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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到底什么才是沦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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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新学期,二中的新生报到会。
新生发言,作为代表,于双只能强忍着想要临阵脱逃的冲动,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台看着学生会发言代表的背影。
她其实是迟到了,在学生会代表开讲十分钟后,才拖着书包拽着发言稿出现在发言台后面。
有些事情她是想不屑的。仅仅因为是好生,她成绩好,所以不追究,不惩罚迟到这一违反校规的行为。
啧,真是令人批判的偏袒主义。
前方是学生会代表清瘦高挑的背影,她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模糊的熟悉感。静下心来听他的发言,尤其觉着似是熟悉的清冷音调,中低音吸引人般拥有磁性,却比起大提琴更为舒缓,不是很低沉,却是令人回味。
究竟是什么样的男生,才能在如此稚嫩年华拥有成熟的魅力,她开始有点好奇了。
发言结束后,台下一阵骚动,随即热烈的掌声伴着小女生的尖叫将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将视线迎向背光走下发言台的身影。
接着,她就听到了一声噗笑。
笑声是学生会代表发出的。于双听见了,皱紧了眉头,先前的好奇顿时烟消云散。她没有理睬,站起身,就越过刚经过她身边的学生会代表,走向发言台。
那笑声再次出现在她身后,接着她便被按住了手臂。
于双一脸煞气地回头:“你做什么?”
那学生会代表清冷的声线里多了一丝笑意:“于双,你是碰上西瓜汁了?”
一开始还没能明白过来,但很快顺着他的视线,她看到了前面她坐着的椅子上,有着一滩红红的不明物。
随即她明白那是什么了,见他想把视线移向自己的校裙,一张脸又急又气,噌地一下红了:“你看哪儿呢!”
他看着眼前少女羞得通红的脸庞,双眼不再是刚毅占多而是柔弱如光,不由得有些恍惚,但很快还是反应过来:“你不要处理一下么?”
她跳脚,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现在有这个美国时间去想么?
少年见她有些苦恼和无奈,再瞧瞧自己身上的夏季校服,一时便有了主意。
于双听着教导主任拿着麦大声哇啦着“请新生代表于双同学上台讲话”,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却再次被拉住了手腕。
她正想怒斥他是个疯子,却在下一刻感到腰上一暖。低下头,看到腰间系上了一件衬衫,那款式,怎么看,都像是……二中的男式校服?!
于双猛然抬头,却撞上了少年光洁的上身。他的胸腔里溢出的是一阵闷闷的震动,似乎是憋了好久的笑意。她感受着少年特有的阳刚之气,急忙伸手推开他,连句道歉和感谢的话也没有,转身就冲到了发言台上。
他回味着她适才的陌生情愫,但没有错过她眼中的陌生和羞意。
羞意倒不是那么重要,为什么会有陌生?
虽然有些不爽,他看着那把椅子,听到发言台上略带惊慌的声音,还是勾了勾唇。伸手拎起椅子,转身走出了后台。
从发言台上下来,她就有些虚脱,急着找个地方坐下来,却看见先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同刚才的学生会代表一同没了影,只剩下先前丢在椅子旁边的书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她这才想起,是那个少年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只为了帮她遮羞。而自己却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说,就仓皇逃窜。
于双没来由的觉着有些遗憾,还没来得及道谢,连衣服也没能还回去,少年便已是不见了。
这种遗憾,似曾相识。
但很快,由于新学期的开始,她即将进入更为繁忙的高中生涯中,这件糗事也被她尘封到记忆的底层。
没有人愿意一辈子牢牢记着曾经的尴尬,那是对自己无休止的折磨。
去女厕所换下了自带的运动裤,她不由得感谢学校安排课程的老师,让她开学第一天就能因为上体育课而自带运动裤,一解方才的六神无主。
少年的衬衫是干净清爽的,幸亏没有弄脏,她如是想。但眼下要当心不是这个,而是他怎么上课?总不能光着膀子吧。
想想都觉得好笑,一个班级里其余的学生都是端正整洁,只有一个是光着上身的,这场景要是让教导主任看到了,还不得气死。
有伤风化,哈。
早自习因为新生报到会相冲,所以取消了。当耳边响起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声时,于双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牛眼就往六楼冲。
边跑边喘的间隙,她很想吐槽一下,二中怎么是这样安排教室的,凭什么高三在一二楼,高二在三四楼,高一在五六楼,这也太没有照顾学弟学妹的概念了吧?
但这种抱怨纯粹是腹诽用的,真叫她大声发泄出来,八成是教导主任带领一浩荡的队伍集体给她进行洗脑工作。
党的领导教会我们,个人要服从集体。所以,她可以小小的窝囊一下,愿上帝保佑她,阿门。
来到自己所在的高一二班,她双手双脚原地立好,看也不看教室内的讲台,就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报告!”
迎接她的却是全班的哄堂大笑。
她定睛瞄向讲台上,却是无人,不由得张大嘴巴,一脸僵硬地移进教室。等到她好不容易找到个座位坐下来,老师已经走了进来。她整理书包,弄出了乌七八糟的声音,上课的老师不断朝她这儿瞥过来,她一脸抱歉,却是再次陷入尴尬中。
混乱的开学仪式,混乱的课前报告,混乱的第一堂课。直到下课后,于双还没从自怜自哀中解脱出来,一脸幽怨地趴在桌子上。她身侧的同桌像是不忍一般,推推这个从进门到下课都没有机会和她说上话的新生代表兼同桌:“于双同学,你还好吧?”
听听,真是大名远扬啊,于双一面抬起一边的眉毛,一面在心里吐槽自己,面上还是一副热切:“我没事,谢谢你哈,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本打算是被忽略的,却能得到于双的注目,一时心里万分激动,面子上也渐觉着有些光彩了,一笑便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你好,我是程琅。”
琅琅白牙,还真是和名字相搭得很。她在心里松了口气,多亏这个程琅,让她有些放下纠结了:“我是于双。”
程琅急忙摆摆手:“你不用介绍,我知道你是于双啊,你是那个新生代表嘛,全校闻名哟。”
她见着程琅一脸崇拜,感觉手臂脱了一层皮:“别别,这我可不敢当。什么全校闻名,你还是只把我当你同桌就好了。”
程琅睁着一双滴溜滴溜转的乌黑大眼睛,这让她想到了一种小动物,但一时想不起来叫什么,水汪汪的黑眼睛,像是在祈求什么东西一般,可爱极了。
于双终于不耐于和她大眼瞪小眼,微微一笑:“你要去上厕所么?”
有的时候,女生的友情便是从厕所开始发展的。至于何出此言,大概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共同想法,厕友厕友,出来就是朋友。一同上厕所,这是培养感情的好捷径。正如男厕所是公认的男女朋友培养感情的好地方,而女厕所便是公认的女性朋友之间交流感情的好去处。
于是,于双和程琅的友情就这样开了花。
日子从某种意义而言,就是这样打发走的。十月份要放国庆,所以九月份的一个月课程会跟着多了些,她积极扑在学习上,但还是没能只读圣贤书。
学生会的召唤就好像是一道催魂铃,只差没震破她的小心肝。
也是到了九月中旬,她才能领会自家哥哥是个多么了不起得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物。互掐了一个暑假,于双和高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指的就是他俩。高戎作为学生会会长,力争上游地把她拎进了学生会,当个打杂跑龙套倒茶盛水的小妹。
学生会有个财务管理员,本身就是个经费紧张的学校,所以要管的事务便不是特别多。而从高一挖来的于双又是财务管理员的助理,可想而知若是不想让她太清闲,就是正经事儿别办,打扫卫生什么的勤快些才是所需的。
因此这就是她为什么看不惯高戎的原因之一。
那个小三的拖油瓶,简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变态。把她弄进来,也不给个正经的工作具细,而是让她打杂。做着比打工还累的粗活,却连打工赚来的钱的零头也没有拿到。她进来后的第二个星期,就大彻大悟了:敢情那高戎就是纯粹来整人的。
只是,参透了有些真相,迫于各种淫威,她还是得缩着小心肝夹着尾巴做人。
真正说得上算是收获的,便是她注目着一个少年,很久一般。
其实她并没有很快认知到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怪异,会爬满心房的那种感觉。虽然陌生,却不让她排斥。
少年有着清冷的声线,生得明朗清俊,待人接物却还是有些冷淡,更多时候,他像是一阵风,似是能刮起满地少女情怀,却又风过无声,杳无踪影。
她是在进了学生会第一天,就看到□□的办公桌前埋头写着什么的脑袋,满头黑发浓密,却整洁干净。
有的时候,人就是不愿意承认对一个人的一见钟情是从那头黑发开始的。
因为会觉得不可思议。
比起学生会其他部的热闹和热情欢迎她的到来,□□的人相对而言更为淡定。当然,最淡定的还是那个□□的部长。
她一直盯着人家看,那部长似是终于能感受到她迫切的视线一般,才缓缓抬起头来。
然后,那部长的双眸里闪过了极短的惊愕,还是充满了笑意。
于双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手脚无措。是网球场的那个少年,黑发飞扬,却是错把网球说成了羽毛球的人,也是学生会的代表吧,那清冷的声线是不变的平音,难怪她在听发言的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因为背光没能看清楚他的五官。
少年系着暗红的领带有些松垮地搭在白衬衫上,清瘦挺拔的身形陷在黑色的皮椅里。
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心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深深往下陷,却到不了底。
后来她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何柠疏。很美的三个字,姓美,名也美。
但说起来,还是人更美一些,她吐舌。只是年少,不知道怎样和心动的人相处,她选择了从朋友开始,接着便有了百里茼与他的故事。
每月第三个周六是固定的学生会宴请日,每个学生会的会员可以来参加的同时带一两名朋友过来,算是打开人脉,多多交流。
不得不说,她是个很孤独很寂寞的人,站得高,不见得看得远,有的时候高处不胜寒不仅仅表现在学习上,也是在生活中能碰到的无奈之事。于双成绩好,所以注定她是个孤独者。只是,再怎么形影单只的人,总归还是有朋友的,比如程琅,比如百里茼。
百里茼是生活委员,本来是和于双没有什么的交集的人,却因为班级的班费制度不够完善,找上了她这个在学生会充当财务助理的学习委员。
说到学生会财务助理的菜鸟生涯,于双是不屑于拿出来炫耀的,但在他人眼里,那就是个荣誉。
所以死马当活马医,于双也是厚着脸皮去求了人家财务管理员。好在人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看在于双跑了那么多趟腿的份上,精心设计了个电子表安排了班费的收支明细。
于是俩人就好上了。
再更久一些,就是于双和程琅以及百里茼一同成为高一二班的三人组。
去哪儿仨都是腻一块儿的,于双便把程琅和百里茼带到了这个宴会上,算是能有个伴,别被人给冷落了。
二中盛传三个人,学生会会长高戎,□□部长何柠疏,坑爹派代表人物蔚凌楦。三大美男云集的宴会,想必是让那些女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的少女能够大饱眼福。宴会是很大腕的那种排场,于双不善于交际,便躲在一角落埋头舔舔杯子里的香槟。
经常觉着这人就是爱烧钱,明明经费够紧张了,也没那个钱力来烧,但往往就是有这么一堆的人喜欢败家,就像有闲俱乐部那些人一样。那钱是上哪儿淘来的她倒是不太明白,唯一清楚的就是眼前这高档香槟,爽滑不腻口,喝久了或许有些涩然,但却还是果味并重,复合型甜香盖不了葡萄酒的本色,算是一大奢华。
她本是一无名的小卒,何必来此提升身价?没听过一句话嘛,麻雀就是麻雀,飞上枝头了也成不了凤凰。
虽然有点贬低自己,但比起一个人在这里看尽世态繁华,她宁愿选择安心立命做个小麻雀。
程琅和百里茼一到场的时候就融入到各种交流当中,她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她们的适应,并没有因为于双的不合群而有些烦恼,相反,却是能很快就找到属于自己的圈子。
宴会上的音乐很舒缓,她听着就想要闭眼睡过去,但是鼻尖上的骚动让她在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喷嚏,迷糊睁眼。
高戎一脸狐狸的微笑:“小于子,来这儿不是为了睡觉的。”
她疑惑扫他一眼,接着又闭了眼:“你来这儿做什么,别管我。”
他伸手一把拖了她起来,另一只手中的香槟酒有些溢洒出来,却被他很巧妙地避开落在于双的身上:“好了,得去和她们交流交流。”
本来这个妹妹就不擅长交际,怕她吃亏什么的,才叫进了学生会。却没想到她宁愿是被人当做打杂的般使唤,也不愿意开口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她伸爪拍掉他的手:“没什么可交谈的,我累了,你去玩吧。”
高戎与她相纠缠的身影正巧落在不远处落地窗旁侧的何柠疏眼中,他与高戎对视了一会儿,在看到高戎示意他过去帮忙时浅浅笑了笑,便放下酒杯,提了步子过去。
于双本是不耐烦的,却在看到来人时心里一惊,没来由地将手中的香槟滑落在地。
杯子摔在了昂贵的新疆地毯上,却没破碎,只是里头的酒液撒了出来,浅浅的淡黄色没入地毯深处,很快便干了。于双垂手看着地毯,嘴角没有控制地抽搐了几下,方才稳定好情绪。
她抬头看向何柠疏:“哈喽。”
高戎鄙视:“你这重色轻哥的人……”
她微笑,不着痕迹狠狠瞪了高戎一眼:“啊呸,人家何兄可是我的另一个哥哥,高戎你是又发癫了吧。”
何柠疏站在她面前:“于双,你不擅长和别人来往?”
话音刚落,不待于双回答,程琅的声音就冲了进来:“高戎学长,何柠疏学长!”
少女的眉眼是弯弯的笑意,平日里瞪大的乌黑双眸眯起,白皙的皮肤皱起浅浅的小纹,鼻子上的汗珠细细密密。连带着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何柠疏。
原来,她笑,不是只有一个人有注意到他,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喜欢他。
他见此回身:“你好。”
高戎也是回以点头示意。
于双是第一次想迫不及待地消失,这样就可以忽略程琅眼中的他,可以忽略越陷越深的心脏。
到底什么才是沦陷,她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