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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卷 ...

  •   凤凰台下凤凰卧,我失魂归来,一生独等,从此江南江北,万里绸缪。

      时去匆匆,从凤凰台一宴归来已然一年,这一年间,发生了许多事,也让新一看透了许多事。

      那日的进攻是顺利的,几乎是在暗界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明界就已兵临城下,一举攻破城池宫殿,大获全胜。这也是新一的初衷,他所希望看到的,便是如此。而根据策略,为了稳定民心,必须杀光冥宫内所有的在职者,以泄民愤。屠宫成功之后,他们也没有忘记暗界使者的存在。于是,凤凰台的坍塌便可以解释了,那只是个圈套,早已安排好的圈套。可令新一没想到的是,这个圈套,竟把他也一并套了进去。明界不惜毁了他,毁了他们口口声声功劳显赫的功臣,也要达成如此卑鄙的目的。不选择相信他,而是选择,赶尽杀绝。

      牺牲,确实是个高尚的词。但如此不明不白地牺牲,让新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啊,是了,他现在已经不是新一了,而是改名为柯南。因为带着兰九死一生地过江回国后,他竟被抓捕,而理由更为可笑,他被告知他的罪名是才不敌对手,临阵脱逃,侥幸活命。第一条他心甘情愿地认了,但后面的理由,亦或是借口,简直是啼笑皆非。幸好他的好友服部将军及时带兵回来,救了他一命。如今他便隐姓埋名,如寻常百姓那样生活。

      柯南柯南,一梦南柯,如此错乱的前半生恍如过眼烟云,他自以为下了局好棋,却在终局时发现,他的对手早已看破局面,放水一战。故此,他得以取胜。

      其实,输的是他。

      而在那些纷繁错杂的一切中,他唯一割舍不下的,却是那抹娇柔坚定的轻影。

      谁能告诉他,该如何悔棋?

      走回书桌,柯南苦笑连连,执笔挥墨:

      魂兮归来,吾兮生待。逢时不逢,黄泉再伴。青鸟传书,地听传灵。此生挚爱,唯灰原哀。

      一挥而就的三十二字苍劲挺拔,柯南小心地将其叠起,而后,付之一炬。

      ”哀大夫!请帮我看看女儿的病吧,她这是怎么了?”

      一个男人已过中年,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扎着双小辫的女娃,约摸十岁不到,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可脸色却红得有些过分。哀点头示意男子把病人放在凳上,伸出纤手往女娃额上一抚,接着扣住她手腕脉搏,不到五秒,便收回了手,淡然提笔,寥寥几笔写下一个方子。

      ”只是有些虚火过旺,多吃些阴性的东西,没事了。”

      哀将药方递给那男子,那男子的神色显然放松不少,接过方子谢了几声,便交了诊金抱着女儿离开了。他刚出门不久,又有人来问诊,陆陆续续却是不间断。

      大家嘴上都是哀大夫哀大夫的唤着,可压根没人知道这位神医的来历。她当初是被江水冲上北岸的,待人发现时已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大家都以为救不活,可眼看着这个满身是伤还在江水里泡了不知多久的柔弱姑娘竟硬是熬了过来,还恢复得不错,这人本身,就是个奇迹了吧。

      后来,她就说了她叫哀,还说了她是个医师。没人问她以前的事,就算问了她也不会答,这姑娘的性子淡的很,简直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因为许多疑难杂症她都不费吹灰之力便医好了,大家便改口称她哀大夫,名声也是越传越远,称号是哀神医。每日慕名前来问诊的人,络绎不绝。

      而大家发现,这哀大夫唯一的癖好,就是对着江凝神眺望,看着的,也不知是不是这江。只知道她每次一望就是一夜,冬夜里,便是一席寒露沾身。

      总之,着实怪的很。

      黄泉江改名了。

      这个消息是兰带给柯南的,但在她来之前,柯南就听到街坊邻里之间传开了这件事。

      两年了,也该改名了。新一都已经葬身凤凰台了,如今的柯南自是盼着黄泉江改去名讳,也好让他的记忆,早日化为风烟。而他也再次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尝试忘记,可惜,适得其反。那些刻在骨上的字,若是不刮骨,又怎能轻易去掉呢?那些铭于心上的画,若是不挖心,有怎能轻松丢掉呢?若是真的刮骨挖心,便是毁了他这个人。

      兰会时不时地来柯南这里坐坐,她的眼睛仍是湛蓝,但却不如当初清澈了。也是啊,两年的时间,连天空都会变色,又何况一个人?兰每次来都会告诉他一些宫里的消息,她仍是乐女,所以宫里的事她都很清楚。这次来,她说了两件事,一件是黄泉江改名,还有一件,是有人接替了他以前的位置,做上了大祭司。那个人叫黑羽快斗,柯南曾经对他有所耳闻,听说是个人才。而他从前的位置,一直空着也不是办法,如今有人接替,他也仅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这黄泉江的名,正是那人上书请求王改的,王同意了,所以现在黄泉江不叫黄泉江了,叫苍华江。

      风华,是一段流沙;苍华,是一段年华。

      这个名字,就像在纪念他的那些年少轻狂,纪念他和她短暂而刻骨的相逢。因为这,柯南对这个素昧蒙面的人有了些许好感。

      这一日,哀从江边走回屋子。她也听说了曾经九死一生的黄泉江摇身一变,变成了现在风景宜人的苍华江。这个消息,也有些日子了吧,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不知他怎么想。

      哀浅笑着摇头,时间的流逝没让那段回忆沉淀下去,反倒噬骨的甜苦。甜的是她懂了姐姐的那番话,懂了那人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苦的是,交集了懂了,却无法继续。像个被匆匆掐去了结尾的故事,他们之间,点到为止。

      她依旧是每天看着病人因她的治疗而康复,她用这些小而淡的喜悦支撑起全部生活,用回忆,支撑起整个生命。这样的日子过得艰辛而漫长,但还可以继续。

      又是一年春好时,柯南今日独自赏月。即使时隔三年,他仍然记得,那个夜晚,说要赏月的人,明知无月。

      当年的他轻狂地答应她赏月,虽是出自策略需要,但他确实没明白,答应一个人赏月,便是答应了她一辈子看月亮阴晴圆缺,而不仅是月圆之时。其实,一弯朔月比起一轮圆月,更能勾人遐想。

      可惜,这些他时隔三年之后才懂。

      也不知,晚了没有……

      有个病人从江南而来,慕名求哀治疗多年顽疾。哀自是认真负责地医治,最后,情况很乐观,病人的症状明显减弱了。走之前,这位病人送给了哀一只玉笛,以示感谢。哀也不推托,收下了这份薄礼。

      她对着笛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送至嘴边,她记得,有人曾经教过她《太虚》的音,也许是姐姐教过,也可能是兰吹的时候她记住了。

      从此,人们发现这位性格淡泊的神医又有了一个新的癖好,喜欢用笛子吹一首听着好听却会让人头晕的曲子。

      这回兰带回给柯南的新消息是,凤凰台要重建了,不过这回它不会再举办什么神宴,它只是王的一处行宫罢了。

      名字,仍是凤凰台。

      也好,总不能什么都改了,否则让他的记忆还怎么求证当初的真实?凤凰台,不能改,即便它塌成废墟落至江底沦为沙泥,那也不能改。因为这座宫殿承载的,是他和她之间的邂逅。

      第四年了,柯南从兰不断提起新祭司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连兰都放下了。所以,在这一年里,他试着去放下那些悔,留下那些好。

      哀在江北岸,虽然已经没有了国界之分,江不过是形同虚设的一道纱障,有如当年。可是即便如此,哀仍旧只是望着这江水滚滚。也不知是哪个病人说的,哀大夫啊,这江就算是望穿了,也望不到对岸的。她心下当然了然,她的视力再好,也不可能看得到对岸的只影片羽,这只是一种耕植到血液里了的习惯,她习惯了这样站着,望着,忆着,会让她感到安心。

      有人说过,思念会像毒蔓,越长越疯狂,越吃越上瘾,耕植在血液里,一直出不来。哀觉得,她的确思念,但她的思念不是毒草,而是茶叶,还是生茶,愈久愈香醇。

      她喜欢这样,也开始习惯这样,那些痛楚,随着伤疤结痂一起掉了,留下的温暖和美好,被滤得越来越纯净了。有时,她会有种错觉,她离他越来越近了。

      在一块地方生活了五年,也总会有些熟悉的,不管是地,还是人。这些邻里其实都很照顾哀,所以哀也尽力为他们治些小病,她不太需要钱。

      这天邻居老伯说她的曲子吹得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总会头晕。

      哀笑了,幸好只是普通人,若是会些武功,可不得被她折磨得够呛?他们只是头晕,这些心善而平凡的百姓,他们甚至都不会被乐音中的幻觉影响。

      但老伯后来的话,却让哀愣得说不出话来。

      他说,曲子再好听听着头晕也是白搭啊……

      好听,太虚神曲的确好听,但它的目的便是用于战争、计谋……音乐,本身应该是种享受,若是掺杂了如此复杂的目的,又怎会没有副作用呢?还有别的一些,也是如此。

      这天,哀好像懂了什么。

      凤凰台建成了,令柯南意外的是,现在在任的大祭司,邀他去参观赴宴。也就是说,黑羽快斗邀他去凤凰台一游。

      兰带来的消息总是频繁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六年了,他们都变了不少,不管是容貌,还是人心。柯南的眼角有了两道纹路,笑起来便会出现,兰的一头青丝,偶尔,会出现一两根白发,眼睛,也没当初灵活了。这些改变都是正常的,所以柯南很理解兰一直提起黑羽快斗这个人是为什么。既然是兰带的消息,他当然要给这个面子。

      当真的踏上凤凰台时,柯南感到一阵恍惚,这台这殿,与当年如出一辙。

      他当然也见到了现在的大祭司,黑羽快斗。那人是个很潇洒的男人,意气风发,却不失儒雅。一身白衣傲立于江水之上,笑着朝他点头示意。

      他们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却看懂了对方。

      兰一定把那些事都告诉这位大祭司了,所以才会有苍华江,所以他才会被邀请到凤凰台,所以凤凰台还是凤凰台。

      他对这个人,不是没有感激的。

      当哀听到病人聊天时说到凤凰台重建完了的时候,她的笔颤了一下,把一个字给写坏了。

      于是这天,一直除看病之外的事二话不说的神医,竟然破天荒地开口问话了。

      她问,新的凤凰台什么样子。

      这病人先是一愣,待确定哀那双淡漠的眼睛正盯着他时,他才知道刚才那道清冷的声音是在问他。

      这病人连忙回答,什么样子?还是老样子!

      刚想再说些什么,哀却已经把药方递给他,示意可以离开了。之后一整天,哀都关门谢客。她怔了一天,凤凰台,还是老样子。那些百味交加的记忆一下全涌了上来,给她一个措手不及。

      待她平复,已是黄昏,在这暮色低垂之际,她再次走到了江边,江中央若隐若现显得宫殿,看上去很眼熟。就这么看着,她反倒舒心了,胸口一直拧着的一团泥浆,好像一点点风干沙化了。

      这是第七年的除夕,夜里,仍是孑然一身。

      柯南伏在桌前,看窗外。一片烟花灿烂。

      不知怎地,想起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句话。人是会变的,他亦是如此,而他身边的人也在变,这句话真是贴切。他觉得,他变得已经可以笑看曾经的轻狂了。他也变得懂了一局好棋,对弈者是要对等才华的两个人才能完成的。

      当年,并没有谁输谁赢。他们,均有一招坏手。

      他,下错了先手。

      她,动了心。

      即使是过年,哀仍旧没有休息,因为病人还需要她。今日最后送走的那个人,是四年前来过的那位,他还送过哀一只玉笛。

      他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了,今日他来,说是顺路。两人随意寒暄了一番,那人就说想听听哀练了什么曲子。

      哀拿出那管玉笛,送至唇边。不过,吹的不是《太虚》,而是《凤求凰》。

      一曲吹毕,那人沉默许久,最后笑着拱手离去。

      哀放下笛子,同是莞尔。

      天边一轮红日升起,点缀了一片青白。

      柯南独自对着一桌棋局,手中夹着一枚黑子。他想了很久,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下这一步。直看到一夜褪去,日出东方,仍是没有下手。

      八年,让他的棋艺愈发深沉。

      而最重要的是,他学会在每一步前深思熟虑,他不想再受一次悔棋之苦。如果有机会,他除了太虚一事,还想告诉她,破解之法,还有一招。只需废去武功,便结束了,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庭前花开花落,哀最不缺的,好像就是时间。她每日医人,每日望江,每日……一天天飞逝,似水无痕。

      心境渐渐地淡了,她别无所求。只是,她仍然喜欢忆着那些他们初见也是永别时的情景,每当此时,她会笑得舒心。若是有机会,她会想告诉那人,她有幸遇上他,有缘相遇便好。

      窗外的日光洒进窗棂映得花红纸白,哀浅笑。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很久没有传来消息的宫里又有消息了,不过这个消息,有些近乎八卦。

      兰告诉柯南,大祭司的血虚之疾,被一名神医治好了,那神医,在江北。

      江北啊……柯南叹了一声,江北他不怎么熟,唯一认识的,只有那个人而已。而如今,算是一个也没有了。

      虽是放下了,但彻骨的悔意又怎么可能在九年的时间内消逝呢。他只是把那份悔,藏起来了。他并没有把那日兰的笑容记住,当初以为这便是永恒的这些音容笑貌在岁月里都模糊不清了,但他仍旧有痛彻心扉的悔意,只是他装着看不见。

      那人的一抹轻影,他也看得格外清晰,似乎就在眼前。

      他轻笑,恐怕,这份悔,他是要带一辈子了。

      江水的思念绵延,仿佛能和地平线相接。哀的思念,无形之中,浓重得堪比那夜的迷雾,遮天蔽月。

      九年,她在这样的思念中度过了九年,但她心甘情愿。

      只要知道,他在江对面,就够了。生生之间,他们站成了两岸,这便是永远。

      我愿意,存在在你的存在。

      在整整十年的那一天,柯南再次立于江上,他看着那江水,似乎许多都变了,但这江,还是老样子。

      还没欣慰一番,他竟看见了那位大祭司。同是站在江边,那人却好像在等他。

      他说,料定你会来。他说,有事相告。

      接着,他便听到了十年来唯一令他动容不能自已的消息。

      她还活着,就在江北。

      不等大祭司说完,他便身形一展,向江北掠去。身后,传来了大祭司轻笑的声音,他提了一句她的住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他最后听见。

      其实,听不听见无所谓,他等了十年,也不急于找人这会儿功夫。慢慢地找,天涯海角,也能找到。

      十年,也终于让他等到了以为要花一生去等的人。

      今天哀路过邻里的时候,听见女人们在议论一个人,说他潇洒俊美,玉树临风。同时,哀也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她那位送了一只笛的病人,那人,是现任的大祭司。

      知道了这些,哀只是快步走过,没有再做停留。

      连大祭司都知道了她的医术,那他呢?有没有听说?

      今日,她提笔,却久久不知该写些什么,终还是作罢。

      尾声

      清晨,哀打开了侯诊的门,坐等今天的第一位病人。

      没过多久,便等来了人。

      那人浅笑着,背光而立,一身蓝衣金边,勾勒出风华绝代。

      ”我来治病,”他缓步走来,立在哀的面前,脸上笑意更浓,”不知神医可会治相思病?”

      哀怔了一会儿,莞尔一笑。

      ”解铃还需系铃人,相思病的药,还需相思人。”

      那人闻言不答,径自坐下后,才回她:

      ”可我见到神医时,病就好了。”

      两人凝视着对方,沉默不语。他们从这张脸上,看见了沧桑和蜕变,不过还是一如当初的熟悉。如今,与梦境不同的是,这张脸触手可及。

      ”这一局,我们都没落完最后一子。”

      柯南看着那双朝思暮想的眼,有些没头没尾地说。但哀听得懂,这对他们来说,不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许你悔棋一招。”

      俄尔,哀笑语盈盈道。

      悔棋……他用十年的时间,终于换来一步悔棋。

      柯南一把轻抱住哀,在她的颈间喃喃道:

      ”我悔棋一步,再落一字。你,跟我走吧。”

      哀在这暖暖的怀抱了不小心滴下一滴清泪,这一步悔棋,是他开局至今下的最高明的一招。

      ”去何处?”

      ”凤凰台。”

      柯南放开了哀,却牵着她的手。

      他,再也不会放开这双手了。

      ”好。”

      凤凰台上,江水云天,烟色苍茫。

      时隔十年,他们终于回到了原点。

      ”那日,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仍是牵着哀的手,柯南和她同望着滚滚江水。此刻,江带给人的感觉,不再是孤寂无边,而是磅礴浩荡,因为,他们的心手相连。

      ”如我刺你,他也刺偏了。”

      哀也没有转头,这江水,确是美景,为何当初就没发现呢?

      ”现在我已改去名讳,如你只剩下哀,我改为柯南。”柯南已把那只纤手握得有了暖意,并要护她永远不再冰冷,”一起走吧。”

      哀反握住柯南,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嗯。”

      两人一望苍茫,携手离去。

      悔棋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仅是蹉跎一个十年,这已经算幸运了,不是么?从今往后,棋,再也不能随意落子了。新一已经下错了一步,他知道后悔了。所以,柯南不会再落子不慎,他要陪着哀,再走一局棋,这一局,他们要下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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