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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七章 ...

  •   接到这道圣旨,董平更是惊疑惶恐。董家现在什么都没了,皇上该借此让他们衰败下去才好,怎么又抬举了自家?到底是为什么?皇帝就不怕董家的野心?难道就是要皇子参与夺嫡?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否决了。皇帝最怕未来继位者乱象丛生,哪还会主动要皇子夺位的?这女帝究竟是如何想的?实在捉摸不透啊。

      这里董平还在紧张思索,那里董世杰却将儿子打扮的粉雕玉琢,又谆谆教导一番,才让太监领着儿子进宫去。

      四月初一,开蒙头一天,皇上并没有来,这让高旭内心颇为不悦,强打着精神说了些礼教大义之类的冠冕堂皇之话。不过两个听课的小学生倒是做出一副老成恭敬的模样,让他比较欣慰。他哪会知道,自己一言一行早被人回禀了皇上。

      湛凞听了,较为满意,本来就是给女儿弄得“玩具”,打磨得精致些,游戏才精彩嘛。想到自己的小宝贝,她是一阵心暖,突然命人将唐咸安宣来,说了会历史上的王朝更替原因,又将一份奏章递出,笑道:“先生好计谋,驱狼去羊圈,果然会引起动静啊。”

      唐咸安恭恭敬敬接过,扫了一眼,竟是赵岩的折子。自接到密旨,赵大将军便隔三岔五派出千把骑兵袭扰平县,将闵炫赶到安穗城。韩涛也是久经沙场的能将,早看出赵岩的故弄玄虚,千把骑兵来得快跑得也快,等他点兵出城迎敌,敌人早不见了踪影,这只能干耗士气和粮草,而且万一这是敌军的诱敌之计,他要是轻易派兵出城中了埋伏,岂不更糟。所以他命人看紧安穗城,也不理会,当然对闵炫更是连个面都不见。这样反复了一年多,最近赵岩接到斥候回报,闵煜突然将韩涛罢免,启用了个叫宇文扬的将领驻守安穗城,而监军却是宋耀。

      折子的内容只有这么多,但这暗中的门道可是不少。唐咸安谁虽不能详细知道,但也心里有数,于是笑道:“都是皇上的决断。不过那闵炫哪里算是狼,在皇上您面前,闵氏兄弟也不过就是敢缩在羊圈里的羊羔而已。”这马屁拍得极好,引得皇上哈哈大笑。

      其实湛凞手中还有两份密折,一份是监视南晋的暗线呈上的,一份是柳玉陵给闵仙柔的密折。这两份折子才清楚说出了当时的状况。原来在柳玉陵和几个谋士的鼓动下,闵炫在安穗也不省事,极力拉拢手握重兵的韩涛。奈何这姓韩的连面都不见。可你韩涛是耿直忠心的,但你手下不见得个个都是视钱财为粪土的君子。在柳玉陵的提点下,闵炫转而将钱财使向了韩涛的手下,果然有几人对这位皇弟很有好感,暗中来往甚密。可惜有柳玉陵在,闵炫所做的一切必定会传到闵煜的耳中。闵煜得到消息能不惊怒吗?当下命令韩涛整顿军纪。

      韩涛也是又气又怒,立即揪出来几个贪财的将领,当即斩首示众。主帅斩将本是件小事,但这可让闵煜的疑心无限扩大了。韩涛的心腹也曾提醒过,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个骗人的话,手握重兵的大将哪个君主不忌惮?咱们的主子是个将家底看得比眼珠都重的人,你私自斩将岂不是动了主子最大的利益?在气头上的韩涛并没有听进去,但冷静后他是赶紧上折子请罪。闵煜面上反而是下旨嘉奖了一番,内里是非常不快。而韩涛的手下多半心有怨恨,又不是阵前通敌,不过是和个落魄的皇子来往密切些,得了些好处,那也罪不至死啊。你主帅为了对皇上表忠心,就拿我们的命不当命,谁不恨啊。将士们有了不满,私下便流言四起,尤其是偷喝酒后嘴没了把门的。这一切让安/插/在军营中的暗探统统密搞给了闵煜。

      闵煜接到线报,更加对韩涛不满,便找来冯谦良商议。冯谦良有一亲戚的亲家,就是这宇文扬。宇文扬这人是护卫孟阳城西门的一员大将,武艺确实不错,当然也是深得闵煜信任。不过此人的行事就像暗线给湛凞的密信中所说的一样——小心谨慎,绝无专权之举,事无巨细,皆汇报于上。但这样反而让闵煜更加赏识。只是闵煜并不是太过无能之辈,也知道此人领兵能力不足,故而没太过重用。可这宇文扬对自己很是自信,一心想着往上爬,于是找到亲家,求上了冯谦良,送了大量钱财。

      冯谦良正为这事头疼,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天经地义,但推举此人得要有好的时机,否则还不得引起皇帝的疑心。一时半会,他还真找不到时机。正好闵煜拿了韩涛的事询问他,给了他机会。但他并没有直接推荐宇文扬,而是故作头疼地说:“韩涛是不可多得的一员大将,只是性子有些张扬。现在我朝人人都以为是他在前线阻了北军南下,这也难免让他有些骄躁。只是他手握二十万重兵啊,性子若是不沉稳,日后难免惹出麻烦。若是找人替代?臣说句大不敬的话,对皇上忠心的武将倒是有几个,可唯皇上您是从,这就难了。这些个武将都是莽夫,但凡手中有些兵权,个个眼高于顶桀骜不驯。难啊。”他偷眼看看闵煜,要是等一会闵煜再不说话,他便要装作猛然想起地样子提到宇文扬了。

      闵煜没让他失望,立即叹气道:“宇文扬?唉,宋耀和朕提过,此人不堪大用,让他做个将军,便已是能力所及了。”

      冯谦良口气十分谦恭,“宋大人眼光独到,这么说必然有其道理。只是宇文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忠厚之人啊。”他装作沉思了一会,道:“既然这样,不如就让宇文将军和宋大人一同去守安穗城,以宋大人之才兼做个监军那是绰绰有余。只是宋大人的交好唐咸安,如今可是在北面做官。臣有些担心。”大端自然也有南晋的探子。

      “宋耀为人朕还是放心的。”闵煜喜上眉梢,夸奖道:“还是爱卿能替朕分忧啊。”当即便下了旨意。冯谦良一向视宋耀为政敌,嫉恨此人在闵煜面前受宠,见提到唐咸安也没有打击到宋耀,心里又有了主意,暗中将闵煜所说告诉了宇文扬。宇文扬一听,差点暴跳起来,自己这么些年没升上去,就是因为他宋耀一句话葬送了前程。可想而知,到了安穗城,宇文扬能给宋耀好果子吃?处处和宋耀作对。

      这些情况,对面的赵岩可不清楚,所以折子里只写了安穗城换将的事。但湛凞的暗线密折却写得尽是详细,不过她仍然故意问了唐咸安,“宋耀来守了安穗,朕更忧心了。先生的蚕食之计,怕是不好用了吧。”

      “圣上勿忧。宇文扬和冯谦良沾亲带故,自然不会采纳恩师之言。臣担心,恩师此时到了安穗,恐怕凶多吉少。”唐咸安脸色黯然,他当然知道皇帝是有意问的。

      湛凞真正奇道:“何出此言?虽说闵煜两次没有听信宋耀之言而错失天下,但他对宋耀可是信任有加啊。”她有点不满唐咸安对宋耀恩师的称呼,故而在说“宋耀”时加重了语气。闵煜手下的首席谋士是你唐咸安的师父,那不就成了公主的师公?天下人岂不以为公主是闵煜手下的徒弟教出来的,这不是说我大端无人吗。

      唐咸安听出了皇上的略微不快,苦笑着摇头改口道:“闵煜不会加害宋先生,可冯谦良、宇文扬之流就肯定会多有为难先生。先生为闵煜那昏君操劳半生,身体早大不如前,若是再被刁难,如何能安神养心?”

      湛凞惋惜道:“惜哉。先生就不能劝说宋耀来降?”

      唐咸安无奈道:“臣无能啊。”

      湛凞也不纠缠这个话题,盯着唐咸安看了会,突又笑道:“小公主眼见着也快三岁了,正是喜欢听故事的时候啊,朕平日头疼着如何哄她呢。朕看先生讲经史之时倒是口才颇佳,不如就从明儿起,每日到这上书房来给朕的公主讲讲故事,替朕哄哄公主。”

      唐咸安被皇帝看得心里发毛,猛然听见竟是要让自己做将来的帝师,“扑通”就跪下,浑身都颤抖,声音也不自主地干涩起来,“如此重任,臣何德何能,竟得皇上赏识。”

      “唉,你在南边也是人尽皆知的幕僚,这样的经历,若是让你入朝为官,稍有不慎,便会招来祸事。不过朕相信,等到将来,先生定会扬名天下。”湛凞这话就是暗示,你唐咸安的前途是在下一代皇帝的身上,但你身份特殊,还是不要张扬。

      唐咸安极其聪明,也不多言,重重地一个叩首代表了他的誓言。皇上都将培养下一代皇帝的重任给了他,那可是天大的信任和无上的荣光,他除了肝脑涂地尽心辅佐,还能做什么呢。自此后,他便每日悄悄在上书房的偏殿中,给小公主湛滢讲“故事”。

      转眼到了五月初五端午,湛凞带着闵仙柔和女儿一起微服出了宫。她也不管人多,放开女儿,任由孩子四处跑跳,这可忙坏了暗卫和侍卫。小湛滢头一次出宫,好奇得很,看见什么都往怀里揣,牢牢跟着的章固忙不迭付钱,心想,果然是皇上一样,啥都好奇,唉,看来自个又得提着一大堆东西,腰酸背疼地回宫了。

      下人们的苦楚,这一家三口可没心思管,等到了日头偏西,才尽心地回了宫。清漪宫中,被伺候着要沐浴的小湛滢突然奶声奶气地问:“母皇,儿臣还没听唐师傅说故事呢。”

      湛凞走过来亲亲女儿,笑道:“今儿过节放假一天,明儿再继续。”

      小湛滢歪着头,想了一下,“可是皇兄就天天上课,没有过节。”

      湛凞很耐心慈祥地解释道:“这世上处处都有学问,可不是只有书本里才有。做皇帝,会玩更是最大的学问。因为啊,这皇帝如果只知道玩不管百姓,那百姓要是活得不好,就会出现坏人,带着大家趁机将皇帝的脑袋砍掉。要是皇帝不会玩,自个又不舒心,日子一长,身体就不好了,肯定会得病死的。”

      小湛滢搂住母亲,“咯咯”直笑,“那,那皇帝就和百姓一起玩。”

      湛凞哈哈大笑,“没错,和百姓一起玩,百姓只要吃饱穿暖玩开心了,就不会有人想起来砍皇帝头了。”

      闵仙柔听着这母女的对话,白了湛凞一眼,没好气地笑道:“不用问,你那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

      湛凞将小湛滢交个李嬷嬷,过去搂住闵仙柔,舒心骄傲道:“没错,我母亲就是这样说的。后来我才知道,这就叫做与民同乐,是个大道理呢。”

      闵仙柔被逗乐了,“可见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湛凞想到自己小时候也觉得好笑,“其实小孩子,就算聪慧到生而能言,那些大道理也是不明白的。小的时候,秦元给我讲‘故事’时就说,那些大道理听听而已,世间的事还得从世间中寻,光听书本上说的,哪能真的明白?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些道理说说就罢了,天下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都是自扫门前雪。说什么皇帝要爱民如子,狗屁!皇帝也是人,是个人都只会爱自家孩子。还有什么民间疾苦,书上说的是详尽,但是要真得了解,就得到世间走一走。躲在这金碧辉煌的宫里,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看着书上的百姓受苦,就能体会百姓的难?放屁!我看啊,这寓教于人,唐咸安就比高旭强百倍。那高旭只会死教书本上的东西,一天到晚就是些‘圣人云’‘之乎者也’,教出一帮迂腐的傻子来。唐咸安则是寓教于乐,将史书、民间风土编成了一个个小故事,他表情丰富口舌又好,我们的女儿听的是津津有味。还是秦元说得好啊,当官就是要管好人,当皇帝就是将管好人的人管好就行。只要女儿能明白这个道理,我也就放心了。”

      闵仙柔不住点头,但又不想湛凞太得意,不由地嗔怪道:“一国之君,满嘴的粗言,还是当着孩子面。也不知要以身作则。”

      湛凞得意笑道:“我就是要告诉咱女儿,皇帝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普通人。什么君权神授,这是骗天下人的,当着自己的爱人和家人没必要掩饰,否则真成孤家寡人了。”

      闵仙柔幽幽叹道:“是啊,自古皇帝是这世间最孤寂的人。至上的皇权换不来一丝的温情。何其讥讽,何其可悲。”

      湛凞温柔道:“所幸我有你,所幸我湛氏有即墨氏。”

      两人相视温情一笑,双双去看正在戏水、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儿,均想,将来,也不知是哪个即墨氏的女人能给她们的滢儿幸福。

      湛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两年忙于政事,我也没派人去栖梧山上问过,也不见有人来回话。父皇母后、姨娘她们到底如何了?”

      闵仙柔也道:“也是奇了,你命戌葭和亥腊护送父皇母后去栖梧山,她们却一直都没回来。也是我疏忽,竟没想起去派人问问。”

      湛凞摇摇头,道:“也难怪你我疏忽,栖梧山是我湛氏之根本,暗中有重兵把守,又有仙家坐镇。父皇母后定然不会有事。而且这几年,后宫外朝,何曾安宁过?到现在总算有了点清平的气象。”

      闵仙柔有些自责,“话虽如此,你我身为子女,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也该时常问候才是。哪能像我们这样不孝。”

      “对父皇母后来说,守好这江山,让我们湛氏一家无忧,才是对她们最大的孝顺啊。”湛凞感慨道:“父皇母后这会儿肯定是已进了仙境。我记得父皇当时说,一年半后便会到仙境。算来,该是去年三四月时父皇母后离开这儿的。等会儿,我让子端派个人去问问。你放宽心,真要有什么事,早有人会来说了。”

      或是神人真有掐指一算的仙法,这话才说完没三天,戌葭和亥腊便回来了,还呈上了一封太上皇的亲笔信。湛凞忙打开一看,不由眉头紧锁。晚上,回了清漪宫,将信拿给闵仙柔看,忧心说道:“父皇母后三个月前才离开,足足近推迟了一年,也不知母后的身体能否受得住?留下戌葭和亥腊是为了辅佐新来的即墨晗,让她先熟悉一番情况。”

      闵仙柔边看边笑道:“你放心,既然信里说父皇母后安好,那就必定无恙。何况去了仙境,什么病治不好?母后一定会安康。这即墨晗足足大了你四个辈分,这可怎么称呼?太祖奶奶?”

      湛凞苦笑道:“你还有心打趣?信中说即墨晗带来的这个孩子状况,你没瞧见?这女孩身体羸弱,须得在阵法中将养二年,方能在这世上安然成长。更糟糕的是,这女孩是个瘫子,双膝以下没有知觉,根本不能行走,我们这里的世界无法医治。我们家滢儿活泼好动,到了十五六岁情丝萌动时,心上人这般模样,如何相配?万一有人暗中使坏诱惑,危害的可是我湛氏一脉啊。而且将来的皇后身有残疾,如何母仪天下?”她不由怨气道:“这孩子的两个母亲也真是不像话,都有了身孕,就该回到族地好好安胎,干嘛还要四处游历多管闲事,结果好了吧,惹了仇家,伤了孩子,给我们一个不能走的儿媳。你说气人不?”

      见湛凞颇为不高兴,闵仙柔淡淡一笑,“母仪天下?女皇都能娶个女子为妻,皇后残疾更不在话下。你啊,人家母亲们难道不伤心?这孩子若在仙境,虽花费些时日,定能治愈如常。就为和你湛氏的约定,硬生生将孩子送来。如今你也是母亲了,设身处地想想,人家母亲如何心里不难受,你还嫌弃?即墨广袖,我们儿媳的名字很好听啊。虽说不能行走,但可是仙体,湛氏的传承,可全靠她了。父皇信中也说了,这是即墨氏目前唯一的孩子。有凰一族,孕期至少十年,等到下一个即墨氏抱来女婴,该不知是何年了。至于样貌问题,你这是庸人自扰。滢儿现在还小,凭着你我的能力还不能教出个勿要以貌取人的圣明天子来?而且即墨氏可是仙人,即便身有残疾,气度岂是凡间女子比得上的?滢儿一定欢喜。”

      “情爱可和圣明无关啊。”湛凞担忧道:“以往我湛氏艰难之时,先祖们只能女扮男装,卑膝忍耐。但凡有一丝风声泄露,招来的可就是灭顶之灾。哪里还能再去想情情爱爱?可生而为人,谁不想有个白首一心、知冷知热的伴侣?那时唯有即墨氏才是我先祖们的一点光亮啊。现今可不同了,我已是正大光明的女皇,女子入后宫也不会再惹出风波。那些心怀鬼胎者难免不会塞进女子来谋取权益。我这儿无从下手,他们自然就会想到咱们女儿。我是忧虑啊,这即墨广袖这幅模样,滢儿看不上,身边没个感情寄托,就怕会被美色所惑。”

      闵仙柔拉着湛凞的手,微微笑道:“当年你父皇将我二人分开,何尝不是历练。滢儿生于盛世,更要有所担当,否则如何守得住这江山?我们何不学你父皇,暗中将一切布置周密,明着放手让滢儿自个去闯荡,岂不更能锻炼孩儿。”见湛凞频频点头、眉眼渐渐舒缓,她又说道:“你父皇信中关于不息谷的事,你如何打算?”

      “父皇的意思,女儿自然遵从。”湛凞让殿外的子端进来,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日后暗卫的培养还是在栖梧山。至于暗卫的归宿,将来就去不息谷安置吧。没有湛氏皇帝和即墨氏皇后的圣旨,不准踏出谷口一步,更不准任何人进入。若胆敢违抗,这世上将必不会再有不息谷。”

      子端一向是面无表情,这时也不禁涌出泪水,忙双膝跪下,哽咽无声。她这是替暗卫所有的姐妹激动欣慰。她们这些人本在这世上就是孑然一身的孤儿,又是替皇上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等老去无用时,下场可想而知。如今皇上竟然将不息谷给了她们,虽说限制了自由,但颐养天年安生无忧,对于知道太多秘密的她们,已是皇帝能给的最大恩赐了。

      不料旁边伺候的银月却面色大变,浑身颤抖地不能站立,跪着时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还死命地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湛凞还未反应过来,闵仙柔倒是立时明白了,笑着道:“本宫替皇上做主,再加上一条,若是外人和不息谷中之人真心相爱,须得报与皇后得之同意,也可一同进谷。但,”她突然严肃道:“此外人,只限于没有身孕的女子,若是不息谷有一个男子,哪怕是婴孩,这不息谷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湛凞听了,连连点头。还是爱人想得周到,既然要收买人心,不如收得彻底。父皇在信中这样安排,也是为了给她湛氏留个隐秘的棋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暗卫也是这样,子端之类的名号可以传下去,但人总会老去。不过即使老去,凭着身手和经验,这帮人临阵对敌也是很有胜算。万一日后出了昏君,靠着这帮人和不息谷独特的地理位置,也能保湛氏血脉不绝啊。而且全是女子,绝了繁衍之忧。否则谷中人口越来越多,难免不会有人野心膨胀,向外扩张。真要这样,不息谷人尽皆知,还怎么成为皇家的暗子?还有一点也该考虑到,毕竟有人的地方说不定就会引起争斗,所以决不能让谷中有人因为争权而导致内乱。想到这,湛凞又道:“不息谷的谷主,由湛氏皇帝直接任命。”见子端握着银月的手,早泣不成声。湛凞笑笑,又道:“你们何至于如此?朕难道是那等不通情理的无情之君?你们对朕忠心,朕岂能让你们寒心。这会子,你们恐怕也没心情在跟前伺候。都下去吧。”子端和银月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只重重地叩首,然后才缓缓站起躬身出去了。

      湛凞和闵仙柔相视一笑,才坐下说了几句体己话,就见酉阳拿着一封密信,神情兴奋地进来叩首。湛凞好笑道:“今儿是怎么了?朕的暗卫都成了不能自已的毛躁人?”

      酉阳机灵笑答:“回皇上,奴婢刚听了子端传得皇上和娘娘的旨意,姐妹们都和奴婢一样,心里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皇上和娘娘的天恩。”

      “忠心办事便好。”闵仙柔淡淡笑道:“所来何事?”

      酉阳赶忙将密信呈上,正经回道:“盯着韩亮节的人来回话了,这人半夜偷掘了一具尸体,又在自个破屋中放了把火,想偷梁换柱,让别人以为他已经死了。不过他出来时,被掉落的房梁烧到面容,脸已是毁了。如今他正往南边去。”

      湛凞看着闵仙柔,轻蔑道:“这姓韩倒也不是蠢货,知道被人监视,于是演了这戏,想博取你的同情?”

      闵仙柔没理会她的酸话,含笑道:“这入朝为官之人,有谁是真正蠢到家的?韩亮节此人自视甚高,前晋覆灭之后,他无脸回乡,尽往偏僻之地而去。可我们却能轻易将他找出,这分明就是告诉他,我们派人在监视他。”

      “知道又如何?让他活着,就是为向天下人证明你的清白,否则,”湛凞冷冷哼了一声,“竟敢觊觎我的女人,早该被千刀万剐了。他要安分过日,不再有非分之想,我倒是可以让他苟活。如今他这样做戏,分明就是心怀不轨。往南边去?难道他是想去投靠闵煜?”

      闵仙柔点头道:“被监视了这么久,又经过大殿询问,这韩亮节定然明白自身的利用价值,也肯定知道性命无虞。既如此还要费尽心思掩人耳目,心中定有歹毒谋划。投奔闵煜?这倒未必,世人皆知他不过是个笑话,如今又毁了容,依着闵煜好颜面的性子,怎会待见他?闵炫和他更是怨恨极深。往南而去,只不过是他怕这偷梁换柱之计没演好,仍会引来怀疑监视,以为到了南边不再是大端的地方,我们就没有法子,日子久了自然将他淡忘,这样正好方便他阴谋行事。雕虫小技而已。”她对酉阳下令道:“记住,只要暗中监视,不准让他察觉。”

      酉阳领命而去后,闵仙柔见湛凞仍然面色阴沉,知道这醋味还未散去,刚要打趣一番,复见子端捧着两个密匣进来,不由叹笑道:“今儿什么日子,事赶事,一点都歇息不得。”

      湛凞让子端退下,取出其中密匣的信一看,顿时展颜笑道:“好。赵岩领军大败宇文扬,现今占了安穗城。这唐咸安不愧是一流的谋士啊。”

      闵仙柔夸奖道:“我的凞凞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呢,要不是你的明睿善听,要不是有你的密旨在手,哪会有此次大胜?赵岩也不敢如此行事啊。”

      湛凞一点也不客气,坦然地接受了爱人的赞美,神情颇为兴奋道:“没想到赵岩竟能做得如此漂亮,用诱敌之计引得宇文扬上钩,使其轻率地出了城,入了埋伏之地,导致全军覆没。宇文扬也成了阶下囚。安穗可是闵煜极为重视的第一道防线。将来即使赵润玉不能成事,就凭着有安穗城在,我们进攻孟阳也是事半功倍。”她欣喜赞道:“父皇给我选的猛将啊,谁说赵岩只能是守城之将?我看他的将才不比李朗差。”她又得意道:“这闵煜真是死要面子的人,在滨江城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却派那个什么冯谦良的,来秘密谈和,简直就是和他老子一样,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看不出他那卑劣的做派。这闵煜真是无用之辈,明明还有三十五万人马,不趁着赵岩立足未稳抢占先机,却偏偏派人来和谈。亏得我以前还对他稍微高看一眼,真是惭愧啊。”

      闵仙柔这时反倒一点没有喜色,平静道:“父皇说赵岩是守城之将,必有其道理。何况赵岩此人一向沉稳,极有自知之明,他都认为自己守土有余开疆不足,那一定是没有虚话。此次大胜与其说是靠着赵岩的本事,不如说是因为宇文扬的昏庸所致。圣启初年,天下混乱,你只带着几万人进京,局势何其不明。圣启二年,外有亢藏金,内有范赫、董马,情形何其凶险。一而再,闵煜都是坐失良机。如今你坐稳了皇位,大端也有了起色。凭着一隅之地,又无外援勾结,他何敢与你争锋?做出决战架势,不过是想在和谈多些筹码罢了。”

      湛凞目光闪出光华,自信笑道:“不错,闵煜偏安之心已定,哪里还会有雄心壮志逐鹿天下。”她又瞧了瞧密信,说道:“闵煜想用每年十万白银,万匹丝绸的进贡换取安穗城,可安穗是孟阳的第一道防线,我可不想给他。”

      闵仙柔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接过密信,大致浏览了一番,道:“唐咸安献了‘蚕食之计’,其中可有说须得拿下安穗城?”见湛凞怔怔望着自己,闵仙柔温柔笑道:“唐咸安一定只说过要消耗闵煜国力,却并没有说让你攻城略地,是也不是?你可曾想过为何?”

      湛凞虽不如闵仙柔十分聪慧,但也是极有大局谋略,稍一思忖,便答道:“闵煜既然有了长久偏安之心,就一定要将自己的地盘守得固若金汤,他才能放心。只剩滨江城一道防线,他自然是心里不安的,所以必定会想方设法攻取安穗。如此一来,我将和闵煜提前兵戎相见,那赵润玉的兵就白练了。”

      “南方历来富庶,钱粮兵皆是充足,除了大端,再无外患。反观我大端,北狄虽败,但对我中原贼心不死,李朗的军队不能调动。而范赫也是大患,马老将军守着定昌也不能动。此时和闵煜大战,必会成持久之势。仅靠赵岩的人马和卫绪的京畿卫远远不够。且京畿卫没有实战,实不能指望。如此一来,只能大肆征兵。然我大端,经晋末动乱,民生凋敝,人口锐减,耕地荒芜。此刻正是休养生息增强国力之机。若逼得闵煜与我持久相峙,必使我大端国库虚耗百姓怨恨,又何来壮大之说。三五年后,北狄恢复元气,必再次挥军南下,到时内忧外患尤胜从前。”闵仙柔继续道:“唐咸安和赵润玉的谋划就是想让我大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天下一统。而且天门岭对我们更重要。”

      湛凞猛然一惊,直拍自己的脑袋,怨道:“我怎生糊涂起来?竟也学了小肚鸡肠,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安穗城不过是第一道防线,后面还有滨江城挡着,对孟阳构不成一点威胁,至多让闵煜恐惧不安。但天门岭是我京城面向南方的唯一防线,失掉天门岭,对敌军来说将是一马平川。若是让赵岩既要顾着天门岭,又要守着安穗城,难免分心,兵力也是不足。万一闵煜分兵攻打两地,后果不堪设想。”

      “赵岩是老将了,应该心中有数,现在他定是虚占安穗,实守天门岭,正急等你撤军的圣旨呢。”闵仙柔狡黠一笑,说道:“不过趁机敲些竹杠倒是不错的。”见湛凞好奇地望着自己,她自得一笑,道:“将每年该为每月,再加一条,粮食万石。”

      湛凞顿时笑嘻嘻道:“每月白银十万两,粮食万石,丝绸万匹。也是,再过一两年,我必定收复南方,每年进贡也捞不到多少,每月正好,反正闵煜钱多。只是,要的会不会太多?若是闵煜不答应,岂不又要打仗。”

      “不会。南方贸易繁华,光凭着商人的缴税,闵煜每年就可得几百万两,且那里土地肥沃,一年百万石粮食也是能收到的。我们要的不过是小数目。银两和粮食一分不能让,丝绸的数量,这倒是可以商量。做出让卫绪带兵南下的假象,吓唬一下闵煜,加之其偏安之心,定能成功。”闵仙柔眼神一转,道:“让董世杰和马志洁去谈判,将来若是想除去这二人又没有机会,便可借着此次之机给他们安个通敌罪名。”

      湛凞搂着闵仙柔笑得舒心,“正合我意。”片刻又打开另一只密匣取出信件一看,大笑道:“好事成双。这昌福和董氏姐妹倒有些用处。不到一年,她们倒是挣了不少钱。暗卫借着她们的钱财,鼓动活不下去的百姓起义。现在武威郡乱象丛生,范赫焦头烂额。”

      闵仙柔灿烂一笑,道:“你当初还觉得赦免昌福和董氏毫无意义呢。需知范赫闭关锁城,就是想龟缩武威等待时机。所以对进去之人必极为防范。武威郡又道路难行,若常派人潜入提供钱粮,时日太长耗费巨大,久之定会引起范赫疑心。不如干脆在武威郡安/插人员,赚取钱粮,然后给范赫添堵。这叫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湛凞惊讶感叹道:“我这姨娘是怎样的仙人啊?怎么教出你这样的七窍玲珑心?”她站起,宠溺地轻轻捏了一下闵仙柔的鼻子,道:“你先陪着女儿,我去趟上书房。”

      “等等,赵岩有没有说见到宋耀?”闵仙柔突然一问。

      湛凞一怔,“没有,宋耀素有谋略,大概是趁乱跑了。”

      闵仙柔摇头道:“宇文扬和宋耀有嫌隙,巴不得宋耀行差踏错,好告他一状,所以肯定天天派人盯着。宋耀哪能脱身?宇文扬一败,赵岩便进了安穗,宋耀没有时机逃跑,定是躲在某处不起眼的民居,等待我军退兵。来人,”她话音刚落,申菊低首进来。

      闵仙柔命令道:“让酉阳亲自领人速速赶到安穗,查到宋耀后,格杀勿论。宋耀不死,赵岩不得退兵。”待申菊领命退下,她复又对湛凞解释道:“闵煜庸碌,却不是傻子,此次大败,难免心惊,恐怕又要重用宋耀。”

      “以宋耀之才,确是会让闵煜成为心腹大患。”湛凞很是赞同,人才不能为己所用,杀了是最安心的。

      随后闵仙柔也没再多说,只叮嘱她早点回来用膳。

      湛凞应下了,才踏出清漪宫,立即命章固将唐咸安密宣至上书房。唐咸安急急而来,见皇上气色俱佳,放下心,跪下施礼。

      湛凞将安穗大捷,闵煜求和的事情简略一说,又道:“先生的蚕食之计妙啊。不过闵煜太吝啬,朕将他的求和条件由每年该为每月,再加粮食万石。朕再命卫绪故意做出京畿卫即将南下的假象,施压闵煜。只是朕心里还有疑惑。朕退兵之后,闵煜会不会复又起用韩涛守安穗?”

      唐咸安回道:“皇上算无遗策,微臣佩服。至于韩涛,皇上大可放心。经此罢免,韩涛与冯谦良、宇文扬势成水火,若韩涛再次得势,冯等二人何敢安心?微臣揣度,冯谦良定会将大败推给守安穗的韩涛旧部。韩涛受此牵连,恐怕性命堪忧。安穗还会是宇文扬来守。”其后不久,南晋传来的消息就验证了他的说法。宇文扬一回孟阳就向闵煜告状,说韩涛旧部不满主帅被罢免,勾结端朝,这才致使他大败。再加上冯谦良从旁加油添醋,闵煜大怒,下旨清查重罚,整个孟阳朝廷牵连无数。而韩涛不出半年便冤死在狱中。宇文扬却又回到了安穗。

      不过现下他不想详解原由,因为有更挂怀的事。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鼓足勇气问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赵将军可曾在安穗遇见宋耀?”

      “宋耀的才智你比朕清楚,哪里会让人捉到?你放心,朕会下旨,遇见宋耀,必以礼待之。”湛凞又沉默下来,也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突然说了句,“这一切都是朕的仙仙替朕谋划的。”

      唐咸安不解其意,不敢乱说,只恭敬道:“贵妃娘娘聪慧无双,臣万分佩服。”

      “朕要立后。”皇上这短短的一句,让唐咸安暗自苦笑,他太明白了,刚皇上将功劳都归于皇贵妃,就是告诉自己,皇贵妃和皇上是一心一体。立后势在必行。唯一担心是皇贵妃毕竟姓闵,会引起朝臣非议。现在问计于自己,一来是试探,若自己反对立后,这未来帝师的位置怕是不能做了,皇上也不会再信任自己。二来是真要自己想个对策。唐咸安心思百转,他本不是迂腐之人,否则也不会弃南晋而投大端,但他自小受的教导便是“天家无私事”。主意是好出,可要引起轩然大波,使朝政不稳,他岂不成了罪人?话又说回来,皇上无疑是明君,以女子之身登基,又以女子相恋,将女子充入后宫,更与女子诞下子嗣,桩桩件件,哪个不是惊世骇俗?朝局还不是尽被皇上掌握。这样比较,立后也算不得大事。他拿定主意,恭敬笑道:“皇上可有太后的懿旨?”

      一语让湛凞大笑,道:“朕有唐先生辅佐,何愁天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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