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方圆》佩兰应语

3、【03】

　　这漫漫长夜，便就这么过去了。这夜里我睡的很浅，听见外头风吹的莎莎声，合着自己呼吸的声响，心头有着不安，仿佛这一去右相府，我将会终生后悔。
　　事实上，确实。我后悔了一辈子。
　　第二日，小环提着小包袱交到我的手中，生死离别似的，对我说：“小姐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奴婢不再身畔伺候着，小姐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才是。”
　　我闻言，敲了敲她的额，“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住上个两三日罢了，右相府还能把你家小姐我吃了不成？”
　　“奴婢也是担心小姐罢了”小环捂着被我打的地方，一脸委屈。揉了好半晌，才将我送出屋门。刚出屋门，就见爹娘在门口等着，我收了笑意，“爹娘怎么在这儿等着女儿，这不合礼数呀”
　　“园儿，快些吧，马车还在外头等着呢”爹爹岔开了话题，没有回答我，反倒是催促我。我蹙眉，“知晓了，女儿这就去”
　　“园儿，这个给带上”娘亲从下人手中结果一个盒子递给我，“这是给右相夫人的，也不知我们这儿的特产，夫人会不会喜欢，会不会嫌弃呀”
　　“不会的，娘亲。右夫人人很好，怎么会嫌弃呢”我笑道。
　　提着盒子，我便进了马车，放下帘子。多么熟悉的景象，一年前我也是这样去赴宴的。
　　马车一癫一癫的一如一年前一般，把我闹得无法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驾马车的小厮掀起帘子，对着浅睡的我轻声道：“小姐，右相府到了”
　　我这才揉了揉眼，提着盒子从马车中下来，就已经看见右若安站在府前张望着，寻到我便冲了上来，一年罢了，她却又是出落了一番，与我比起，我都无颜在她面前出现。
　　“方姐姐”右若安嬉笑着，“一年未见，方姐姐果真又漂亮了许多，快些进府吧，姐姐一路上风尘仆仆的，我爹爹特地给姐姐办了个洗尘的晚宴，姐姐莫要推脱了”
　　“怎么会，右相相邀，我哪里有推脱的理。”我被她挽起手，没有挣，“倒是妹妹比姐姐出落的更漂亮了，怎么还说姐姐漂亮”
　　“方姐姐夸赞了”右若安拉着我进府，边道：“你不知，我娘亲听闻我邀姐姐来家中小住，高兴坏了，都张罗了好些天晚宴了就等姐姐了”
　　“右夫人真是客气了”我轻笑，被她带到一个客房，便放下了行囊，方想起娘亲所交给自己的盒子，拿出递给了右若安，“这是我娘亲给带了来的”
　　右若安接过，闻了闻，面上有些欣喜，“这不是洛城的特产么，我娘亲前几日还在叨念好些年头没有吃到洛城的特产了，这可好了，不必差人特地去买了，方夫人真是周到”
　　“哪里”我收拾了一下行囊，望向她，将蓝衣递给她，“也不知你怎么想的，竟是要我带这个来”
　　她笑的有些尴尬，却赶忙接过了蓝衣，生怕我抢去不给不成？“这话可不能这般讲，姐姐的这身蓝衣，着在姐姐身上甚是漂亮，妹妹至今还姐姐一年前那一身蓝衣在梅树下的绝代风姿”
　　“就你会说话”我持帕轻笑，怕是事情可没有她说的这般天花乱坠。
　　“额……姐姐”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有些不知该从何开口，磨蹭半天才说道，“姐姐……那日的帕子……”
　　“哦，你不提我差点忘记给你了”我从行囊中翻了翻，拿出来给她，“就是有些旧了，你要蓝衣我可不管，可这帕子可是我亲手绣的，你要它做什么，又这般破旧了”
　　她一愣，随即扮出一副有些气恼的样子，“姐姐还说呢，姐姐从未亲手绣过绣品给妹妹，妹妹这不才向姐姐讨了这帕子，而且哪里显得旧了，明明……”她接过帕子，看着便又是一愣，“栩栩如生……”
　　这帕子是我学会刺绣后的第二件自己亲手绣的绣品，第一件给自家妹妹闹得送给了她，现在怕是已经不知去向了。这帕子上绣的是芍药，一朵罢了。占了这帕子大半的地方，显得大富大贵，却不觉俗气。
　　“怎么了？”我见她愣在那儿不说话。
　　“呵呵……姐姐的绣工了得，不如这几日姐姐教教妹妹吧”她收起帕子很是快速。
　　“怎么不行，当然教呀”我心里琢磨着，这女子到底是想作甚。表上也不能挑破。
　　“那么姐姐先歇着，等晚宴到了时辰，妹妹差人来叫姐姐”右若安拿起蓝衣，略略施礼，便加快脚步出了客房的门。我寻思着她找的理子个个牵强的很，她要我这些东西到底做什么，自己也无从知晓。便也作罢。
　　随意从行囊中拿出小环给塞进来的九连环，无聊的把玩着，就是怎么也分不开。这一玩就是几个时辰也不觉无趣。
　　‘叩叩叩’
　　“方姑娘，小姐请方姑娘赴宴”一个小婢，走了进屋，低着头。我瞧着眼熟，说道：“抬起头来”
　　“是……”那小婢一抬头，我便认了出来，“原来是你呀，我记得你唤……唤……二丫是否？”
　　“正是奴婢，奴婢一年前曾跟在方姑娘身畔”二丫抬头后便又低了下去。
　　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九连环放下，笑道，“且告诉若安我这就去，退下吧”
　　“是”二丫半伏着身子退了出去，合上了屋门。
　　我见她走了，到铜镜前稍稍梳理发丝，随意一挽，倒是不失礼数，换了身衣裳，便也就这般出门了。
　　“方姐姐，方姐姐，这儿”右若安小声的招呼我过去，我径直走过去后，施礼，“右相，右夫人”
　　右夫人笑弯了眉眼望着我，挽起我的手，“一年未见，长高了不少”我浅笑回应。
　　上回子未曾见过右相，如今这一见却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严肃，反倒是有些……有些纨绔的姿态，却没有掩住本身老爷的威严，我瞧着这番纨绔风流的姿态也就会在右夫人面前显现罢了…
　　“落座吧”右相不轻不响的说道，我被右若安拉着便坐下了，我看着圆桌上不止四人的碗筷，还多了一副，右相府也就只有右若安一个女儿，难不成今日右安也要来？
　　我扯了扯右若安的衣袖，这才发现怪不得右若安刚才我瞧见觉得有些眼熟，这不就是我正午才给了她的蓝衣么，现下便穿上了？我蹙眉望着她，她却毫无知觉一般，嬉笑着望着我，侧耳轻声问道，“姐姐何事？”
　　我喂喂挑眉，这难不成是装傻？虽说这衣裳我送了她没错，可是这般场合她便穿上了，是否有意图？
　　“这怎么还多了副碗筷，莫不是你堂弟要来？”我也就侧耳说道。
　　“怎么会，他这几日可都不再呢”她的额前有些冒汗，“今日来的人姐姐怕是不认得”说着，她竟是面颊有些脸红，“他是……”
　　“原来都到了，看来就是我迟了”一道男声飘入我的耳中，那般的熟悉。我错愕的抬眼望去，竟是……
　　墨梁。
　　我还未反映过来，墨梁便拱手向右相和右夫人施礼了，然后轻步走到我和右若安的面前，道：“这便是右小姐了，在下有礼了”
　　“墨将军多礼了”右若安笑眼弯弯，面颊带着几丝小女儿家的羞涩。
　　“这位是……”墨梁说着便看向我，我望着他，想着他岂不是还是错认了……
　　“这是方姐姐，洛城方官员的长女”右若安像是介绍我一般挽着我的手，却用了一番力气，似有似无的望着我。
　　“小女方氏，见过墨将军”我不再看她，微微施礼。
　　“无须多礼”墨梁不似一年前看到我一般，而是彬彬有礼，不过一面之缘，我却觉得万般的不习惯，心里有着无限的难过。
　　“诶呦，年亲人莫要在那里寒蝉了，还不快些坐下用餐，还想饿着夫人不成”右相心疼的握着右夫人的手，仿佛我们在这里谈话饿着他夫人，是我们的万般不是一般。
　　“是是是，是墨梁错了”墨梁说着，便坐在了我的左侧。而我的右侧坐着，右若安。
　　这顿饭哪里像是洗尘宴，吃的如此冰冷，只有右相和右夫人在那里悄悄说着情话，瞧右相把右夫人哄得，右夫人正脸红着拍打右相。
　　这才是夫妻，这才是父母。我心里想着，我哪里有这样的父母这样的家庭。
　　我左侧的墨梁似是坐不住了，他侧了侧身子，对我轻声，“方姑娘，可否替在下唤一声右小姐”
　　我放下筷子，看了他半晌，看到他的脸红了，才放过他，心里确是有些许苦涩，转头望向右若安见她正看着我不语，我愣了愣，侧耳道，“墨将军有话对你说”
　　她闻言欣喜道，“可否姐姐传话？”我一愣，这是什么请求，岂不让我尴尬。她见我似是想要拒绝，接着道，“好姐姐，好姐姐，就传个话嘛，问问将军他有何事？”
　　我无奈，再转头对向墨梁，“若安问将军有何事”
　　他笑得十分俊朗，让我也不禁失神，他有些得意的对我说，“在下都说了一年前见过一身蓝衣的右小姐，一年前右小姐可以磨蹭了半日掩面说自己不识得在下，今日这身蓝衣可是证实了吧”
　　我这一愣便是好半晌，我竟是被右若安给算计了，如今她却还在那儿装作一副好妹妹的样子，等着我传话给她。
　　我苦笑。
　　墨梁呀，墨梁。即使当时我掩着面，即使我当时身着蓝衣，如今不穿了，你看着我的眸竟是也认不出我。
　　明明只是一面之缘，为何我就是如此固执的心里想要他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