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忆梦集》芙蓉叶

5、陈时

　　这是个意识所化成的城市，混沌不堪。
　　午休时大家讲起了鬼故事，我想这大概又会是不祥的一天。
　　“这是我听我姥姥说的。几年前永春郊外有个马场，据说是伪满时期留下的，后来改国营了。有那么一家高官常去那里骑马，他们家有个女儿。女儿很漂亮，马场里有一个帅气的小伙就喜欢上她了。女儿马上拒绝了小伙，因为她知道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一次高官在去马场的路上不小心把一个古董钟摔坏了，那是高官想特别带去给马场里的好友看的。到马场的时候高官表示很可惜。这时小伙子站出来说他会修，然后真的把钟修好了。马场里一个组长骂小伙瞎出风头要揍他一顿，被高官的女儿拦了下来。这之后，小伙就跟高官家走得越来越近，甚至专门负责高官家用的马。
　　高官家的女儿也喜欢小伙，但是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后来她和别人订婚了，和那个人一起来马场玩儿。结果那个订婚者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尽是令高官的女儿伤心。马场的小伙非常看不下去，就把那个人揍了，然后和高官女儿逃走了。但两人也无处可去，最后在明月水库那边殉情了。
　　可是事情远没有结束。那个订婚者恨极了这两个人。因此他们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以后，订婚者偷偷把尸体运到了别的地方。这个订婚者很有权势，收买了很多人，连高官女儿家里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还以为女儿已经安稳下葬。
　　哎？怎么做的？大概是火化了别人的尸体然后把骨灰交给了高官家吧？
　　那个订婚者得到尸体后，问到了将两人的魂魄困在阳间折磨的方法。据说非常非常残忍，最后两人都不是全尸。订婚者修筑了一个铁屋，把两人的魂魄放在里面。本来铁屋是锁得好好的，但是后来不知情的人在那个地界盖了栋学校，而那个铁屋就被顺势改造成学校的一部分。”
　　“你说的不会是咱们学校那个地窖吧？”
　　“就是那个。一下去不是个小房间吗？但是你注意看，架子后面有个铁门。据说进去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真的假的。要不咱们带几个男生下去看看啊？”
　　我在一旁听得奇怪，以前分明听说门后面其实是个中苏关系破裂时修的防空洞。而与之联系的是完全不同的恐怖故事。
　　晚自习之前，正好老师派小崔去地窖把没用的卷子放进去，我们就都跟着去了。另外还有崩豆张。
　　地窖的入口在实验楼的角落，是一块方铁板子。崩豆张拉起铁板上的勾环，打开了入口。小崔抱着卷子先下去了，打开了灯。我们也跟着爬了下去。
　　地窖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我们一下去四周围扬起一阵灰。
　　小崔把卷子放在一角。他忽然惊呼一声，我们还以为怎么了都吓了一跳。结果他说下面的卷子都发霉了，霉斑太恶心了。我们都探头探脑的过去看，崩豆张扮着非常夸张的表情捂着鼻子挑开了，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
　　我注意到旁边几摞卷子的年份非常早，用小棍戳了戳，甚至还发现了建校不久的卷子，不过那纸基本没法看了。这里除了这些老卷子，还有的就只是我们班的卷子了。
　　我问为什么只有我们班卷子放这儿啊。小崔说我们班是实验班，卷子比别的班多，老师那儿放不下。
　　闲扯了一会儿后，大家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此行的目的上。两个男生把架子抬开，在铁门前清理出一片空地。我们都趴上去看。崩豆张让我们走开，然后把耳朵扣了上去。大家都问他听到了什么。他说好像有呜呜的声音。
　　然后给我们讲故事的陈颖也趴上去听，不过她说没有声音。我们几个也好奇的上去听，果然什么声音也没有，就好像对面只是个死墙。
　　陈颖啪地拍了下崩豆张的脑袋，说他吓唬我们。
　　崩豆张挠挠头，说他听到的不会是要地震了什么的吧。
　　再呆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了，我们就走了。
　　晚自习是英语学习讨论。今天是陈颖主持。外面天开始黑了，大家刚吃完东西也都有些困。不时传来谁吸奶茶的声音。
　　大家都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看看窗外静了静心。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太阳早不知哪里去了。原来是要下雨了。
　　忽然，崩豆张神色诡异的跑了出去，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陈颖追着他跑了出去。我和小崔互相看看，也追了出去。
　　我们在后面喊着问陈颖到底怎么了。陈颖也说不上来就是叫我们跟着。
　　最后大家停在了地窖的入口旁。崩豆张跪坐在铁板旁边，很痛苦的样子。我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什么，眼前一阵晕眩，怎么也无法对焦崩豆张的脸。就好像看三维立体画，两只眼睛分别望出了不同的影子却始终无法将它们对在一起。现在崩豆张在我眼里长着四只眼睛，甚是可笑。
　　我不知道陈颖和小崔眼里又是怎样的情景。
　　崩豆张死命去扒铁板，但奇怪的是他明明很使力铁板却没开。
　　我甩开陈颖和小崔，两手拍向崩豆张两边的脸颊。我紧抓着他的脑袋强迫他看我。
　　人的思想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尤其在这座城市，这力量被危险的放大。崩豆张算是个朋友，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帮他。
　　陈颖和小崔大概是怕我也变得不正常，就把我拉了起来。
　　也许是我的错觉，整栋学校似乎都发出呜呜的声音，声音从墙里传出，直钻到耳膜里。我们从实验楼冲了出去。头顶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仿佛也在呜呜的呐喊。他们拉着我往主楼奔去，我回头望向实验楼。我看到那里有个人影。
　　那不是崩豆张，那个人的头发有点长。
　　我一下子挣脱陈颖和小崔，向那个人奔去。随着距离缩短，我明白了。怪不得会这样。
　　气喘吁吁的站在那个人面前，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气急败坏的给了他一巴掌，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纸团。把纸团展开，那是一张卷子，写着崩豆张的名字。果然是这样，我简直要气炸了。
　　“秦小坡，你拿他卷子干什么！”
　　又是他，总是他。他不管做什么都会让别人倒霉。
　　“我把锅炉房的玻璃弄脏了，正好地窖有废纸……”
　　我没听他说完，疯子一样冲进实验楼。崩豆张还在原地坐着，空气里的扭曲感愈发强烈了。呜呜声很明显的从地下传来。我一把揭开铁板，把卷子扔了进去。
　　第二天大家一切都回复了往常的样子，谁也没有提起昨晚的事。有些事情，一旦说出来就变成真的了，我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在看到秦小坡时，我想起莫咎和我讲过的。说是永春有很多防空洞，后来没用了，就有人请一些道士把城市里的脏东西关到防空洞里。所以防空洞最好不要进，防空洞里的东西也不要拿走。我猜那防空洞里大概是有东西把卷子据为己有了，秦小坡将它的东西拿走，它又无法离开追寻，只好把卷子的主人吸引去做补偿。
　　从此陈时每次在卷子上写名字心里都会不舒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