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湘**晚

11、震惊

　　安逝做事的速度向来快。

　　顾若谦靠在床上喝了一杯茶的时间，他已经把出院手续全部办妥。

　　顾若谦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于是脱下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便跟着安逝出了医院。

　　一路无言。

　　·

　　“到了。”安逝停下车。

　　顾若谦“嗯”了一声，开门，下车。

　　还未站稳，目光却在扫到门前一个身影的刹那凝固。于是就这样维持着右手扶着车门，身子半倾的姿势。

　　一秒、两秒、三秒。

　　顾若谦垂下眼，放开扶住车门的手，站好。

　　安逝走过来，显然也看到了那个人。

　　顾若谦抬眼去看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深邃。

　　安逝伸出手揽住他的肩，然后朝家门走去。

　　一系列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无任何不自然。

　　三对目光毫无阻碍地撞到一起。

　　安逝面无表情，顾若谦淡淡一笑：“若清，好久不见。”

　　顾若清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同他们撞见，看到他们，脸上显而易见的无措和尴尬：“安逝，哥……我、我不是……”

　　安逝略瞥了他一眼，转而侧过脸对顾若谦笑道：“累了吧，我们进去。”

　　顾若谦望着对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柔了声音：“吃了么？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

　　顾若清睁大了双眼，摆了摆手，直摇头：“不、不用了……我只是路过这里……”

　　顾若谦莞尔：“若清，我是请你来我家吃饭，不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接着道，“快下雨了，你一个人在外面……”

　　顾若清还是摇头：“不、不了……我这就走了……”

　　安逝在一旁漫不经心道：“既然人家不愿意，若谦，何必勉强？”说着，手上用力，将顾若谦往家里带去。留下顾若清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进了门，一把将顾若谦抱到床上，安置好，然后吻了吻他的眼睛，柔声道：“我去做饭。”

　　“安逝……”顾若谦握住他的手，欲言又止。

　　“嗯？”停下来，看着他。

　　顾若谦摇了摇头：“算了。”

　　安逝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乖，别想太多。”

　　说完，便转身去了厨房。

　　顾若谦垂下眼。

　　右手抚上左边胸口，指尖感受着心脏缓慢而微弱的跳动。涩然一笑。这颗心，还能再跳多久呢……

　　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病，所以出生没几天就被送走了。在医院一呆，就是六年。

　　当弟弟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却只能守在医院的病房里翘首期盼。

　　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可他没有呢……

　　习惯乖乖吃药、配合治疗，习惯每天穿得整整齐齐--

　　明明都那么听话，那么想要把自己变得健康强大，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来接他回家……

　　年，复一年。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等待，不再相信，亦，不再依赖。

　　……现在有个人把肩膀和怀抱交给他，让他相信，让他依赖。

　　他，却再也做不到了。

　　为了这个可能不属于自己的人，他毅然舍弃了辛苦得到的一切。

　　身份、地位，甚至那子虚乌有的亲情。

　　他能给他的，只有自己，和胸膛里的这颗心。

　　可是，也许，连这两样，也将给不了了。

　　闭上眼，手中的报告单一点一点皱起来。

　　却依稀可以看到几个加粗的黑体文字……

　　--心脏衰竭。

　　·

　　“若谦，吃饭了。”

　　安逝一边解开围裙，一边走进来。顾若谦却早就倚在床边睡着了。

　　叹了叹气，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若谦，醒醒，吃饭了。”

　　顾若谦揉了揉眼，窗外沉闷的雷声一阵一阵传到耳朵里：“外面……下雨了吗？”

　　“嗯。”

　　顾若谦起身，走到窗边，看到树下的身影，目光一滞。

　　“怎么了？”安逝从背后靠过来，环住他的腰。

　　顾若谦淡淡道：“若清，还在楼下。”

　　感受到身后的身子僵了一僵，耳边传来的声音却带着不以为意的笑意：“饭好了，去吃饭吧。”

　　“安逝……”

　　“走吧。”

　　顾若谦不再多言，跟着安逝来到桌边。

　　四菜一汤。

　　不多，也不少。

　　正中间是桔汁加吉鱼，红彤彤的鱼身，佐以马蹄贝、豆腐、香葱、金针菇和胡萝卜片，可谓色香味俱全。只消一眼，便勾得人食指大动。

　　将他一把按到椅子上，安逝含笑：“顾大人，请坐。”

　　顾若谦噗哧一声笑出来。严肃冷淡的安总裁，偏偏故作谦和又恭谨，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安逝盛了饭递过来：“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的，尝尝看。”

　　顾若谦笑着：“好，安逝……”正说着，窗外一道闪电突然划过，接着一声响雷轰隆炸开，震耳欲聋，将他的声音瞬间淹没。

　　说出来的话，对方听不见。

　　整个世界只剩下雷雨声。

　　顾若清还在外面。

　　安逝缩了缩瞳孔，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顾若谦望着他，唇边的笑还挂着，却渐渐冷了。

　　终于，安逝站起来，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放下碗筷，转身离开。

　　顾若谦低下头，碗里的鱼片是刚刚安逝夹的，没来得及吃，便已经冷却。

　　于是他也放下筷子，扔下一桌的饭菜，回了房。

　　安逝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

　　房门从里面反锁了，谁也进不来。

　　·

　　从那天起，顾若谦不再主动和安逝讲一句话。

　　你说，我听。

　　你问，则我答。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不生气，不发火。

　　不是冷战。

　　却比冷战还要磨人。

　　尽管安逝几次想要说点什么，却也都因为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而咽了回去。

　　安逝向来不是一个容易低头认错的人。

　　当初为了留住顾若谦，那一次低头，几乎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现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之前因为怕影响到他的身体，所以安逝把爱因斯坦暂时送到黎非离家寄养。现在见顾若谦心情不好，便又将它接了回来。

　　见了爱因斯坦，顾若谦果然露出了笑意。却也仅限于它，绝不波及旁人。

　　但，至少他会笑了。

　　多少是个好兆头。

　　·

　　吃过早餐--

　　“安逝。”

　　难得顾若谦主动开口，安逝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嗯？”

　　顾若谦却没有笑，只淡淡道：“我有事出去，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嗯？”安逝挑了挑眉。

　　顾若谦却不再开口，不作任何解释，穿上衣服就准备出门。

　　“若谦……”安逝站起来，“去哪儿，我送你。”

　　“不必。”

　　安逝揉了揉额角：“早点儿回来。”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顾若谦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安逝单薄的双唇抿了起来。

　　其实不道歉不解释，并非全是因为顾若谦的冷淡和自身的骄傲。

　　他知道，顾若谦也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才越发无法原谅。

　　把脸埋进双手里，安逝觉得有些烦躁。

　　很多刻意不去想不去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慢慢浮现，逐渐清晰。

　　大雨中的情景不断在他的脑子里回旋，不肯散去。

　　顾若清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他说：“安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假装成哥哥……我只是……像你喜欢他一样，喜欢了你好多年……”

　　清秀的容颜，和顾若谦一模一样的面孔，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显得楚楚可怜。

　　看他被淋得瑟瑟发抖，他终于还是拥他入怀。

　　明知是错，却仍旧避无可避地错了。

　　从将顾若清错认成顾若谦的那一刻起。

　　他就错了。

　　万劫难覆。

　　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可这一次，他无法决断。

　　低下头，却看见爱因斯坦从面前悠然飘过。嘴里叼着一张纸，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桶里偷出来的。

　　安逝哭笑不得地抓住它，把纸拿出来。原本打算揉了直接扔进垃圾桶，视线却无意中被纸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住。

　　于是摊开，快速浏览了一遍。

　　越往下看，他就越是震惊。

　　握着纸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带了颤。

　　……先天性心脏病……心脏衰竭……

　　--所以他拒绝他的求欢。

　　--所以他总是淡淡的，末微喜怒。

　　他突然有些恨自己。

　　如果不是他逼他，上次他就不会中途昏迷住院。

　　所谓情浓，却竟比不过一份相知相惜。

　　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安逝穿上衣服就出了门。

　　若谦，再多给我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