唐咸安笑道:“皇上这是未雨绸缪。依下官估计,也就这几日,大捷必会传来。”

      果然,二十九日便有战报从孟阳传来。两位赵将军合力歼敌共计十万之众,闵煜龟缩孟阳,再不出战。

      卫绪大喜,千斤重担终于卸下。叫他护卫京师忠心皇上,这个不难。但领兵打仗确实没有经验,更何况天门岭是重中之重。他这些日子一直紧绷着的心,可以安然放下了。只是见唐咸安告辞要回京城,不由诧异道:“先生不去孟阳和大军汇合?”

      “大局已定。下官要京复命。”唐咸安拱手告辞。

      卫绪也没有挽留,设宴践行。在朝中,他只会对皇上忠心,其余任何人等都是冷淡待之,绝不会有一丝亲近。这也是为什么湛洵会将他留给女儿做臂膀,对湛氏,那可是死忠中的死忠。若不是皇上这次有旨意,要他一切事宜均要和唐咸安商议,他才不会另眼相看。不过即便如此,对唐咸安的才华他还是钦佩的,送行宴席上都想问问前方如何能大捷。但他也知道,不该多管的事,他卫绪是一丝都不会逾越的。

      其实这大捷还真多亏了一个人,那便是闵炫。一开始,孟阳突然被袭,闵煜是慌神。但仗着城高墙厚粮草充足,又有三十万大军坐镇,他当时倒也没显得多怕。只是纳闷,这敌军都打过来了,怎么安穗和滨江却没个消息?斥候一批批派出去,大部分却不见回来,少数回来也是禀告端军如何凶残、如何势大。听得他心烦,更不敢轻举妄动。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兵法之精髓,让赵润玉运用的出神入化。凶残是真,势大是假。按照计划,五万奇兵一到孟阳外,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几把大火烧了城外的营盘,吓得南晋军盲目地全退进了孟阳,紧闭城门。其后,赵润玉便命士兵在城郊征粮。名为征粮,实为强抢。这两年南晋百姓的日子大不如前,家中的壮劳力又被抓丁,哪有多余存粮。况且这才开春,待到秋收才有新粮,全年就指望这点口粮过活,哪肯献出。可惜事关国运一战,百姓自然就被当做草芥,是死是活,赵润玉也顾不得了。为了行军神速,端军轻装上阵,每人带的口粮就够支撑到孟阳的,除了抢粮别无他法。

      不过赵润玉实在是狠,她命士兵抢的可不是五万人马的粮,而是按三十万人马的粮草去抢夺的。这仅仅就是为了糊弄闵煜。早在孟阳城门紧闭的那一刻,赵润玉就派人在各城门处日夜紧盯埋伏着,只要是零散人马出城便下手追杀。剩余少数也是往受害百姓处赶,让这些斥候好好看看听听端军的残暴和势力。可这样一来,孟阳近郊的百姓就陷入绝境,家里的粮食被抢夺的一干二净,有反抗的,也在被暴打一顿后吞着血泪不敢吱声。普通百姓,家里又没了壮劳力,只剩下老弱病残女人孩子,面对训练有素的军队,只能忍。好在端军只抢粮,没有任何欺辱女子、随意杀人的举动。就是有些大农庄不肯乖乖地交粮,这都是城里高门大户的私产,仗着家丁多,以为他们的皇帝会马上出兵将端军打跑,于是拿着武器顽抗。赵润玉可不会手软,血洗了几处农庄后便再没人不识好歹了。可想而知,她的名声在孟阳一带差到极点,以至几十年过去了,这里的百姓还是用她的名字吓唬小孩子。

      现在的她才不会在乎名声,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到底是拜了唐咸安为师,她现在的心眼也多了,不会只单纯为战争而考虑,也会学着关注朝政。这种纵兵抢劫的事,若打了胜仗,一时半会没人能和你过不去。然而将来为官后万一树了敌,有人拿此做把柄,也是难办。故而命人在抢粮时打了白条,许偌攻陷孟阳后还粮。百姓无奈,但也算有一线活命希望,竟都巴望着端军能尽快进了孟阳。她也急,赵岩领着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可如何让闵煜死了决战的心,缩在孟阳等着投降,却是没有好办法。

      直到二十六日,巡夜的士卒带来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平常人。此人交代了几句,又呈上封信件便离开了。赵润玉忙命人去请赵岩。再看到信件的一瞬间,赵岩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急问,“这是何意?”信件上无有一字,只有大端皇后的凤印。

      赵润玉却舒心笑道:“大将军,咱们要演场大戏给闵煜兄弟看。”然后将送信人的话复述了一遍。

      赵岩哈哈大笑,“妙哉。”不管这事真假与否,对他们没有危害。成功最好,失败也没有损失。

      演戏的是端军,主角却是闵炫。赵岩出兵围困安穗的消息传到平县后,闵炫就坐立不安。柳玉陵和袁少华都劝他回孟阳避难。他是举棋不定,好不容易才脱离闵煜,难道还要回去做笼中鸟?况且平县还有他这几年积累下的家底,他舍不得丢弃。柳玉陵却对他分析:安穗在打仗,去不得。滨江是闵煜的小舅子林永权在坐镇,为了避嫌,当然不会收留他。南晋其余地方无险无兵,无处躲藏。除非去占山为匪。

      闵炫堂堂皇子,晋之正统,哪里愿意去当土匪?当下苦着脸唉声叹气。柳玉陵又对他说,这几年的隐忍已经让闵煜松了戒心,等战事一结束便会去贿赂冯谦良,此人是闵煜近臣,说话很有分量,肯定能平安离开孟阳。而自己一介妇孺不会引起注意,愿意留下替他守着家财,为表忠心,更让丈夫随行。就这样,闵炫才放下七八分心,和袁少华带着几个会武功的小厮一同往孟阳来。路上,不该让闵炫知道的事,他是一点都没有消息,所以也不知道安穗和滨江已经投降,快到孟阳,又听说这里也被围住,顿时吓住了,袁少华寻了个不起眼的小农户住下商议对策。

      随后闵炫又见端军到处抢粮,更不敢出来。几天后附近都没粮了,这才不见端军,但这样一来所有人也没吃的了。饿了一天,闵炫受不了,非要袁少华想法子赶紧进孟阳。袁少华十分为难,只得趁着夜色带人护着闵炫悄悄溜向城去。快接近孟阳时,隐约见四个士卒大摇大摆押着一个人向南去,嘴里还骂骂咧咧。

      闵炫等人听了一会,终于明白,原来是从孟阳出来的一个探马被端军捉住正要押回大营。袁少华小声请示道:“殿下,要不要救人?现在非常时期,又是夜天,我们就这样贸然去孟阳,人家也不会给开城门。若是有这探子领着,我们定能进城。”

      闵炫连连点头,叮嘱袁少华他们行动时千万不要弄出动静。只一会功夫,四个端兵便被打死了两个,活捉了两个。闵炫见没全部杀死,疑道:“干嘛还留活口?”

      袁少华伏在他耳边悄声解释道:“殿下就这样进孟阳,谁能瞧得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如趁此套出敌情,也算是殿下立了一功。”

      这话说到闵炫心坎里了。他这样狼狈回去,被人冷嘲热讽是免不了。若有了借口自当不同,闵煜和那些宵小明面上也不会对他口出恶言。可这两个被俘的士卒却嘴硬,实在问不出什么,让他大为丧气。最后还是袁少华命人将士卒拖到一边,残酷折磨之下这才勉强得到了敌情。然而这敌情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名被解救的探子忙带着闵炫等回城禀告。谁也没注意,身后那四个被杀的“尸体”又悄悄爬起来溜了。

      因连日烦心,闵煜今晚小酌了一番,正欲搂着爱妃歇下,却被急报打扰,虽有不悦,但也赶紧去了偏殿。到底不是没心没肺、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昏君,情况紧急时也能分清轻重,他就怕现在有臣子会有二心、瞒报军情,所以那些被派出的探子都是皇宫御林将尉,有直达天听的权力。不过在见到闵炫的一瞬间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冷冷道:“不好好守平县,来此作甚?”

      闵炫早在进宫前就和袁少华私下商议了应答,故而也不慌不忙,颇为慷慨道:“安穗被围,臣弟恐宇文扬不能将消息送出,故而连夜奔波不眠不休赶来孟阳告之皇兄。可到城郊外却听闻孟阳也被围困,心感蹊跷,安穗、滨江并未失守,端军从何而来?今夜臣弟特地率人想去敌营一探究竟,真是天佑皇兄,叫臣弟抓了两个敌兵,严刑之下竟得到了惊天消息。”见闵煜瞪大了眼睛,他不由得意道:“这一切不过是端军的疑兵之计。围困孟阳之敌只有五万之众,其目的就是为了让皇兄按兵不动,好让赵岩顺利拿下安穗、滨江。孟阳东南北三面其实只有一千端军在故弄玄虚,那些连绵的营帐和土灶都是为了迷惑探子。甚至端军抢粮都是有意为之。”

      “得民心者得天下,端军如此残暴,焉能使百姓心服。”闵煜恨恨道:“消息确凿?”他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疑道:“安穗被围,即使朕不出援兵,还有滨江呢,如何林永权也毫无动静?不管安穗,也不见他来孟阳救驾?实在费解。”

      没想到闵煜会这么问,闵炫一愣,但很快自圆其说道:“滨江重地,没有皇兄的旨意,林将军何敢出兵?且孟阳被围,臣弟也是到了孟阳近郊才知晓,而那些出城的探马大多都被斩杀,如何能将消息送出?”他暗自冷笑,林永权就是你的傀儡,你不发话,他敢自作主张?只会窝在滨江一动不动。更有一层意思,他现在为林永权说好话,借此博得林贵妃的好感,将来枕边风一吹,他也许能重回朝堂借机谋划。

      闵煜也知道林永权的性子,不再多疑,但还是隐隐觉得有点不安,现下他倒是十分想念起宋耀,可惜寻了两年音讯全无。

      那名被救探子将皇上沉默,以为皇帝不信任闵炫,忙道:“皇上,殿下所言不虚。若不是殿下命人相救,臣再也回不来护卫皇上了。”说着还掉了几滴泪。

      闵煜仍只是点头不语。闵炫焦急,也以为这是不被信任的原因,顾不得犯上,对那探子道:“你先出去。”然后一步跨到御案前,激动道:“二哥,弟弟说句肺腑之言。不错,你我兄弟为了大位争斗了许多年,有些手段确实令人心寒,不提也罢。如今我晋朝正值危亡之刻,臣弟早将以往恩怨抛诸脑后。皇兄,臣弟也姓闵,也是父皇的儿子,若真成了亡国皇族,下场历代史书早写明了。此刻,臣弟怎敢会有异心!”这番话可是袁少华教他在关键时刻用来表忠心的。

      闵煜有点动容,长叹一声,摆手道:“三弟勿要多心。打虎亲兄弟,此时二哥怎会疑心于你?湛凞诡计多端,朕是怕又中了诱敌之计。”

      “无妨,臣弟愿意亲率五千人马先从东边攻出,以探虚实。”闵炫内心小有得意,面上却激昂道:“为了晋朝,臣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感动归感动,但闵煜哪敢让闵炫带兵,于是假意和善道:“如今朕就只剩你一个兄弟,让你去冒险,如何对得起父皇啊。只是,”他又犹豫起来,还是有一丝奇怪感觉。

      闵炫更加鄙夷,若不是父皇封给你这样一块好地方,凭你也能登基大位?但脸上却好似忠心道:“皇兄,此次围困孟阳的敌军是从东面海上而来,孤军深入没有后援,敌将名叫赵润玉,就是那个女扮男装,做平县县令的丫头,根本不足为虑。此时击退敌军,出兵援助安穗,则能让赵岩腹背受敌,一战可胜。到时端军再无力犯我晋朝。皇兄便可安心专注内政,等待时机一统天下。不然若等赵岩大军一至,孟阳真是危矣。”

      “赵润玉竟是女子?”闵煜大怒,举手狠狠砸向御案,疼得他眼睛一闭。当年输棋失了美人,都成为孟阳的笑谈了,如今赵润玉成了女人,那他这个皇帝岂不成了和女人争美人的昏君?这种耻辱怎能忍得住,当即下旨,命三位将军领着五千人马分别从东南北三面出击。又命一位心腹领着十万人马待命。而那点隐隐的不对劲早消散殆尽。其实别的不说,单就闵炫能进城,还带来这样机密敌情,这就有大问题。那么多探子出城都一去不返,说明敌人在孟阳附近监视严密。又怎会让闵炫带人溜进来,还能逮着敌兵审讯半天,也不见个敌军过来?但回禀的人是闵炫,所以闵煜要分一半的心去提防怀疑这位皇弟的话,哪还能好好思量分析。随后提到了赵润玉,更让他怒火中烧,旁的再不会考虑。

      大端有闵仙柔、唐咸安这样猜透人心之人,注定南晋覆灭。先出城的三路人马很快就得胜回来,情况和闵炫说的一样,都是空营,端军一击便散,跑得无影无踪。闵煜安心,下旨十万人马出击偷袭端军。这十万人一去便再也回不来。

      赵润玉和赵岩的设伏都等了半夜,到嘴边的肉哪能让它跑掉。闵煜听闻,急火攻心,差点晕厥。也亏他平时保养的好,身体无恙。自此,他便下旨加固城墙,然后派出大批探子,指望滨江派兵来救驾,好里应外合击退敌军。自己则整日忧心忡忡借酒消愁厮混后宫。

      此场大捷后,赵润玉即刻命人去百姓家还粮,只可惜还是没挽回名声,这也算是她此生唯一的污点。三个月后,红巾营率军彻底扫平了南晋。这时赵润玉才下令让孟阳的探子随意出入,随后又命人做了强弓,砍掉箭头绑上劝降单,天天往城里射去。

      闵煜看到这些劝降单,懊悔得想一头撞死,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出城决战。现在天下就只剩孟阳一座孤城,还能如何。身边的太监宫女胆颤心惊随时准备护驾,可不能让皇帝自杀。朝中的臣子也有要求严惩叛徒家属然后誓死血战,但他却不想再管了,再杀多少人也挽不回大势,这个皇帝是做一天少一天,就这样醉死梦生逍遥一时吧。

      他在皇宫里好吃好喝,城里的百姓却躁动起来。孟阳城内存粮是够支撑三五载的,但那都是在国库中,供着皇宫和军队的,可不会外卖,更不可能施舍。老百姓家里谁有闲钱和能力存那么多粮食?三个月早没吃的了。奸商趁机抬价,城内民怨沸腾。到了七月,百姓实在过不下去,居然暴动起来冲向皇宫。闵煜虽派兵镇压了,但也吓得够呛,赶紧下旨向百姓施粥。这样一来,粮食消耗迅速,也支撑不了多久。万般无奈下,他上了次朝。都到了这般地步,有血性的臣子也不再言语,皇上这般作为分明就是没了斗志,多言又有何用。闵煜见臣子都不说话,都没力气发火,草草退朝,只留下冯谦良。

      冯谦良当然知道皇帝的心思。宇文扬和林永权投降,身为皇帝居然一点没有反应,根本就是不想死命决战。只所以不降,一来是贪恋皇位,二来是怕性命不保。不过对他而言,自然是希望能投降,否则兵戈一起,孟阳大乱,他搜刮的那么多家财如何保住?他只是个文官,端朝对宇文扬和林永权都能礼遇有加,对他更不会刁难。即便将来不能入端朝为官,几代的富贵也不愁了。

      然而现在闵煜还是皇帝,万一被惹怒,孟阳城中生杀予夺大权还是他在手中握着。所以不能明着劝降,冯谦良思索了一阵,跪下痛哭道:“身为晋臣,理当为皇上分忧。若皇上要战,臣自当慷慨赴死。若皇上要降,臣愿亲自赴敌营去求端皇一道圣旨,保我皇族性命无虞。”他有信心能讨得这圣旨,端军围而不打,不就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闵煜含泪搀扶起冯谦良,哽咽道:“朕自登基以来,心系百姓,不敢有丝毫懈怠。但端军在孟阳近郊所作所为残暴不仁,朕岂能将满城百姓交予这样的军队。然今百姓困苦不堪,朕不能为一己私欲而置百姓不顾,故而望卿去端营一趟,将朕苦心告之端皇,只要端军能善待百姓,朕死而无憾。”

      冯谦良泪涌而出,复又跪下抱着闵煜的腿大哭一场,然后才悄然出城去往端营。七月底,端皇圣旨昭告天下,只要闵煜肯降,闵氏兄弟及其家眷定会安然一世。

      八月初,闵煜上了最后一次朝,宣布降端。不愿降的不会来上朝,愿降的也不会多言。所以一切顺利,臣子们没有异议。只有闵煜的一个叫闵宏的儿子冲入了后宫,赤目持剑,厉声阻止道:“历代史书,铮铮铁言,皇族归降,无有善终。父皇当散尽财物予军民,亲自披挂上阵,与敌军决一死战,收复失地,方是上策。”自孟阳被围,他便寻机要找父皇进言决战。可惜人小言微,又不受宠,禁宫守卫森严,他无力贿赂太监侍卫,自然面见不到皇帝。今儿投降事宜一宣布,人心便散了,他趁机溜进来,想警醒父皇。

      闵煜却不耐烦,“你姑姑在端朝为后,端皇如何也会顾及她的颜面。你还未到志学之年,懂得什么,哄将出去。”

      “若那贱妇真心为晋,如何能身侍敌君。父皇莫要糊涂。”闵宏大喊大叫,却无人理会,被架着赶了出来,跪在宫门前失声痛哭然后拔剑自刎。

      闵煜听了,无任何表示。圣启八年八月十日,孟阳城门大开,闵煜捧着玉玺率领群臣,恭迎端军进城。三日后,闵煜从后宫中挑了十几位心爱姬妾,带着几十车财宝,领着全部闵氏族人启程入京,那队伍如一字长龙,颇为壮观。

      京师的百姓听闻闵家兄弟来了,都跑到街上看热闹。人群中,马强捻须长叹道:“好手段。上兵伐谋啊。只打了一仗便亡了南晋。”

      紧随的马志洁笑道:“闵煜虽庸碌,却对百姓没有大的失德之处。若强攻孟阳,激起君民同心,反而要损耗大量人马。不如围而不打,让孟阳内乱,再以惑乱人心,依闵煜贪生怕死的性子,自然会降。这样既不用损耗国力军力,也可以得个富饶的孟阳,一举两得。”

      “这样的谋划可不是一夕之事。其深谋远虑实在令人心惊。”马强突然不满道:“我儿说得不错,为父只想问你,你可能与闵煜相比?”

      马志洁立刻明白了,道:“父亲又多心了。儿早说过,现今儿只想做个闲散官员罢了。”

      马强狠盯着儿子,忽然泄气,,低头苦笑,知儿莫若父,儿子刚那一番话虽头头是道,但内里的口气分明就是瞧不上闵煜。如今还有这样的自大心思,怎能不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担心。还想再多说两句,老家仆挤过来传话说,朝中来人吩咐,今晚皇帝在西华园给闵氏兄弟设宴洗尘,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要出席。马强猜测还未说出口,马志洁倒先笑道:“当年闵踆就是在西华园摆下寿宴。看来她是有意为之,想要羞辱闵氏兄弟。”

      “知道就好,何必说出。”马强生气而去,马志洁暗叹一声,赶紧跟上。

      有此想法的绝不只马家父子。闵氏兄弟也忐忑,别的不行,可说到勾心斗角,那都是被磨砺过几十年的老手。端皇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哪还用费心揣测。他们进京后,并没有按惯例被安置在馆驿,而全部送入了同庆楼暂住。这同庆楼便是以前的摘星楼,是当初他兄弟三人宴请湛凞之处,这样的安排,分明就打他们的脸。今晚这西华园的夜宴恐怕也是宴无好宴。

      临上车前,闵煜偷偷瞧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闵炫,盘算着该如何将端皇的矛头指向自己的弟弟,使自己免于羞辱。几月前,闵炫的假敌情致使大败后,他心里也恨,也想借着这个由头将闵炫除之后快。但转念一想,杀了也没什么用,形势不妙恐怕难免覆亡,留个闵炫正好给自己做挡箭牌。因为闵仙柔,湛凞和闵炫素有嫌隙,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将来若真是不免投降,闵炫正好留给湛凞出气。风头一过,湛凞消了气,也不会想法子折磨自己。不愧是兄弟,闵炫的心里正和他一般想法,早知今日,还不如听柳玉陵的话去占山为王。

      然而西华园里却没有他们想象的难堪。端皇湛凞高坐在他们父皇曾经坐过的龙位上,其态淡然自若,其神威压海内。待到群臣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后,才举杯平静开口道:“朕还记得当年在此戏耍北狄王子,一晃竟过去了十年。物是人未非,在座诸位有许多也曾是见证之人,只可惜缺了北狄王族。不过朕保证,将来西华园设宴必有蛮夷王孙与诸位臣工陪坐。今朕与卿家们共饮此杯,望诸位恪尽职守,为我大端尽心尽力。”真正是喜怒不形于色。

      群臣共同举杯,山呼万岁。其后湛凞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仿佛闵氏兄弟不存在一般,直到快散席时,湛凞才命人宣旨,赞赏了闵氏兄弟一番,分别封闵煜,闵炫为享乐侯、贪逸侯,赐原来闵炫的府邸给这两兄弟。这封号一出来,群臣就明白,原来皇上是在这儿羞辱两兄弟。

      湛凞是考虑到爱人的名声,也只得这样做。闵仙柔毕竟姓闵,任由哥哥们被自己的“夫君”侮辱,天下人肯定会说她绝情无义。既做了一国皇后,名声是何等重要。商量之后,她们决定言语上不做计较。不过湛凞心不甘,她本打算在来京城的路上,借口匪患将闵氏兄弟一并除去。但闵仙柔规劝说,无论闵氏兄弟因何而死,天下皆会疑心圣上。且在孟阳一带的士绅心中,闵煜素有贤名,不明而亡必会引起非议,虽不至于大乱,但人言非议皇上,名声必损。天下已定,闵氏兄弟再掀不起风浪,入了囚笼是死是活手段何其之多,何必现在急于一时,不如做个胸怀广阔的样子给天下人看。湛凞称善,但到底还是心眼小,在封号、俸禄、府邸皆有所刁难。

      原来闵炫的府邸确实很大,但闵煜那一大家子人也非常多。而闵炫因是单身逃到孟阳,袁少华早不见踪迹,只他孤单一人,连个伺候的都没有,最后只落得个极小的偏院安身。这府邸已改名为双侯府,被京畿卫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实际就是圈禁,半点自由都没有。闵煜已经破罐子破摔,日夜和姬妾厮混,丝竹喧闹声不时传来,让闵炫暗自伤心落泪。

      湛凞得知,十分高兴,回清漪宫和闵仙柔当笑话说了。闵仙柔却提醒她道:“冯谦良、宇文扬之流该如何处置才是要紧。”

      湛凞沉默,降帝都封侯了,降臣更没理由杀了。这些奸臣是万万不能用。将他们贬为庶民?谁保证能安稳无有二心?个个都富可敌国心思阴沉,这么多钱财收买个官员做些坏事太容易不过。

      闵仙柔给她出了个主意,“欲要取之必先予之。闵煜进京才带了几十车财宝,旧宫之中定有大量遗留,不如就让他们先代为暂管。这些狡诈奸猾之辈也知不能得你信任,必会趁这最后之机大肆贪污一番好辞官还乡。到时便有借口除之。”

      湛凞眼睛一亮,道:“已是我大端臣子,再敢违反我大端律法,便可光明正大杀之。只是冯谦良老奸巨猾,万一不上当可就难办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墨成性之人如何能在巨富面前忍住?放心,我也会派人让柳玉陵好好做饵,由不得他不贪。”闵仙柔成竹在胸,又道:“赵润玉即将得胜还朝,她这婚事,其母可不会再拖延,你可有所考虑?”

      湛凞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搂着爱人,得意道:“我可不会让我大端未来的大将军嫁不了心爱之人。一个赵老太太,不足为虑。”可她没想到的是,除了赵母之外,又蹦出了个马英搅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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