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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六章 ...

  •   圣启四年六月底,选了个宜出行的日子,高旭随董世杰、马志洁踏上了进京的路。送行的当地名流络绎不绝,马车行进极慢。都不用猜,定是高旭四处作态的结果。那张儒雅昂扬的面貌上,不停地转换着表情,有屈服皇命的不情愿,有为董马两家的人情不得不为的无奈,其中更隐着一份能进宫教导皇子的得意。

      马志洁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强忍着厌恶虚与委蛇。好不容易出了河间府,高旭又是要这要那,麻烦不断,最后连董世杰都有些坐不住了。到了七月中旬,京城才影影绰绰出现一行人的眼中。高旭嫌弃还有暑热,非要在离着京城最近的驿站休息一下,等午时过了,才准备上路。眼见快到了京城,董马两人也不想和他置气,索性遂了他愿。只不过没有官文,只能自个掏钱买些茶点。一行人正吃喝着,突然被邻座几人的议论给震住了,这惊天大消息竟让这一行人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原来是皇后被人下毒,生命垂危。

      本来这等宫闱秘事不该闹得京城皆知,只是事情太大,宫中两位妃子的娘家都被抄没了,礼部尚书祁淮冠和阜城知府何亮都被抓起来下了大狱,正着刑部、大理寺同审。如此一来,能不尽人皆知嘛。

      董世杰和马志洁都有些眉头不展。刑部现在是马强当家,这事要处置不好,皇上又该拿马家说事了。而皇后更是姓董,和董家关系直接。听了这消息,二人都是想赶紧进京。

      高旭看在眼中,悔在心中。晋末帝时贪赃枉法成风,他虽略有名声,但家大业大,难免不被宵小盯着。思虑良久才打定主意上京,用自个的满腹文章谋得些靠山。当时朝中的两位权势——董桦父子和马强——都对他的才华很是欣赏,也极力拉拢他。只是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己如何能斗得过这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臣。何况当时的情形他又看不清,闵氏究竟是谁即位真不好说,万一投错了阵营,家财不保是事小,项上人头恐怕就要飞了。所以他坚决不入朝为官,凭着在京城混来的名声风光的回了河间府。果然当地的大小官员一夜间变了脸,对他是恭敬有加。他也再不愁会被暗算。如今又是因为的家财的问题而不得不进京,本想着能先安稳下来,若将来能为高家谋个名垂青史的机会那是当然好的,若是风声不对,他立即告老还乡。想来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师父,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脱身轻而易举。可是没曾想,还没到京城呢,朝局便波谲云诡起来。他现在是和董马两家交情不错,又应了董马两家之请来了京城,万一有了什么牵连,岂不因小失大?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做个高傲的模样干脆拒绝,然后再图谋后计。

      马志洁是猜出了高旭的所想,冷冷“哼”了一声,板着脸拱手做了表态,便带着心腹家仆扬长而去。董世杰也想离开,只是碍于高旭在场,不好失了礼数,按下心焦,强笑道:“进京以后,不知先生下榻何处?晚辈父亲一向敬重先生,不如就入住董府,先生以为如何?”

      “董公子若有事,还是先行离去吧,老朽只找个客栈落脚就好。”高旭此刻恨不得躲得远远,忙推辞一番。

      董世杰也无心再劝,匆匆告辞向家赶去。进府后来不及换洗,向下人打听了父亲的去处,赶去了书房。才跨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董平比他淡定多了,示意他稍安勿躁,平缓道:“宫内突然清洗了许多人。如今我们再没人在里面了。为父也不知道现下情势如何。”虽是面上淡然,但语气却是愁绪满满。

      董世杰急了,“爹,这事明显蹊跷啊。难道朝中就没人怀疑?”

      “怀疑又如何?如今她是真正的君临天下,谁敢触逆龙鳞?”

      “那现下我们董家会不会有牵连?”

      “看情形现在还不会。她似乎是借着皇后被毒的事情针对了祁淮冠和何亮,这点为父也是不解啊。”

      “爹您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何亮和祁淮冠都被抓了,董家再落没也不会闭塞到一无所知的程度,只不过内里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据闻,皇后好端端地突然全身奇痒长出红斑,太医院所有御医都去看过了,肯定了中毒。为父本以为她就是想让除去皇后,没想到她反而下旨在延福宫内大加排查,哼,平时也没见她对皇后热心过,这时反倒是紧张起来,分明就是有意为之。只是没想到矛头指向了祁家和何家。延福宫中内有人指认了恵妃和淑妃,这下后宫热闹了,毒是在明华宫内搜出的,可建和宫内却搜出了贴着巫蛊之符的木偶,上面写着公主的生辰,扎满了针。唉,恵妃自己倒霉了不说,还连累了娘家。对了,皇后知道了你和淑妃以前的一些往事,也不知谁和她说的,你最近不要出门,在家称病,”董平终是长叹一声,十分沉重得摇首道:“静观其变吧。不过你替为父请来了高旭,也算功劳一件。你和为父说说,是如何请了高旭的?”

      董世杰无意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想了下,还是说了实情。他也是知道分寸的人,这时董家万不能再出差错了,还是和父亲说了实话,好商量着定夺。毕竟不是爷爷当家的时候,虽然父亲严厉但是骨子里却是最爱惜他的,不像爷爷独断专行能恨得下心啊。

      董平面上虽是平静,眼神却犀利地盯着儿子,半响才道:“我儿想得远啊,皇子五岁不到,你就已经想到了夺嫡?”

      董世杰不知这话是褒是贬,依旧昂首挺胸道:“父亲也知,才她登基到现在,我们董家让步了多少次,妥协了多少次,又被算计了多少次。即便我们隐忍成缩头乌龟,她也会当我们董家犹如眼中钉。父亲,放手一搏吧,否则董家的基业终有一日会毁在你我父子手中啊。”他见父亲缓和,更加激昂起来,“皇子虽名义上不是她亲生的,但实际又是如何,全凭这文章如何做?她能以女子之身登基,那是因为她爹给她打下的基业里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人效忠她,而她又是独女。可下面一代就不一样了,皇子和公主,天下人毕竟还是看重男子掌权的,就这一点上,那个什么公主就先失了一招。若皇子再加以培养成才,天下定然归心于皇子。”

      董平反问道:“你不是不信两个女子能孕育子嗣吗?你都不信之事,那又如何让你身边之人相信,共同谋此大事啊?”

      董世杰一愣,随即冷冷道:“为何不信?既然她说是真的,我就干脆将他们全都变成真。她都能让女子孕育了,私下有个皇子也不算什么吧。何况天下皆知,她在端地那么多女人,毫无廉耻。”

      “那时的靡乱,现在看来更像是糊弄闵踆的障眼法。”董平又是一叹,“只要我儿万事以董家为重就好。”他当初其实是不想争的,可当他父亲决定争时,他也就断了退路。也罢,不争是死,争说不定还能换个光明。

      董世杰见父亲同意了,面上一喜,刚想说出几句壮语豪言来,突听董平又道:“夺嫡,这事你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董世杰立即道:“当初爷爷让皇子入中宫不也是为了这一招吗?儿听爷爷提过一句。”

      “话虽如此,但这也是最迫不得已的一招。”董平猛地严厉道:“除了高旭,此事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那马志洁有没有察觉到风声?”

      董世杰得意笑道:“绝不会的,父亲放心,事关重大,儿子当然要小心。高旭说到底不过是个无权势的文人,想必他也明白,我董家再如何不得势,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的。儿子想,拉拢了高旭,对于此事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董平不再说话,靠在他父亲以前做过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内心却不住地盘算,明日上朝要多向同僚打听打听,夺嫡之事尚早,眼下皇后的事才是要紧。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皇上的用意,现在这形势,后宫两妃对皇上是毫无威胁,祁淮冠和何亮也是不值一提了,怎么就针对了这两家了呢?

      毫无头绪让董平一夜烦躁,清晨早早地洗漱完毕后,便乘轿来到了宫门外,恰好见了马强也到了。两人相视一笑,亲密地并肩入了宫门。

      朝堂上,湛凞听闻将高旭请来了,自然赞赏了一番,随即封了个翰林侍讲学士给了高旭,便没了下文。董平和马强更是奇怪,请个大儒来教导皇子,是件大事。就算是在民间,请来西席,东家也是要面见款待的。可皇上全然不顾礼节,似乎根本没将高旭放在心上,草草有勉力了臣工几句,便退朝了。难道是因为后宫的事让圣上心烦了?他们哪里知道皇上的心情正如春风拂面般愉悦呢。

      一回到清漪宫,换去繁复的龙袍冠冕,湛凞立刻“原形毕露”逗弄起女儿来。小湛滢快两岁了,正是好动的时节,蹒跚走路的样子甚是可爱。湛凞欢喜地都不知该疼爱如何是好,恨不得掏心掏肺。

      这可让闵仙柔曾经吃过好一阵“陈年老醋”,现下还是不禁酸溜溜道:“这会儿你该是在上书房批折子,跑到后宫来作甚?叫臣子们说你不理朝政。女儿要是被你养成娇宠的性子,你可别怪我。”

      湛凞眉开眼笑道:“不是你教我吗?不要紧的折子出来粗略看看就行,如今也没什么大事,那些不打紧的事压一压也好,省得那些朝臣们见皇帝太勤政而给我没事找事做。”

      闵仙柔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前阵子几个没眼力的溜须之辈上书请求选秀的事。不过这事虽闹的动静大,但重臣都没参与,受罚的也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臣工,故而也没引起什么非议。可此次这后宫之事,若依着湛凞的性子来,怕是要让人多有议论了。想到这,眉头便有些微蹙。

      湛凞看出端倪,笑着搂住爱人,道:“你就安心等着做我的皇后吧,其余的,一概不用担心。真是舒心,本想先除了何女,结果竟是一网打尽。只是可恨那祁玉恵,竟然用巫蛊之术诅咒我的小公主。”

      “咱们女儿自有神裔庇佑,你不必担心这些旁门左道。”闵仙柔淡然笑道:“只是你若执意立我为后,免不了被有心人口诛笔伐。我也不在乎那些虚名,用皇贵妃之名行皇后之事也是可行。”

      湛凞断然拒绝,“若是到现在,我还不能选择自己真正的皇后,那你的凞凞也真是太无能了。”她突然转了话题,“和你说个有意思的事。武青昭来了密折。马英初时还不服赵润玉,提出了比试,双方各领一百人安营,谁先拔了对方军旗为胜。武青昭做裁判。赵润玉连番使了声东击西、欲擒故纵、调虎离山,结果马英被晃得晕头转向,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不但军旗被拔还全军覆没。不过这马英也是磊落,自此后对赵润玉心服口服。武青昭在折子还说,这马英似乎对赵润玉还生出一股钦慕之情呢。”

      闵仙柔知道也劝不进去了,只好顺着她的话题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赵润玉可惦记着家里那位呢。”

      湛凞幸灾乐祸笑道:“家里那位她那个娘可不乐意,马英恐怕最合老太太的眼。我就喜欢看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杂事,比戏上演的还精彩。”

      闵仙柔娇嗔道:“你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她抱起女儿,慈爱地给女儿拭去汗水,又道:“后宫现下你打算如何处置?”

      “除去呗。就叫申菊去。”湛凞扭头对申菊笑道:“今晚就照计划行事吧。朕不想在宫中见到这些人了。”

      “遵旨。”申菊笑着施礼退了出来,带着几个暗卫捧着一壶鸩酒先来到建和宫,这里早被团团围住,萧条中透露着死寂的悲凉。祁玉恵早已不复见当初进宫时的如花美貌,整个人透着绝望的憔悴,一见到有人来了,先是一喜,又见那白瓷如遇的酒壶,立刻大喊大叫疯狂起来。

      申菊也不阻止,只等她哭喊累了,才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竟敢害我家小主子,自作孽不可活。”

      “她闵仙柔不过是前朝的亡国公主,还是个失婚的女子,凭什么,凭什么独宠后宫?不过就仗着生了个公主。皇上也是女人,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苦楚?我虽样貌不如闵仙柔,但好歹是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不过是想得到一点皇上的垂怜。皇上竟然要一个别人娶过的破鞋,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呸,破烂货,破烂货,皇上被那狐狸精的样貌给迷住了,等三年五载,年老色衰,我在地府睁大着眼睛看着这妖妇的下场。”祁玉恵的声音嘶哑地如同乌鸦,满腔的不甘怨毒就这般桀怪地倾倒出来,许是知道自己已经再无退路,语言间更是污秽。

      申菊面无表情,口气甚是不屑,“好笑,如此口不择言也自称大家闺秀?我家主子的才智岂是你这等俗妇所能想象的,前朝凶险之地对我家主子来说不过儿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尽在掌握。别说那些宵小,就是晋末帝,哼,也休想碰到我主子一根头发。我家主子最是白璧无瑕,这世上也只有皇上能配得上我家主子,当然也只有我家主子能配得上皇上。”

      祁玉恵突然疯狂起来,“只有你家主子,你家主子?原来如此,朝露阁中屈指可数的几次临幸,一定不是皇上了。那闵仙柔如此放肆地把持后宫,就不怕皇上知道?”

      申菊讥笑道:“皇上是亘古未有的开国明君,对我家主子可是一心一意。可不像史书上那些个所谓的痴情帝王,写个祭文,立个墓碑,然后洒泪吊唁一下,便被吹嘘成专情无二。哼,还不是照样后宫嫔妃无数。我们皇上可不一样,对我家主子那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祁玉恵神情陡然萎靡,口气又是绝望又是凄凉,“是啊,我又忘了,咱们的皇上是女人。也是,没有皇上的默许,闵仙柔一个亡国公主,哪敢如此在后宫放肆。”

      申菊嗤笑道:“恵妃娘娘还是赶紧喝酒吧,等会好在黄泉路等着您爹娘团聚。”

      祁玉恵猛地惊恐大喝起来,“不关我爹娘的事,是我一人所为。”

      申菊狠道:“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祁府的心腹小厮早已招供了。借着你娘进宫的机会,你竟托你娘去宫外打探巫蛊之术。你娘回去后和你爹商讨,结果那位祁大人只片刻就答应了。从巫婆那儿找来个木偶,还须得被咒之人的发甲和生辰八字。可你接近不了小公主,又听从巫婆所言,找个最靠近小公主之人,寻着公主的生气,每日子午两时在贴上公主生辰的木偶上扎针九九八十一下,连续四十七日后,再叫巫婆施法镇压,那害人手法便可完成。可惜,你没法收买清漪宫中之人,思来想去,只得自己亲自上阵,每日间怀中揣着木偶,借着散步靠近清漪宫,找个隐蔽之处施法害人。对了,自小在你身边的贴身丫鬟说,本来你是想让她去的,只是一个宫女每日接近清漪宫太引人注意,不如您啊,旁人看着你每天间在清漪宫附近,一定以为你是想借机寻皇上的面。”她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别费口舌了,事到如今,没人能救您,您还是早点上路吧。”说罢,转身离去,耳边只听到祁玉恵凄厉地哭喊:“女人都是命苦,身如浮萍命不由己,谁不想求个一心人,可是到了这皇宫,不争上一争,结局还不都是个死?”

      申菊只是冷冷哼出了声“蠢”,然后带着出来的手下又直奔明华宫。相较于祁玉恵的激烈,何淑宁倒是平静许多,不由得也让申菊赞道:“淑妃倒是好定力。”

      何淑宁惨然笑道:“本就是欲加之罪,我又何必做那无用分辨。”

      “既如此,就请淑妃领旨饮酒吧。”申菊淡淡道,这淑妃还是胆怯了,还是自家主子有气魄啊。又听何淑宁哀然道:“身如浮萍命不由己。皇上即是女子,却不明白我们身为女子的苦楚。”

      申菊不禁眉头一皱,好笑道:“又是这句话。恵妃死前说了,想不到淑妃也不能免俗啊。今儿奴婢心情不错,看在你不哭不闹的份上,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但愿来世你能做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她顿了一顿,道:“你可知礼部柳侍郎家的女公子柳玉陵?”简短地将事情大概说一遍,又笑道:“不认识柳玉陵也罢,董姝韵你该知道吧。”又扼要的说了说,见何淑宁已然震惊地没了反应,这才冰冷大笑道:“后宫是什么地方?自古以来,那是天下最大的火炕。你父亲本是个六品小吏,为何将你送入京城,又为何将你送入宫,你心里明白,他为的还不是一己私欲,何曾真正爱你如宝?你进宫时董家的势力,你是知道的,董世杰明明有能力将你留住,却置你不顾,又是为何?还不是为他董家利益,你心上人何曾真正爱你如珠?你呢,就算再如何身不由己,也可明辨事理为自己抗争,可你在初进宫时言语挑拨,时常想着算计。要不是董姝韵心里有章法,后宫岂不又无宁日?你这般作态,又何曾是真正爱护自己?所有人都拿你当枪使,连你自己也是这般认为,还想着让咱们皇上怜惜你身为女子的苦楚?笑话。”

      何淑宁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几度变化,最终也是平静笑道:“是啊,痴情女子古来多啊,外面的那些人千算万算,终究是失算了。”

      申菊点头道:“就你现在这份淡然气度,可比那恵妃强多了,若是碰到个男皇帝,断断会有出头之日。可惜我们皇上那可是忠贞不二的专情女子。”

      何淑宁接过酒一饮而尽,大笑道:“来世还做女子,定要为自己谋划一番。”

      自有人收拾残局,申菊不再逗留,又去了延福宫。董姝韵正因为身上的毒煎熬着,一旁的昌福心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在见到申菊后,还是吓得脸色白了白。

      申菊将一个小瓷瓶扔给昌福,望着董姝韵笑道:“这是解药。皇上有旨,让奴婢都解决了。所以,你这个皇后也做到头了。我家主子的懿旨,三天后,董姑娘、昌姑娘,就可以出宫。主子还说,她给你的承诺可是做到了,希望董姑娘好自为之。对了,”她突然笑着调侃道:“也许该叫昌夫人了。”

      董姝韵和昌福一脸惊愕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申菊离去而忘了叩谢圣恩。

      圣启四年七月二十三,皇后薨,谥号为敬贤,入葬皇陵。只是皇上一向节俭,也没太过的繁复礼仪,更没有什么大赦天下的举动,故而百姓也没觉出什么异样,只是茶余饭后说上两句而已,天下依旧平静。不平静的只有董府的两父子。董平虽不如他父亲,但到底在官场上历练了许多年,虽万万没想到女儿会背离家族而去,但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更加约束儿子和府中下人,不准有任何妄动之举。这下憋屈的董世杰愤懑无处发泄,明明看到了未来夺嫡的一丝曙光,却让皇后的骤然去世打了当头一棒,只得重新呼朋引伴酒色为乐。董平心疼儿子的苦楚,现下也只求儿子不要惹事,所以只命心腹小厮看着,也不愿多加斥责。朝中的那些前晋旧臣们眼看着皇上的铁腕手段,哪敢多言,个个做起缩头乌龟,一时反而让朝堂上呈现了祥和气派。

      圣启四年七月底,一辆马车趁着夜色秘密使出了京城的北定门。到了送行的十里长亭,又有一辆马车和几个人正候着。赶车的人见到领头站立的一人,立即跳下车跪下施礼。领头的一摆手,示意赶车的起身,然后径直走到过来的马车边,一挑帘看着里面的二人,面无表情道:“酉阳奉娘娘的懿旨,来送你们。”

      车里的董姝韵握住昌福的手,下了车,道了个万福,谦卑地笑道:“姝韵和昌福谢娘娘大恩,此生此世唯娘娘之令是从。有劳姑娘了。”

      酉阳还是神色不变,指指后面站着的五人道:“这些丫鬟婆子是服侍你们的。那个老者是你们的管家,这赶车的就是你的小厮。此去下风城,你们好自为之。”她又指着另一马车,道:“那是皇上和娘娘的恩惠。”

      董姝韵顺眼看去,两个似乎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过半百的婆子也有两个,一个须发花白的瘦弱老者微微驼背。可是她深知人不可貌相,就这样五个平常到极点的人却是安插在她们身边的眼线。只是不知那辆马车上是谁?正猜测着,又听酉阳道:“快上车吧,别误了时辰。”

      董姝韵和昌福到了谢,在酉阳的指示下上了另一辆马车,愕然发现车中正坐着的人是董姝晴和两个襁褓中的婴孩。酉阳嘴角微翘道:“皇上口谕,准许昌福同娶董氏二女。对了,这两个婴儿都是弃婴。本想找男婴给你们充作子嗣,只是如今还是重男轻女,一时间只能用女婴代替。若是不想让外人因为子嗣而给昌家说媒纳妾,这女婴还是得充作男婴养。”说罢,便离去了。

      马车行驶了一段,昌福才涨红了脸对董姝韵道:“书儿,我只对你——”

      董姝韵握住她的手笑着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眼神又看了姐姐,也是安慰的点头笑着道:“姐姐放心。”她是绝不会因此对姐姐不满的。

      “妹妹放心。”董姝晴也是柔和的点头笑着,她也是绝不会因此而心生不该的念头。这姐妹俩其实心里都明白,皇上虽派人监视她们,但还是不放心,既想要她们团结对外,又不想让她们太过团结而脱离掌控。二女侍一夫,就算在如何姐妹情深,也总会多少有些嫌隙。皇上竟算计到这般地步,可见其心又多可怕。

      可昌福不明白,见姐妹俩但笑不语,更加尴尬。董姝韵见状,转了话题道:“姐姐这几年过的还好?”

      董姝晴聪明得很,顺着话语道:“也算不错,虽被关着但却没人骚扰,清闲得很。我原不知为何让我借着假死被放了出来,还以为是上次大殿指证韩亮节有功,皇上才放过我的。后来听说妹妹是曾求皇上善待姐姐的,姐姐实在感激。”

      董姝韵叹道:“姐姐快别这么说,董家除了娘亲,也就只有姐姐带我最好。”她将这几年发生的事略微说了一遍,直听得董姝晴垂泪不已,哭道:“爷爷也太过狠心,毁了我不说,就连妹妹也不放过。我们姐妹哪里是他的亲孙女,就是他‘锦绣前程’的筹码。”

      董姝韵也是心酸,“罢了,都过去了。如今你我姐妹总算逃出那里,也算幸运。”

      董姝晴也知道继续这个话题不合适,转而道:“我听说武威郡所有的关口都关闭了,只有范赫亲信的商队才能进出啊。你们可准备好了?”

      董姝韵叹气道:“上面的意思是下风城周围盛产药材,让昌福充作药商混进下风城,快到时自有人接应。这几日她都努力在记背药材呢。我以前还愁着没人商量,正好姐姐来了。”姐妹俩嘀嘀咕咕详细商讨了一番。

      七月底,下风城近在咫尺,一行人在接应者的引领下在附近的农户暂时歇脚。子夜时分有一普通农妇打扮的女子悄声进了农户,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现在的武威郡所有城郭的军政大权均由范赫的心腹将领把持,重中之重的下风城和近乡关更是由范赫的左膀右臂驻守。把守这下风城的大将叫许明,是范赫的死忠,也是有些本领的,将城池守得密不透风。照着情形。进城本是无望的,不过巧的是许明最信任的一位心腹校尉偏偏和昌福有些干系。此校尉叫郭忠义,是下风城以北的郭家村人,和昌福家的昌家村离得不远,他父亲是当地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颇有些名声,常有人找来写些书信契约之类的文书,久而久之,这郭秀才便受到当地人的尊敬,人人都称呼声郭爷,而昌福卖入大户人家也是郭秀才写的契约。后来郭忠义投军当了许明的心腹,这郭爷也被接到了下风城,做了私商。

      所谓私商那是相对于范赫亲自任命的商队而言的。武威郡本是贫穷之地,再加上闭关,更加是物资匮乏。就算不管百姓死活,范赫他自己的一大家百来口人那也是要奢靡过活的。故而范赫想出了这个法子,让可靠之人成立商队去外行商。可他范赫舒服了,他手下的将领也是三妻四妾一大家,也要享乐过活,于是便个个悄悄成立了自己的私商。许明的私商就是由郭忠义全权负责的,这可是个流油的肥差,当然不能外流,郭秀才也不甘心白白失了钱财,便做了私商的领队。可如今世人皆知武威郡闭关,商人的心思更是灵敏,心知这些武威郡的商队是急需大量的物质,所以都哄抬自家物价,压低对方物价。而这郭秀才本就不会行商,好几次都是用多出几倍的价格买回了次品,弄得许明十分不快,最近一次都放话出来要另寻他人做私商。郭家父子也为这事焦急。而今晚落脚的村庄便是郭秀才的私商必经之地,算来后日便可遇到回城的郭秀才。

      昌福还有些雾水,但董家姐妹却都听明白了。那名农妇明显只是来讲明情况的,所以说完就走了。董家姐妹商量了一晚,又精心叮嘱了昌福,只等着郭秀才上钩。

      后日午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远远十来匹马托着货物缓缓而来,最后的是一辆马车。马车快到了昌福所住的农户时,不知从哪儿惊了一头牛冲撞过来,一时间人喊马嘶,赶车人见躲不及,赶紧将车里坐的人拉了下来,跑得远远的。村里围观了许多人,昌福混杂在其中,不引人注意的来到了车里下来的人身边,故意惊呼一声,“郭爷?可是郭爷?”

      那人本来是惊吓不已,此刻有点愣神,顿了一下才转头看着昌福,讶异道:“你是何人?”

      昌福激动道:“真是郭爷,我是昌家村的昌来啊。”她假借了她死去的哥哥名字。郭秀才显然是知道昌家村,却对昌来很陌生。昌福赶紧又道:“我爹娘曾经还想让您教我读书呢,我还有个妹妹叫昌福,以前过周岁还请过您起名呢。”

      郭秀才恍然大悟,请他给孩子起名的人多了,他记不得,但是昌福他却记得最清楚,昌家村瘟疫唯一的幸存者,还是他做主写下契约将昌福卖了。不过他又疑惑起来,“我记得昌家村没有活口了?”

      “我当时只是憋过气去,就被扔到了乱坟岗,我也是命大,义父行商路过将我救下,自此后我便随着义父回了豫平。郭爷要是不嫌弃,咱们进屋说,也给您压压惊。”昌福昨晚还怕郭秀才不理会她,但是董姝韵却笑着说,这郭秀才就算看不起你这人,也会看着你这身绫罗绸缎的衣服而给你面子的。

      果然郭秀才羡慕的打量下昌福,欣然进了屋,寒暄了几句,听闻昌福是做药材生意想回乡定居,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询问起来。

      昌福毕竟在宫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到底不会太过单纯,演戏还是不费劲的。她将昨晚说好的话重复了一遍。大意就是他昌来随着义父回了豫平后当了杂役,因为老实勤快得到赏识便被认了亲,长大后义父索性将两个女儿嫁给了他,现下生了两个男孩。他是一直想回乡祭祖定居,只是毕竟是女婿不好开口。年初岳父母都去世了,他才做了主,变卖了田产带着妻儿回来了,哪成想却不得进下风城了。

      见郭秀才频频点头,昌福见时机到了,拿出一封银子,笑道:“区区百两纹银,还望郭爷帮忙,即使不去回乡定居,也请郭爷帮忙让我能回村修个祠堂祭拜先祖,寻找亲人。”

      郭秀才见了银子眼睛都放光了,笑容满面替自己揽功,将昌福的儿时说得十分可怜,又说自己是为了救人一命才无奈将昌福卖了。昌福心里到没什么感觉,只是在屋后的董姝韵听得直咬牙,分明就是私卖人口。

      昌福做出听到亲人的激动表情,将银子推给了郭秀才,再三请他帮忙,但是郭秀才到底是有些见识的,虽收下了银子却不敢轻易答应,只说三天后给答复。

      昌福有些不安,董家姐妹倒是胸有成竹。三日后,郭秀才领着个颇为精明的青年男子来了,那男子先没有自我介绍,反而是套起话来,有时故意将昌家村一带的河流山脉说错。昌福那时虽年纪小,毕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些时日又经过特别培训,对家乡是印象深刻,遂皱着眉头将错误一一指出。之后男子才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名讳,正是郭秀才之子郭忠义,他是存着私心的,听父亲说了情形,便立即去汇报了许明,想着让这姓昌的和父亲一道做这私商。

      那许明也知道,武威的商旅在外商眼中都是“待宰肥羊”,买卖确实不好做,所以嘴上对郭忠义发火,心里也是无奈,再找个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谁叫那位太守大人突然想起来闭关的。可私自带人进城虽问题,但万一是个奸细什么的,给下风城带来祸害,他可就罪无可赦了。

      郭忠义太明白上司的心里,主动提出去试探,又劝说道:“将军请想,姓昌的只是商人,不过是用他替您买卖货物。又不让他靠近军营要地,他能做什么坏事?何况属下定会派人监视的。您也知道如今咱的商旅都很艰难。不如借着姓昌的门路谋个出路。”

      许明只思考一会便应允了,时局太艰难,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妻妾儿女跟着自己过艰苦日子吧。他听说过湛凞当初是如何利用细作进了京城颠覆晋朝的,但是他们范家军可不一样,十几年来刀头舔血的日子,都是打出来的队伍,对太守可是忠心耿耿。细作是肯定混不进军队的,那名商人只准他行商,不准做其他事,再派人盯着,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上司一点头,郭忠义赶紧领命去办。试探之下,见没有任何问题,又见昌福带的下人小的小老的老,便没有再注意,又回城安排了,趁着夜色将昌福一家请进了下风城,安置在一处客栈。只是深受闭关的影响,客栈根本没客,实在有够破落。

      都安置好了,昌福拥着董姝韵睡下后,才悄声问:“这么顺利?不会有诈吧?”

      董姝韵贴着她的耳朵道:“不会,他们没办法行商,想借着你的门路呢,你别多心。”

      昌福放心道:“你说这武威郡都穷成这样了,做生意又被欺负成那样,怎么还有钱去购买货物?”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说武威郡有个金矿。”

      “可是光有金子没粮食又有何用?皇上只要不准和武威商旅来往,还不是能将范赫困死。”

      “你就不懂了,这正是皇上的精明之处。人为财死,尤其是商人,谁能抵得住金子的诱惑?即便官府禁止和武威郡通商,那私下也是禁不绝的。无商不奸,不如任由商人自己做主去祸害武威商旅,你想啊,一担茶叶或一匹丝布也许只要十两纹银,但遇到武威的商旅,往往抬价到百两,他们不想买也只能买,谁叫武威郡贫乏呢。而官府坐收税银,还能充实国库呢。而且金矿听这是好,但实际开采极其艰难。皇上何必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弄得民怨鼎沸。不如等范赫开采后,从商旅手中赚过来。”

      “那皇上就不怕养肥了范赫,以后不好处置?”

      “你看那粮食、药材、盐铁、马匹之类的物资,何曾入过武威郡?要是有人敢交易这些,早被砍头了。买卖的都是些丝绸、瓷器、珠宝之类的奢华物罢了。对了,进了这里后,旁的不要管,要你做什么,只有人吩咐。还有你要处处高调。”见昌福不解,董姝韵解释道:“你见过哪个细作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

      昌福恍然大悟,安心地搂着爱人睡去了。

      此后的时日,昌福果然照着董姝韵的吩咐处处高调,先是回乡祭拜了先祖修了祠堂。又置办了一处颇大的宅院,四处买人进府做工。后到当初买自己的人家借口赎妹妹大闹一场。再更是高价挖来了几个有水准的大夫开了个药铺坐堂。这其中,她又做成了两笔生意,让许明十分满意,虽然仍是价高的离谱,但好歹都是上品货物。

      这一来,许明倒是不疑心了,却很是头疼,闹得人尽皆知,这私商还怎么做?万一给范赫知道了,他脑袋就得搬家。于是让郭忠义去说了一下。昌福按照董家姐妹教的,请来郭秀才,趁机和郭家父子结盟,做私中之私,夹带自己的药材出去贩卖。武威郡山多,珍贵药材颇多,正好赚钱。郭家父子贪财当然一口答应。昌福顺势与郭忠义结为兄弟,改口叫郭秀才为伯父。郭家父子傍上了财神,自然也是乐不可支。自此两家走动颇为频繁,董家姐妹更是将郭氏家眷哄得是团团转。有次喝酒,昌福听郭忠义说,范赫给心腹将领的奖赏都是一箱箱的黄金。不由得第一次生出鄙夷之心,用钱来笼络人心,范赫果然比皇帝差远了。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重阳,昌福一家也不想出去登高,索性在家里过节。重阳习俗有赏菊、喝菊花酒、吃重阳糕。一家人吃吃喝喝兴趣盎然让昌福十分满意。只是吃到重阳糕时,昌福直直摇头道:“这味道太差,哪里及得上以前我吃的。”董家姐妹知道她以前是皇宫尚食处的,均笑道:“你以前不是有手艺?去弄一两个给我们瞧瞧啊。”

      昌福立即起身,笑道:“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直向厨房而来,却里面只有个瘦弱厨娘在烧火,于是命令那厨娘道:“去拿些面粉鸡蛋酥油来。”

      那厨娘低着头颤颤站起,微微抬了头,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直到贴身丫鬟来喊,这二人才回过神。那丫鬟就是当初酉阳给指派的,见这情形微妙,待昌福失魂落魄一走,便立即制住厨娘将其关到了个隐蔽的房间,回去后又对董家姐妹说了。董家姐妹觉得蹊跷,互相对视一眼。董姝韵起身将孩子交给姐姐,拉着昌福回了房,问道:“到底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瞒,这里凶险,稍有差池全家性命不保。”

      昌福一脸灰白,“是淮儿,她瘦多了,憔悴多了。可见是过的不好。”

      董姝韵心里一紧,照着丫鬟说的,必定是认出昌福。她定了定心,问:“你当如何?”又见昌福失魂落魄地直摇头,便知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得先宽慰了几句,又去找姐姐商量。姐妹俩自然知道昌福身份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她们的意思都是灭口。可昌福和那厨娘毕竟是八年的情分啊,会不会对她们有所怨毒?商讨一番,她们还是决定将此决定告诉昌福,就算有怨毒,也比泄露身份全家丧命要好。

      昌福听闻,低着头浑身哆嗦,眼泪不住地流。董姝韵并不上前去安慰,只强迫她抬头,盯住她的眼睛,苦涩道:“想想这些天过得日子,你有妻有儿,快活吗?但是你的身份只要泄露一丝风声,你妻儿的下场,你可曾想过!我知道,你的淮儿是个好女人,她不会说出你的事情的,但是万一,她酒后、梦中、不经意间,稍露口风,我们可就没有活路了。也许比死都惨,就凭我和姐姐的样貌,你觉得能免于欺凌吗?说不定还会被卖发配官卖,你想过这些没有!”

      昌福终于止住泪水,死命地咬住嘴唇,狠狠地点点头。晚上时,厨娘被带到了一处奢华的屋子,桌上摆满了佳肴,昌福正含笑望着她。她一晃神,低头瞧瞧身上的衣服,眼泪落下。

      昌福温柔地拉过她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亲自给她斟了杯酒,怜惜地问,“淮儿,你可好?”一语说完,也是泪流满面。

      两人对哭了一阵,方才渐渐收了泪。之后又说起以前在宫中的趣事,不由地又笑了起来。只是说到出宫后,淮儿眼圈又红了,哽咽着说了经历,原来她回乡不久便被父亲许给了一户屠户,新婚夜没有落红,从此被丈夫打骂不止。后来生了个男婴,原以为延续了夫家的香火,处境会好转,却不料,丈夫更加变本加厉,说孩子不知是谁的野/种,对她更是虐打。她实在不能忍受,正巧见有大户招厨娘便来了,如今丈夫见她能拿钱回去了,对她态度稍微好些。

      昌福听得心疼,又落下泪来,“都是我害的你,早知你要出宫,当初就不该和你肌肤相亲的。”

      淮儿哭得伤心,“别这样说,我早后悔了,早知是今日这情形,就该和你老死在宫中。想想当初,你是何等疼我,我就是个不知福的,辜负了你,辜负了咱们的誓言,就是该受罚的。”

      听到这,昌福拿起酒杯的手直颤抖。淮儿按住她的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得凄苦,“如今谁都知道武威郡和朝廷不对付,你突然来到这里,还扮作男人,又有妻有子,我也是宫中待过的,什么没听过,即使你想留我,你们那些人也不会留我的。能在死前看见你,我也心甘了,是我对不起你,自作自受的。只求你善待我儿子。”

      昌福抱住淮儿隐忍大哭,等回到屋中,见董家姐妹正等着她,不由地又是滚下泪珠,沙哑道:“都是为什么啊,明明谁都可以来的,为什么要我来这里?”

      因为这关系到闵仙柔的威严,身边人看见娘娘言出必行一言九鼎,看见娘娘都能说服皇上将皇后送出宫,谁还不尽心尽力地给娘娘卖命。董家姐妹明白这个道理,可这时如何对伤心欲绝地昌福解释。董姝韵只能紧紧抱住昌福,不住地安慰她。

      董姝晴悄悄地出去了,对贴身丫鬟道:“那个淮儿的丈夫和孩子都除了吧,就和昌福说,给了银钱,他们都回乡了。”这也是偷听了昌福和淮儿的谈话后,她和妹妹商量好的,不然的话昌福经常去看望一个厨娘的孩子,还不引人生疑?干脆斩草除根。

      此后,昌福伤心了几天,也算是想开了,毕竟现在她的家人才更重要。而监视范赫的暗卫并没有要求昌福做什么,只是利用她进出下风城方便,将情报轻松送出。武威郡的军力部署,范赫的一言一行,甚至三餐吃得是什么,宠爱什么小妾,皇上都一清二楚。

      一晃到了圣启五年三月,圣旨下,高旭正式成为皇子湛荣的师傅,将文华殿作为读书之地,而陪读的竟是董世杰六岁的小儿子董昭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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