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是野兽》丸子君

8、第八章

　　胡辰提议共进午餐，但被孙婉婉直截了当的拒绝。可其中两者所理解的含义却是南辕北辙。
　　孙婉婉打从心底不喜欢胡辰赤/裸裸的目光以及张扬的谈吐。这份不满也就自然而然地升高成为对于衣着打扮的种种嫌弃。

　　而胡辰则认定孙婉婉的行为是一种矜持的欲迎还拒，以退为进。他踌躇满志，拟定了通盘计划，意气风发地想要让这个外表看起来柔美可爱女孩彻彻底底地拜倒在物质之下，进而整个人都属于他。

　　至于要怎么做，胡辰觉得，排场越盛大效果自然就约好。
　　于是在接下去的一周中，不管孙婉婉有没有上班，每天都有顺丰速递的小哥，笑眯眯地出现在图书馆前台唱名：“孙婉婉小姐在吗？有快递，请签收。”

　　一开始是绝代佳人的丝巾，防晒帽或者上海故事的遮阳伞；
　　隔天便送来2%米菲限定单肩包和欧时力的新款夏装；
　　周三没有动静，可周四正值孙婉婉当班，则签收了StellaLuna的凉鞋和SEPHORA的礼盒……
　　这些东西，她并没有拆封，而是统统面无表情地塞进问流通部借来的，装书用的大麻袋里，丢在角落，眼不见为净。

　　孙婉婉打从心底厌烦胡辰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只是手机上储存的对方号码已经被删除，她不得已打座机去公司，从门厅小姐转接到第三秘书，却被告知：“胡总出差去了，大约下周才会回来。”
　　孙婉婉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做了那些艳羡钱财，眼巴巴地抱着这位少爷大腿不放松的女人呢？

　　就连谢佳悦和周晓娜也对胡辰这套追女仔把戏嗤之以鼻，纷纷问孙婉婉：“你该不会就这么心旌摇荡，准备委身给那个暴发户了吧。”
　　“没，图书馆员也是有尊严的。”虽然在现实社会，尊严或许只是小数点后好几位的卑微排名。

　　“就是，你看看送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周晓娜看不下去，“这是在侮辱孙婉婉你呢，还是在测试你的品味？不是家族企业还期货投资的么，那就叫秘书今天卡地亚的三色指环，明天蒂凡尼的六爪镶嵌戒，后天梵克雅宝啦，伯爵的钻石手表送过来！那时候还能考虑是不是和他吃顿饭，就这些东西哦……啧啧啧，孙婉婉，胡辰明显就是把你看成物质小姐，还是拜金拜得特别低端的那种，太欺负人了。”
　　正热火朝天地在□□上声讨呢，这位声讨对象就又闪亮登场了。

　　今天是周五，大约认为第一阶段的追求可以告一段落，胡辰使出杀手锏，预定了99朵香槟玫瑰送来图书馆。
　　孙婉婉这辈子还没有收过花，99朵一直都是理想中一个圆满的数字。要到如今真的捧在手里，她才知原来美丽的花束挨挨挤挤成这样一团，是毫无美感可言的。

　　但正主没有出现，孙婉婉没必要对着速递员横眉冷对。她还是客气地收下花，但当着众人面，转手扔进麻袋里。

　　这件事没法再拖，她想，必须好好地解释清楚。
　　拎起电话，原本想打给胡辰，可按下一组数字后她还是放下了。
　　转而咬着嘴唇，给叶明勋发短信。

　　送花事件闹得很大，几乎是全馆上下人人皆知。先是宋美佳阿姨乐颠颠地跑来，不住夸赞：“现在的男孩子真是热情奔放又直接呢，小孙你说是吧。原本以为傅庄明对小桑的付出已经是极致，没想到这强中还有强中手呢。”
　　孙婉婉只得报以温柔的笑，因为是局外人，所以所说的话从来都是浮于表面，无法探彻灵魂。
　　当然，也全然没有这个必要。孙婉婉觉得，在图书馆里她已经妥协得比别人少得多。
　　等到了下午下班的时候，馆内工作人员纷纷出来打卡，就连馆长也乐呵呵地提醒：“小孙，谈恋爱浓情蜜意是好事，可也不要打扰到本职工作哦。”
　　“放心吧馆长，我会去和他说清楚的，保证不会污染图书馆。”

　　□□系统是在四点统一关闭的，平时值班到闭馆时间也是为了考虑应付突发事件。孙婉婉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抽屉上锁，就将一切都托付给蒋家旻。
　　“万一碰到奇怪的人，处理不了，找方毅成就可以了。”

　　然后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时间是五点半，叶明勋倒也准时。
　　孙婉婉让他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自己则拖着麻袋里的东西坐电梯下楼。
　　门打开后就看见叶明勋倚着车门，抬起头眼前一亮的表情，却在看到孙婉婉手上的东西后，暗淡了下去。
　　好似夏日的线香花火。

　　“孙老师，我还以为你想通了，要和我去约会。”这句话，半真半假的最难应付。
　　“是要去约会，可惜不是和你。”
　　“那我干嘛还巴巴地凑过来，是嫌烛光晚餐的蜡烛太昏暗，看不清对方是白马王子还是唐僧吗？”

　　“叶先生你搞清楚哦，我是发短信给你没错，可是最终来不来，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哦。”虽然觉得自己这么说很卑鄙，可表面上孙婉婉依旧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
　　叶明勋没有再反驳，而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让孙婉婉无端由地惴惴不安，并且潜意识里认定自己伤害了一枚大龄纯情少男。可是，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这样的，要让她道歉，实在说不出口。
　　“好了，处理这件事用不了多少时间的。接下去，我会请你吃饭。”
　　“所以说，你还是再和我约会呀。”叶明勋帮着将东西放到后备箱，又让孙婉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这是一台高阶三厢休旅，车厢内部设计合理，装饰简约。
　　孙婉婉有些意外：“没想到当年你赚了这么多钱。”赔付天价违约金后还能买车，还能无忧无虑地做家里蹲到如今。
　　“没，这台车是问宋十江借的。”

　　“潮出版社老总？”这个名字不仅听朱晓晓念叨过好几次，中文阅览室也有在封面印制大头照的自传，报刊里的财经文艺杂志也配发过好多次专题采访，所以并不陌生。
　　“对。”叶明勋的回答稍稍有些绷紧。

　　“这么看起来，叶先生你的确是脱离苦海，要展开人生事业第二春了。”企业老总都舍得将爱车出借，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信号。
　　“要是朱晓晓拍着胸脯和老总保证说，孙婉婉的书可以大卖百万还有海外版权什么，我觉得老板一定也会乐意把车子借给你。”
　　说穿了，都是利益驱动问题。

　　孙婉婉却不以为然，“利益驱动好啊，至少可以让你吃饱穿暖，丰富文娱生活，推动社会发展吧。你也就失败了一次，现在倒也算是病病歪歪地站起来一半，就得感恩戴德过去的那些，不过就是在你身上留下疮疤而已。”
　　“看不出来，孙老师你倒是很想得开。”和往常一下，叶明勋乌云罩顶的心情，奇迹般地被安抚了。

　　明明写稿到了瓶颈期，无法设计出讨巧却符合场景的杀人手法，明明文笔也因此滞涩起来，明明被朱晓晓聒噪得火气很大，可只要看到孙婉婉，即使被挤兑，他还是觉得通体舒泰。比做精油开背，或者按摩椅还舒服。

　　这很奇怪是不是？每天，每个人都在被一些问题所困扰，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甚至存疑自己生活的价值是什么？但即使是如此渺小的我们，却还是有治愈别人的力量。
　　“是，因为如果我想不开的话，一定会被笨手笨脚却又坏心毒舌的志愿者和胡搅蛮缠的一小撮读者气到爆体身亡。”

　　说这话的时候，孙婉婉看着窗外，一只手托着酸痛的脖颈，被细碎的发疏疏落落地覆盖。
　　叶明勋转头看她，或许是城市的夜幕下，有流光的灯火次第亮起，反射在玻璃目前上，图书馆前台小姐的淡淡的容颜，那双眼却是含笑透亮。

　　原本以为必然碰不上胡辰，孙婉婉只打算把那些东西放在前厅，留言之后潇洒走人。可事情就有那么凑巧，才和叶明勋上电梯，就看见胡辰站在最里面。
　　下班高峰已经过去，电梯里人并不多。所以这位天之骄子顺利地看见孙婉婉拖着满满当当，堪比圣诞老人的包裹。凋枯的玫瑰露出一个头，顿时令他脸色一沉。

　　至于孙婉婉身边，和她一起挤电梯的男人，他可以选择忽视。
　　“孙老师，我觉得我们应该走货梯的。”
　　“没关系，反正都一样。”孙婉婉冲着胡辰点点头，“胡先生，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这样问题就好解决了。”

　　电梯门无声地划开，胡辰强忍心中怒气，一把抓起孙婉婉的手腕，将她带入最近的会议室里，并且放下百叶窗，阻隔外界视线。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声质问。
　　“对不起，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如果有误会的话，那也是我没有计算好，这些东西无法满足孙小姐你的胃口对吧。”胡辰扒梳着头发，下意识地否认孙婉婉拒接交往的现实。
　　眼前的她穿着员工制服，看起来远比初见更为清丽可人。

　　“还是说，这周我只是送礼物没有出现，让你感到困惑呢？”
　　“不是困惑是困扰。”孙婉婉一针见血，“无论如何，胡先生，我是没有这个意愿和你交往，是你自己有所误会。”

　　“Shut up！我不准你再说下去！”胡辰冲动地箍住孙婉婉的肩膀，“不想和我谈恋爱，为什么？当你走进我的公司大楼，看见这样的规模，还是这么想的？”
　　他固执地想要用“条件”，挽回孙婉婉从来不曾出现过的真心。

　　“我是和人，不是和公司谈恋爱。”孙婉婉不欲多做纠缠，“东西已经退还，想来该说的也已经说得很清楚，言尽于此，胡先生。”
　　她转身想走，却被胡辰从后面抱住。孙婉婉从来不知男女之间的力气相差会如此悬殊，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都无法解开禁锢。

　　“你会和我交往的，孙婉婉。不要以为我不清楚你是什么货色，等一下，我会开莲花带你去店里买车，我们再去望江阁吃饭，去外滩十八号夜蒲后……或者下一次，带你去佘山的别墅休息，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孙婉婉卯足力气，用鞋跟踩胡辰，加上胡乱中的一个肘击，方才狼狈脱身。她慌不择路地打开房门，却看见叶明勋带着大楼保安站在门口。

　　一缕头发散落到眼前，来不及用手撩开，满心的委屈酸胀在胸口，几欲落泪。
　　“叶明勋……”她嗫嚅，跌跌撞撞地向前。可对方没有准备怀抱，只是举起手机，“咔嚓”一声，将披头散发的孙婉婉和随之而来胡辰收入取景框中。

　　“没事了，孙婉婉。”
　　他将惊魂未定地她掩在身后，却换来胡辰嗤之以鼻：“孙小姐，这就是你放弃和我交往的原因？”
　　“……”是或者不是，都不重要，胡辰只是需要发泄而已。

　　“不是吧，刚才他和你一起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送快递或者外卖的，原来是孙小姐喜欢的对象吗？果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一辈子都无法努力达成，因为毕竟和我的阶级还是南辕北辙的。但是呢，即使他在场，我也想说，孙小姐，你的资质真的很不错，虽然家世一般但勉勉强强有个中等偏上的姿色，前者无法更改但男朋友结婚都是可以自己挑选的，奉劝一句，要谨慎哦。这个男的怎么看都没有前途，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冷静一下，你看怎么样？”

　　胡辰觉得很爽，因为他方才被挫败的自信心都可以在对面这怎么看都一般的男人身上找回来。长得和竹野内丰相似有什么用？还不是兜里没有一毛钱，带不出手？
　　“不用冷静考虑一个礼拜，我现在就能答复你，胡先生。”虽然叶明勋有出手阻止，可孙婉婉依旧甩开，一步踏上前去。
　　因为很生气，所以她整个人微微颤抖。

　　“我没这个必要向您解释我和他的关系，进一步阐述自己的交友状况。承蒙您赏识，在下有一副中等偏上好皮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您不觉得我站在您身边太对不起‘郎才女貌’这四个字了？这都什么时代了，还以为您是言情剧里霸道男一号，我就喜欢您这款吗？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不过胡辰先生，您要记住，这地球是圆的，是转动的，没有人会一直倒霉下去，每天眼睛睁开后也不知道一天会发生什么，就好比我会不会成为你的小妈，在金融危机的时候把家族企业掏空啦，或者我身边这位先生能否拿到诺贝尔文学奖，你说对吧。

　　“做人稍微低调一点没有错，否则你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别人指不准还真看不上呢！天天就是些钱啊跑车啊女人啊，这不叫豪门，撑死一个暴发户，所以在下对您，真是一丁点儿的兴趣都没有。因为您说得对，我是拜金是物质，是要嫁豪门的。”

　　一气儿说到底，孙婉婉四肢百骸都舒坦了，气也理顺了。当即示威一般地勾住叶明勋，西太后似的下旨：“还不快走，等着去吃饭约会呢？要不然你对这胡先生有兴趣，打算赶时髦地出柜一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