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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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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言曦整理好情绪,走进寰天,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不少。果然,一进纪司辰的工作室,就看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坐在座位上,狠狠瞪她。
“我——”顾言曦心知理亏,态度很好地低头道歉。“对不起,路上耽误了。”
“听说德国人时间观念很重,你去那里呆了六年多,连最基本的守时都没学会?”纪司辰翻了翻手中的建筑图纸,一出口就是嘲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那张满是无辜和歉意的脸,就想要抬杠。
刚才明明担心她半路出事,担心得要死,差一点就叫小何给她打电话了。
酒店离寰天的距离并不近,没有让季胜专门派一辆车,在今后的三四个月里负责接送德方代表出行是他欠考虑。
纪司辰随手翻开黑色的牛皮本,记上两个字“派车”,头也不抬地道:“坐!”
他似乎工作很忙,一刻不停地移动着鼠标,电脑屏幕映出蓝幽幽的光。
“喏~摆在桌角有一份整理好的图纸,你先看一下。”
顾言曦也不说话,拿过那厚厚一叠的设计稿,一张一张慢慢翻看。
如果,眼前制图的人不是纪司辰,她还能用更专业一些的眼光看待这些。
但是……
你有没有遇见过一个人,他的存在,就是你全部的信仰。
你有没有在一个人面前,经年过去,还是一如往昔般丢盔弃甲。
不过是首层的平面图,在纪司辰那里却翻新了出与众不同的花样。
他的考虑细致、独到、综合而人性化,较之寻常人多出数张细节放大,参数周详的图例。
别人想不到的他能补充完善,别人想到的他要做的更好。
这也是当年T大建筑系流传着“男友要像纪司辰,投胎要投顾言曦”的原因吧?
那个时候,顾言曦总是气不过。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在纪司辰幡然醒悟,变身新世纪好男人的典范之前,她又付出过多少?
或者,那些付出,连纪司辰也是不知道的。
“很合理。”顾言曦把图纸放进包里,中肯地评价。“但是,我还要把这些带回去给我的同事看看,可能要酒会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纪司辰像是料定她会这么说,自己补充道:“现代艺术馆的外观我不想做的过于花哨或者华丽,前些天我们一起商定过的那个模型,大概可以,我的首层平面就是按照那个图样划分的。当然,如果你们还有更好的灵感,我还可以再把平面图拿回来改。”
顾言曦点点头,似乎想起身。“那——”
“礼服拿去。”纪司辰忽然打开抽屉,扔出一个紫色缎带包装的纸盒。
“啊?!”顾言曦还没回过神,手已经接住了砸过来的盒子。
“你不是缺一件酒会礼服吗?昨天下班路上顺手带的。”
“不用不用,我正打算下午去买……”顾言曦把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端端正正放回在茶几上,连连摆手。
“多出的时间不如用在这次项目的设计上。”纪司辰哼了一声,将椅子转过半圈。“况且,难道顾小姐不知道,酒会提前到了今晚吗?”
“啊?!”
“怎么?我昨天就叫鸡毛挨个通知了,你不知道?或者你的德国同事没有告诉你?”纪司辰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冷笑。
顾言曦腹诽,怕是鸡毛特地把她给漏掉了。
这些日子,同来的德国佬们都对充满中国韵味的古典建筑醉心折服,对美食缴械投降,早出晚归的,说不定都忘了自己的本意是来工作而不是旅游,哪里还顾得着提醒她一声。
她傻傻地攥着礼盒的一角,这一下,从今天下午到明天白天的计划通通打乱了。
纪司辰双手交叠扣在一块儿,下巴蹭着十指关节,眼神晦暗,忽然道:“当然,顾小姐六年之后的身材……”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开口:“若这衣服不合身,就穿你这件大衣过去,也未尝不可。”
顾言曦看了一眼身上的米色大衣,虽然不脏,但混在一群正装出席的人群之中,倒真不如穿礼服来的隐蔽。
时间确实紧迫,此刻若是回绝,今晚就没法撑起Gmp的面子了,也不知道Gerkan允不允许她丢这个人。
大不了穿完了,把钱还给他。
顾言曦想定,站起身子。“洗手间在哪?”
“出门左拐,有指示牌。”男人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然而在顾言曦离开的一刻,嘴角还是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顾言曦在洗手间里打开包装精美的纸盒,跃入眼前的绸光缎色让她嘴角瞬间一僵。
纪司辰给她挑的这一套Givenchy礼服完全违背了她低调的初衷,拼着是要当女主角的料子。
顾言曦皮肤白,这一袭紫色长裙更显得她肤色莹白如玉。
锁骨微露,玉颈修长,合身的剪裁勾勒出细巧的身段,腰间一个大幅的收束,勒出纤腰的弧,仿佛定制之作。
镜中人优雅而不失清纯,比起那些袒胸露乳、卖弄风姿的紧身超短裙,更增添了几分女神气场。
顾言曦有些意外,看着镜子中容光焕发的自己,还有些不敢相信。
必须承认,纪司辰挑衣服的眼光很好,至少他了解她。
“嘶——真冷!”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顾言曦回过神,迅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赶紧进隔间把衣服换掉。
她披散着头发从厕所出去,刚过拐角,就看到倚在门外出神的纪司辰。
男人一只脚撑着墙,双手插在兜里,眼神缓缓移过来。
却和多年前那个等她从试衣间出来的少年,表情如出一辙。
*****
怕逛街貌似是所有男人的通病,纪司辰也不例外。唯一需要另当别论的是,陪女朋友大人逛街。
尽管顾言曦生长在大城,但S市是中国的经济贸易中心,灯红酒绿,无尽繁华。
作为衣橱里永远少一件的女人,买不起国际大牌,开开眼也是好的,加之商场促销活动多,二人的约会地点商量来商量去,便老是落在了那几条服装店云集的街道上。
纪司辰舍命陪小姐,从不敢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而顾言曦兜里不揣钱,也敢乐此不疲地试衣服试个不停。
因此,约会时光是极好打发的。顾言曦美其名曰,不花钱还健身减肥。
最初几次,纪司辰心想,自己拿过校长跑比赛的冠军,逛个街什么还不是小意思,一定是顾大小姐受不了,先要回学校。然而,每一次都是自己败下阵来。
后来习惯了,干脆在顾言曦换衣服的时候打盹或者想方案,竟然也有不少的灵感得到了导师的表扬。
鸡毛问起他小子是怎么想到的,他总是神神秘秘地做了嘘的动作。
独家秘笈,不可说不可说。
“喂,陪你逛了这么多次街,还不知道你衣服都穿几号呢?”也不知是哪一次突发奇想。
纪司辰自己买衣服都是比划着大小,随便套套,对于型号什么的从不关心,却好奇起了女朋友。
“要来干嘛?”顾言曦警惕地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想要更了解你一点。”纪司辰挠挠头,有些尴尬。
“是吗?165/88A”顾言曦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笑着踮起脚点他的脑门。“要记住啊!我等着你给我设计婚纱……”
*****
要记住啊……
顾言曦甩了甩头,自己当年怎么那么不知害臊。
看到她出来,纪司辰似乎有一些紧张,他迅速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沉声问:“大小合适?”
他的腿很长,堵在路口,顾言曦跨不过去,只得停下来。
“很好,谢谢。”想起刚才镜中光艳万方的女子,顾言曦脸色发红。“这件衣服要多少钱?我马上下楼去银行取给你。”
话音刚落,身子忽然撞上一个灼热的胸膛。她踉跄后退,后背顶到冰冷的墙,有长长的手臂从耳边穿过,再重重压到墙上。
柔软质地的毛衣迅速靠近……几乎要贴到一处。
那人的眼睛依然是流着琥珀光泽的黑,整个身子前倾,将黑光流转入她的瞳眸。
顾言曦想逃,却被禁锢在一个温热的怀里,动弹不得。
她拼命地把头往身上低,全然不接触纪司辰似乎含着滔天怒火的目光。
可是再次闻到那熟悉的清冽的男子气息,还是很没有出息地红了眼眶。
纸盒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裂开一道紫色的缝隙。
“还钱?”纪司辰似乎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现磨的咖啡,只有苦意冲上来,每一个字丢下都像要把顾言曦撕碎。
“那你欠我的这些年,又该如何还清?”
“我没——”顾言曦正欲争辩,那个怀抱却已瞬时放开。
纪司辰退开两步,又恢复了他平日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模样,淡定地弹了弹衣角,然后蹲下身子捡起礼盒,道:“你下午跟我出去,我给你约了个地方好好把自己收拾一下。晚上会有媒体到场,到时候,我可不希望Lucien architects的合作人因为穿着,丢了双方的脸面。”
顾言曦深知,这时候可不是给老虎倒捋毛的好时机,干脆沉默听命。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事务所,都是面色铁青,给人一种设计方案谈崩了的错觉。
就在建筑事务所的众人都在提心吊胆,担心晚上的酒会是否能顺利进行的时候,顾言曦正坐在S市最大的造型沙龙里,面色惨淡地盯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美容美发工具,如同待宰的鸭子。
纪司辰站在远处和造型总监叽叽咕咕,也不知道比划些什么。顾言曦见他们频频点头,似乎相谈甚欢。约莫十分钟后,那个留着长发,文艺而风骚的青年男子在空中打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响指,然后扭动他那一身黑色紧身衣,笑着走过来。
而纪司辰远远地找了个沙发坐下,随手拿起一本时尚杂志,居然不再管她了。
“小姐你皮肤真好!”总监的助手给顾言曦上着底妆,由衷赞叹道。
“应该不是演艺圈的人吧?那些女明星,别看杂志上一个个光彩照人的,肌肤底子都没有您这么年轻、健康、清爽。”
“吔?”顾言曦听出这个评价挺高,大概是说她的五官可圈可点,伪造一下还能成明星?
心里一阵高兴,嘴上却装作谦虚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不经常化妆吧。”
那些细软的刷子从眼皮上轻轻扫过,然后是细腻的粉饼还有明亮的唇彩。与此同时,头顶一直被吹风机鼓噪得嗡嗡作响,也不知是在堆出个高塔,还是被推成平地。
顾言曦心底生出“我命由天”的苍凉之感,怎么也不忍心去看身前被半个人影挡住的化妆镜。正当在空调温暖的风流中昏昏欲睡,她忽然听见总监欣喜地叫了一声:“Lucien过来!你小子真有眼光!”
*****
“喂,夸你有眼光呢!”顾言曦笑着戳了戳低头吃菜的纪司辰。
因为莫名其妙成了纪司辰女朋友的关系,顾言曦偶尔也会跟着他参加一些大二的同学聚会。
建筑系虽然号称是男女比例1:1的黄金搭档组合,在单身苦海中徘徊的同志依旧不少。就比如纪司辰的宿舍,四个人之中只有他一人脱离了苦海。
大家都觉得他钓学妹的手段是可耻的,速度是惊人的。因此,一直都抱了挖墙脚的心思,对顾言曦这个小嫂子垂涎三尺。
有一次纪大帅过生日,宿舍四人庆生,顾言曦作为外挂参加。
席间,鸡毛不断表示出勾搭到顾小美女,是大帅生命中里程碑式的辉煌,却被纪司辰冷冷地顶回去。
“你要吗?她能吃能睡话多偷懒脑子笨,送给你好了!”
一盆冷水浇下来。
顾言曦本来轻轻戳着纪司辰的胳膊,得意洋洋地表扬他眼光好。一听这话,登时改成九阴白骨爪抓去。
鸡毛也算机灵,很快意识到玩笑开过头,赶紧赔笑脸敬酒道:“不敢收!不敢收!”
“你看吧,他们也就是客气客气,我哪里有什么好眼光……”纪司辰话说到一半,脸上突然遭了一盆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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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早就没有了调笑和耍弄的意味。
顾言曦忽然觉得,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
她跟纪司辰,也许谁都没错。
唯独眼光,一定是有一个人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