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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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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很沉重,像是压了千钧一般,即使是在梦中也睡不安宁,明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是就是感觉到一股压迫着自己的力量,让他几乎窒息,却无法逃开。
里包恩看着榻上骸,他睡得并不安稳,从被带回来之后额头上的冷汗就没有下去过,里包恩已经检查过他的伤势,外表看不出来有很严重的伤,但是他直觉白枭不会这么便宜骸,在发现他的肩胛骨的地方有些异常的时候,他试探着按了一下,却发现梦中的骸突然痛吟出声。
里包恩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竟然伤在里面。
皮肤完好如初,一定是用了“血玉”,但是恐怕琵琶骨已经面目全非。白枭……竟然这么残忍!
里包恩紧握的手有些颤抖,熟悉里包恩的人都知道他此时是动了怒,伸出右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为他诊脉,冷不防看到了自己右手上的血丝!撸起袖子,看着整条手臂,有另外几道青紫的痕迹从手臂上方延续下来,已经有了要和从指尖开始蔓延的红色血丝相连接的趋势。
里包恩漆黑的眼睛里是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深沉,他放下了袖子,继续为骸把脉,好似并不在意自己手臂上那些骇人的痕迹。骸的脉象非常混乱,这几日下来他一直都没有得到很好的休养,又连续受到了“惊梦”和酷刑,此时的身体已经虚到某种程度。里包恩将骸从床上扶起,自己则是脱去长靴,盘腿坐在骸的身后,为他渡气。
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渡过一次,但是一次不能太多,否则骸的身体会承受不了,毕竟“惊梦”之蛊对筋脉的伤害很大。
收手的时候只觉右臂一阵刺痛,再看时发现两种颜色的痕迹之间的距离比刚才缩小了很多!里包恩待这阵刺痛过去了,才下床将骸放平,自己则出去了。
他站在门前,看着外面仍在飘落的雪,眼神也少了点刚才在骸房间时的戾气。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骸才醒来,这个地方是里包恩的私人住所,连泽田纲吉都不知道的地方,白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来,里包恩坐在前厅的主位上喝茶,俨然一副和平时无所差的样子,直到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热茶的烟雾氤氲了眼前的一小片视野,骸穿着纯白色的亵衣仍然赤着脚,从侧边的小门走了进来,他的神情有点焦急,有点期待,但是在看到屋内的里包恩之后,这些全部破灭。
里包恩看着骸明显有些鼓起的衣袖,猜想他在来这里之前肯定是在房屋内找到了可以使用的兵器,本来自己也没有打算去禁他的武器,只是没想到骸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作为杀手的本能,这能说是自己教导有方么?在心里默默苦笑。
“是你救了我?”骸声音都比以前冷了好几分。
“不然呢?难道你以为会是白兰?”里包恩拿茶杯的盖子盖上,直视着眼前明显比以前虚弱很多的人。只不过骸的表情变得嘲讽起来,只不过里包恩知道骸不是在嘲讽他,而是在嘲讽骸自己。
“呵呵,怎么可能……”语气中浓重的失落是无法掩饰的,尤其是在里包恩面前。
里包恩看着他,并不打算把白兰去救他的事实说出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骸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不愧是自己最看好的弟子。
“你觉得我是去救你的么?”里包恩的语气里也是足够的嘲讽,“是啊,我的确得去救你,不救你拿什么来威胁白兰退兵呢?”
昨晚才达成的协议,除了他,白兰,纲吉三人以外并无人知道,更何况是骸。
“呵呵呵……哈哈哈哈,我只怕你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骸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他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棋子放弃整个江山。”
[但是,他真的这么做了。]
里包恩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那么,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死心塌地么?”
骸并没有回答他,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回答眼前人的任何问题。因为他明白,此时他们仍然是对立者,而且,里包恩威胁到了白兰——严重威胁!
里包恩从他的态度里就得到了答案,放软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他看起来那么漫不经心,“我知道你对白兰的执着,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执着到底是什么?”
骸一惊,他想起被白兰从里包恩手中救回来,在迪王府的时候,那一场欢爱,以及那一天白兰说的话,“信仰的确不是爱,但是,你不仅仅是信仰而已。”
对,那不只是信仰,他早就明白的。就是因为明白,所以在得知自己落入白枭之手,但是白兰却置之不理的时候,心才会那么痛,就像是十几年来许多个日日夜夜,他在独自承受痛苦的时候永远都在想着白兰,但是白兰,却并不在他身边。
“在想什么?”
里包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近处,骸吓了一跳,抬头便对上里包恩放大许多倍的面孔!
“不关你的事。”骸的口气有点恶狠狠。自从他知道里包恩的真实面目以来他就对他没有任何好感,他的存在威胁到了白兰,而且,他杀了小春!
“你在想……白兰爱不爱你。”里包恩的语气里带了些嘲讽和笃定,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骸猛得后退了一步,里包恩却步步紧逼了上来,气势凌厉,丝毫不肯放过明显就是想避开这一话题的骸。
“白兰是缇兰族的少主,他注定要打败白枭继承缇兰族的王位,他不可能因为一个男人而放弃他的大好江山。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喜欢你,他也不会为了你,放弃他所追求的东西。
“这次他不顾‘你的安危’去攻打皇朝,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里包恩一步步逼上来,骸一步步后退,直到抵到身后的墙壁,他看着里包恩,他从来都知道里包恩又识破人心的本事!里包恩的话句句像是一把刀一样砍在骸的心上!的确,他说的都没有错,将他送给泽田纲吉来完成他的野心,知道自己是白枭的人之后毫不怜惜地施与酷刑,在被里包恩挟持之后因为自己的母亲而动摇救骸……
这一切骸都知道!
但是!
即使是知道,
也无法让自己停止……
白兰自小生活在权力争夺激烈的王室,虽说他父王比较看好他,但是白鹤毕竟也是白枭的父亲,王储对抗白鹤不会插手,除了白莲以外白兰从来不会依靠任何人,就算是里包恩也没有。他从不相信其他人,所以在里包恩倒戈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的恶劣,他的专断,他的暴戾都是因为他童年时悲惨的遭遇和常年残酷的兄弟残杀而造成的。
况且,自己向他坦诚是白枭派来的卧底时,他的愤怒,不正是说明了,他在乎么?
也许里包恩说的是对的,白兰并不是不在乎他,只是没有那么在乎而已。
而这样,对骸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那种没有父母关爱的感觉,知道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的感觉,知道渴望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只为自己而活的感觉!云雀之于他就像是白莲之于白兰,他们的确是某种意义上的依靠,但是骸无法向云雀倾吐一切,就像白兰无法将所有的脆弱告诉白莲一样。他们都是如此倔强的人,他们其实都不坚强,但是,骸为了白兰要坚强,白兰为了白莲,为了在这场杀伐中胜利而必须坚强,他们都是被命运推搡着不断在生命中跌跌撞撞行走的人,所以才会从十二年前的第一眼就可以有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所以!即使是在白兰的心中自己没有那么重要,骸也可以接受。
没办法说什么“不在乎”,“无所谓”的话来骗自己,因为深爱,因为自己付出太多,渴望得到同样的爱却得不到。心痛,但是,并不是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只要白兰还有那么一点点在乎,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继续爱下去!
想到这里,他反而冷静下来了,里包恩站在他的面前,他湛蓝的瞳孔里映出眼前这个男人刚毅的轮廓,棱角分明的薄唇,再次残忍地开启,
“我问你,就算如此,你还是继续这么追随白兰……”
“当然!”甚至连让里包恩问完都没有,骸断然回答道,这个答案,是早就注定的!他即使没那么坚强,也没有那么脆弱。他经历的变故太多,如果,连这唯一的信仰都倒塌的话,那么他的人生就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了!
“里包恩,如果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要挑拨离间的话,我恐怕你打错主意了!”骸冷笑着渐渐找回了主导权,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神也变得锋利起来,“不管我和白兰怎么样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白兰不爱我也好不在乎我也好,我这辈子效忠的也都只是他而已!
“如果当初我曾经把你当成我的师父的话,那么,现在我们除了仇人以外什么都不是!
“十几年来你给我的痛苦,给云雀的痛苦,杀了小春,威胁白兰!这一切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也会杀了你!”
里包恩似乎是因为他回答时的语气而怔忡,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眼前的骸,却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骸……
骸!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让云雀,让泽田纲吉,让白兰都为之倾倒的一个人,就是这种不顾一切的信念,在充满艰难充满痛苦充满挫折的生命中挣扎却从不放弃的执着,让他们……
甚至是,连他自己都——
为之疯狂!
笑声就像突然开始一般戛然结束,里包恩回头看着被自己压制在墙上的少年,勾起抹嗜血的笑容,“你不是说只要你活着就要杀了我么?那么,现在眼前就有个机会,你怎么不动手呢,嗯?”冰冷的声音,冷静的语气却说出骇人的话语,骸震惊地看着里包恩,他知道自己从另一间房间翻出来的匕首肯定躲不过里包恩的眼睛,但是他没想过可以刺中里包恩——即使是如此近的距离,以他现在的力气也不可能与里包恩对抗!
但是!仇人就在眼前,他在他手下所忍受的八年的痛苦,小春临死前的那一抹凄美的笑,云雀不甘的眼神全部在他面前闪过,他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燃起来的蓝色火焰,怒视着里包恩,即使知道自己的匕首将会被挡下却还是义无返顾地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抽出了袖中的匕首并将锋利的刀锋刺向了里包恩的左胸!
“噗……”
金属进入身体的声音!
鲜血迅速流出!里包恩穿的是纯黑色的衣服,看不出鲜血的颜色,但是骸还是能确定到血在疯狂地从里包恩左胸涌出的事实!
骸的瞳孔在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着里包恩。
周围世界安静了。
骸似乎可以听见匕首的刀锋下属于里包恩的心跳——
“咚咚”、“咚咚”……
像是死亡走进的声音……
“为、什么……”骸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却连语气也一同颤抖了。
“为什么!!!!”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出来质问眼前这个他从未看透过的男人。里包恩却只是淡淡地撇了下嘴角,还未开口,鲜血已经从嘴角流下来。
“呵呵,骸,杀人的时候一定要狠,握刀的手……绝对不能颤……不能有一丝地退缩,我不是教过你么?”里包恩边说边有些吃力地抬起了手,握着了骸的手。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在下一秒感觉到那只宽大的手掌包住了自己的手,并骤然施力!
“噗!”
“!!!!!”
“咳啊……”更多的鲜血从里包恩嘴里咳了出来,此时的匕首,整个刀身都插入了里包恩的身体里。鲜血失控地往外流,有一些甚至溅到了骸和里包恩的手上,顺着两人苍白的皮肤,滑下,落地。
“啪。”
血色的小花在地面上溅起,一滴,又是一滴。
里包恩却完全没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血一般,将手伸向了骸的脸颊。
可是那只手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没有再向前。
是啊,他没有资格去碰他的脸,就像骸所说,他们是仇人。
是仇人。
骸在颤抖,因为震惊,因为恐惧,因为不敢置信。
他为小春报仇了,他为自己,为云雀报仇了,他为白兰除去了最棘手的敌人,他应该高兴的,应该,兴奋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在颤抖!?
里包恩自己向后退了一步,匕首便从他的身体里拔了出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骸的身体再次一震,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他看着里包恩很努力地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躲避他的眼神,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他只说了三个字:
“你赢了。”
赢了……
赢了谁?为了谁而赢了?
骸迷茫地看着里包恩,直到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向门走去。
“白兰估计快要来了吧,还有阿纲,那个笨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管好王朝……
“真是讨厌的小鬼,一个个,都是……”
“不过……跟我……
“再也……
“没有关系了……”
再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