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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伍 ...

  •   那雨连绵下了两天,却并没有影响到窑里的瓷。后来青瓷出窑时,是异常的清透。

      那日我也在,瞧见父亲弹指轻瞧了一下瓷瓶底,又附耳在瓷口听了听,对同叔说:“其色青如玉,其质明如镜,其音声如磬,好瓷!”

      那天青色的瓷瓶、瓷碟果真漂亮!蔚家虽擅烧这种青瓷,家宅中却并不常见,只有前厅的供案上摆着一个瓷盘,据说是开国后老祖宗烧的第一批天青色青瓷中的一件,算是传家之宝了。我这可是头一遭看到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青瓷瓷器。

      “二哥,青娘想要那个碗。”我拽着二哥的袖口,偷偷地说,想让他替我跟父亲说说讨来。
      “要碗作甚?”

      “碗自然是吃饭用的。”

      “不行!”父亲大概是听到了,二话没说就给否了,理由自然是,“这是献给太后的贡瓷,你怎么能用?”

      “可……女儿觉得漂亮,看着喜欢。”我很委屈,觉得最近父亲对自己严厉了许多,再也不想小时候那样百依百顺的了。

      “青娘,你要记住,漂亮的东西不见着就好。”父亲蹲下身子,环住我的肩,指着那高墙外的红花,说,“那柳叶桃可美?”

      我点点头,说:“那花还有素白的,更漂亮,像冬雪一般。”

      父亲却说:“美则美,它却是剧毒之物。”又告诫我,日后见了这柳叶桃,看看便罢了,绝不可采撷。

      我本是极喜欢那柳叶桃的。它不像别的花,春华易逝,花期很长,我还记得顾先生告诉过我那红的还有一个名字唤作“半年红”。而今看过去,却消磨了大半的喜爱,只觉得有几分害怕。这么美好的花,怎么就有毒呢?

      可能是瞧见我情绪有变,二哥便抚了我的头,安慰道:“青娘勿怕。好花本是观赏之用,你若不采撷伤它,它亦自不会伤你。明白吗?”

      父亲见日头高了,就要二哥先领我回去,说是还要与同叔一起检查检查这批瓷。我毕竟是小,呆着这里难免会碍事。

      出了窑厂,二哥本是打算带我再上街玩玩的,中途却又易念要去无情的宅子。我原以为二哥会带我一同去,二哥却说是有要紧事,带了我不方便。我一听“不方便”就撅起了嘴,虽是小孩子,却还是有自尊心的——父亲觉得我碍事,难道他也觉得我碍事?

      “二哥不是,二哥赔罪,可二哥的确是有要紧的事情。”二哥见我冷脸知道我是不高心了,就哄道,“先让油烟送你去一品轩,要吃什么只管告诉那店小二,二哥办了事随后就到,可好?”

      想着我因受罚而七八天没吃糕点了,二哥这么一说便不免我腹中馋虫大动,于是我也作出就一副勉强同意的样子来了。

      马车上无聊,我便问起油烟那日的事来:“无情哥哥是何时走的?”

      油烟说无情为二哥蒸了一夜的毒,倒累得自己毒发了,后来是折腾到了翌日卯时才走的。他又说无情临走时问起过我,听说我睡熟了也就安心走了。

      我又好奇:“那日无情哥哥说他是蜀地唐家堡、唐门什么的,族人擅毒,还说没有解不了的毒来着,可为何他自己就中了毒还没能解?”

      油烟不似松烟稳重,年轻了几岁,人也率真些,像个话痨儿。他听我这么一问,便来了劲儿,开了话匣子,说道:“小姐有所不知,那唐公子中的就是自家兄弟的毒。二少爷与他少年相识时,他腿脚还好,能跑能跳。就说那日争绿豆糕一事,二少爷没争到就是没有跑过唐公子。唐公子是两年前中的毒,说是,是……”他想了片刻,一拍脑袋便记起来了,继续道,“是他那序齿老五的异母兄弟下的毒。”

      “怎么会有这么回子事儿?自家兄弟还下毒?”银朱忙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他们唐家有个规矩,族中男子凡满十六者便得参加族中三年一度的‘试毒大会’,说是抽签分组,两两比试,给对方下毒,解不出自己中的毒的便败了。”

      “这不是自己灭自己的门吗?”银朱又抢着说。

      “这是他们唐家的规矩,好像是为了选当家人。”

      “就这么比试,最后活下来的倒也没几个了,就算不死也大概……”我便想到了无情那双废腿,又想象着他少年时与二哥为了一包绿豆糕赛跑的模样。

      “其实唐公子制毒、解毒都是这个——”油烟竖了竖大拇指,一副恨不能顶礼膜拜的表情,“只可惜他还有个更厉害的哥哥,唉,还偏偏两人抽签抽到了一块儿去。这就是那个——说书的说的什么,什么……”

      “瑜亮之恨!”我打断,实在是好奇,“那后来,谁赢了?无情哥哥的五哥解了无情哥哥下的毒没有?抑或是平手?那为何无情哥哥的五哥不给他解毒?”

      “小姐,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要小的怎么答?”油烟皱了皱眉头。

      银朱却很不给面子,说:“一样一样慢慢答。”想来她笃定比我还要好奇呢!

      油烟想了想,说:“其实也就是一句话,唐公子给他五哥下的毒解没解不知道,唐公子的毒也解不了,因为啊——”油烟说道这里,故意买起了关子,却见我与银朱二哥拿眼瞪他,这才解释道,“那唐家五爷失踪了!”

      我与银朱皆讶然。

      “怎么就失踪了,难道是——毒发而……”

      “不知道,可是常言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尸身啊!”油烟说着,还摊了摊手。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我说。

      “小的也是从唐公子的随从巳龙那儿打听来的。”他搔了搔后脑勺,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我想了想,又觉得不通,便问:“那‘试毒大会’……嗯,我可听说有的毒药如鹤顶红之属,即服致命,若是中了这样的毒,还来不及解就……”

      “小姐不知,听说他们比的是慢毒,可比那鹤顶红厉害多了!中毒的不会立即死,要慢慢地受折磨,可是求生不能、求死不行!”油烟一边说,一边还声情并茂地用手比划,“有的脸上长斑、身上长泡;有的身体会溃脓、腐烂,听说是奇痒无比;有的还……”

      “够啦!”银朱听不下去,便捂住了耳朵,哼哼道,“你‘听说’的还真多!”

      “反正比你知道的多!”油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我乐呵呵地望着这一对冤家,差点儿没拍起手来。

      后来油烟还告诉我,其实无情早想出了一种解毒的解药的方子,却只差一个东西入药——这东西便是在一品轩初见无情那日,二哥提起的“金蝉子”。据说,这世间有五枚金蝉子:三枚藏于当朝皇宫中,想那大内高手如云、守卫森严,得来不易;一枚为唐家五公子所得,制成了毒药;一枚尚在江湖秘闻之中,却是早年就没了音讯,江湖上时不时传出点儿消息便引得一阵阵骚动,尔后各方高手集聚不久便知全是谣言罢了,这些年无情与他的“五毒”随从就一直在寻找这枚金蝉子的下落……

      “这金蝉子究竟是何物,真真如此稀罕神奇?”

      “小的也没见过不是,哪里知道呢?”油烟摇摇头,话锋一转又说,“应是个奇物,要不他们那江湖上的人都寻它觅它、争它抢它呢?”

      “唐公子的解药里少不得它,会不会是那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灵芝、太岁一般的灵丹妙药?”不得了,了不得,银朱可是将她仅知的贵重补药都悉数念了出来,想她日后大约也要把这金蝉子算在内了。

      “说不定是毒药呢?”我说,“以毒攻毒啊!”

      造化啊造化,有时真是天意弄人!有些东西,你想要它时,心心念念,寤寐求之,却就是求之不得;临到用之无所,你便该弃之不求、漠然以对了,它到成了唾手可得的——金蝉子,便是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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