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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用是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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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间美景,应为大汤安城的九月。那一脉山川,枫叶飘红,落叶被风吹盘旋于天,风停叶落止于人前。这个季节,皇家有令,不落雨,不得扫街。那红红火火的叶子铺成条条大道,总会让人忍不住驻足。
一座寻常院落,被包围在闹市边缘,里面袅袅炊烟升起。这里早已有些没落,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边边角角也破旧不堪,房顶瓦片,也因长久失修,七零八落。
院中独坐一人,手持竹简,任真翻阅。好一个如玉公子,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白皙的皮肤不次于女子,吹弹可破。读书之人完全忘了锅里正烧着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书,一字一句,细细品味,任由那口锅慢慢烧干。
门外,传来紧急的敲门声。
“梁兄,梁兄!”
无人应答。
“栋啟,快些开门,栋啟、、、、”
听到有人唤自己,梁槊才缓缓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的人捂着口鼻,大声咳嗽道:“你啊,是不是又烧坏了一口锅。”
来人正是自己多年的老邻居,前年刚中秀才的柳冥。两家相邻而居几十年,梁家的伙房,临着柳家柴房,上一次也是因为忘了看住锅灶,差点失火。
“柳兄见谅,我读书过于痴迷,因此忘了、、、”
“好了好了,快些去看看吧。”没等他把话说完,柳冥拉起他就往伙房走去,放眼看去,锅灶已被熏黑。
一顿打扫之后,梁槊看看被毁掉的炉灶,肚子不适宜的咕噜一声,他脸色微红,低头不语。
柳冥笑道:“今日我母亲多煮了一些饭菜,特意让我叫栋啟同去。”
“不可,不可,永源兄切不可如此。君子曰、、、”
“哎吆,君子也不能饿肚子。”不容分说,柳冥把人连拖带拽的拉出了大门。
柳冥自幼丧父,家中只有一年迈老母。因是家中独子,为了照顾母亲,即使中了秀才,他也没有打算继续考取功名。怕的就是万一高中,要去别处做官,无法侍奉左右。
说起来这两家人,算不上相交甚笃,可也知己知彼,互相照应。比起柳冥,梁槊的身世就更为凄惨了些。这栋老宅乃梁家先祖所造。祖上一家行医济世,到他父亲那辈,却断了传承。其父自幼体弱,十三岁那年双腿残疾,眼瞎耳聋。为了延续香火,买了一个青楼姑娘做老婆,这女子貌美如花,因不肯卖身总被打的遍体鳞伤,来到梁家成亲之后,夫妻二人也过了一段快乐光景。梁槊出生那年,父亲才双十年纪,母亲因难产离世,不久父亲也因思念成疾心力交瘁而亡,只剩下他跟爷爷和一个丫鬟。爷爷教过梁槊几年医术,可梁槊似乎天生愚钝,不是学医之料,寥寥几年学到的净是些皮毛。十岁之时,爷爷也离他而去。那丫鬟见梁槊可怜,便照顾了几年,后因力不从心一走了之,离开时未带走梁家分文。
如今梁槊二十有余,一路靠着典当家产外加邻里关照,五六年也便凑合活过来了。他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读书成痴远近闻名。经常因为读书废寝忘食,轻则饿上几顿,重则引起事故。即便如此,却从未见他考取功名 。拿外人的话来说,就是穷。穷到连从小有婚约的远房表妹,也因他家道中落,表舅坚决悔婚。所谓远房,究竟有多远,梁槊不太清楚,只知道这是奶奶那辈人的关系,婚约也是老一辈人定下的。爷爷在世时,还鲜有书信往来,爷爷死后,除了一纸解除婚约的通知,再不曾有过任何瓜葛。
两人正待往柳家去。突然大门外闯进来几个持刀人。带头的是城里的恶霸候五,诨名猴子,因其姓候,家中排行老五,整日不务正业,才得此名。
梁槊并未害怕,柳冥也只是瞪着来人。
猴子轻蔑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穷书生。有钱人家看上你家的坟地要买下来,你偏偏不卖,非得受一顿棍棒之痛,才肯点头么?”
“候五,你莫要欺人太甚!”柳冥抱不平道,“你们多番来此生事,再胡闹,休怪我们告去衙门!”
“切!”猴子说话都是一副猴里猴气的样。“你这个酸秀才,也不打听打听,是谁看上了他家的坟地,衙门?你敢告,恐怕没人敢断这个案子。”
“那敢问候兄,可否告知,究竟是何人,非要买去我家那块风水宝地?”梁槊一如既往的淡定,对于这件事情,他真是好奇已久。
猴子清清喉咙,斜眼看过,欲语还休。
柳冥不屑:“说不出来吧,那就是你自己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是怕说出来吓到你们!”猴子拿刀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穷小子,你听好了啊。你家这块坟地,可是当今国舅爷看上的,要不要卖,你再好好想想。我今天也是拿钱了事,必须得给你点教训,你也甭怪我了。”
说完,五六个人围了上来,就要动手。柳冥将梁槊护在身后,心里也难免发颤。
猴子一声令下,几人刚要动手。只听嗖的一声,一枚石子打过,其中一人捂着脑门嚎啕不已。
“什么人?”猴子回头,梁槊和柳冥也一起往前看去。只见一眉清目秀的姑娘,双手环抱于胸前,昂头看过。她身后还背着个包袱。打扮倒是简朴,毫无浓妆艳抹之气。“小丫头,你敢惹本大爷。给我上!”
几个大男人蜂拥而去。那姑娘轻蔑一笑,出手的功夫,一个人就躺在了她脚下。躲过那几个三脚猫,姑娘一把将猴子逮住,一巴掌扇了过去,直接将人打懵了。
“你你你,是什么人?”猴子捂着脸,别看这姑娘人长的瘦小,力气可不小。这一巴掌下去,感觉腮颊顷刻浮肿起来。
“你管本姑娘是什么人,还不滚!”
猴子气得咬牙切齿,带着一帮废物迅速逃离,走前还不忘留下狠话,无非让她小心点之类的。
待人走后,那姑娘笑着拍拍手,看向院子里的两个文弱书生:“好像我爹悔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梁槊有些吃惊,不停的打量着眼前人,半晌才问道:“姑娘可是齐芳好?”
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未婚妻!
“正是!”女子走近了些,看看四周,偌大的院落,回旋着一股荒凉之气。“别误会,我可不是来与你履行婚约的。我只是出来闯荡江湖的。”
柳冥对梁槊家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心下便有些明白。不好耽误他俩叙话,只好匆匆告辞回家。
柳冥一走,梁槊反倒显得有些不自在。从小到大,他还是头一次跟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单独相处。即使知道她是何身份。
“发什么愣啊?”齐芳好把包袱一扔,就去了内堂,“本姑娘饿了,有吃的没?”
她不说还好,一说吃的,梁槊看向伙房,那里飘出来的烟味,到现在还没散去。
齐芳好也不客气,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直奔伙房而去。没多会,又出了来,一脸怒意加不可思议:“敢问梁公子,平日可食人间烟火?”
梁槊低眉浅笑:“若不食,齐姑娘脸上怎会有灰尘?”
齐芳好哭笑不得:“真是个书呆子。论资排辈,你该唤我一声表妹。”
“那表妹,也该唤我一声表哥才对。而非梁公子。”语罢,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