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殿廷森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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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位于都城正南，又分外廷和内廷两群建筑。外廷的宫殿群用于朝会议事、庆典大礼等，太子所居的东宫也包含在内，其中就有寝居毓舒殿。内廷的宫殿群则是后妃宫人居住的地方，包括先帝遗孀们所居之殿室。
在皇宫正北的太和门外停了车，姬瑄刚被随从扶着下了车，便已有一名内侍笑容满面地迎上来道：“奴婢安禧，见过三公子。皇太后正在宫中等候三公子，三公子请随奴婢前去。”
姬瑄点头，随即跟着那个姓安的小内侍，先上了宛如天梯的白石台阶，方才从太和门中进入皇宫。
不疾不徐地走在皇宫之中，姬瑄不由暗暗打量着四周的景物，心中惊叹。
难怪唐代才子骆宾王曾有诗叹“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这熹国的皇宫虽非前世逛过的紫禁城，却也十分瑰丽宏伟。栋宇崇崇，檐楹秩秩，坚之以脂胶，饰之以丹漆。真是五彩辉煌如仙境，规模恢廓似天宫。
姬瑄一边感慨，一边却没忘记默默记路。那安禧煞是机灵，又事先得了苏煦的吩咐，满脸带笑地向姬瑄小声一一介绍不远处巍奂的宫殿。
皇帝朝会在乾元殿，平常在清和殿批阅奏章、召见大臣，御墨殿是书房，玄华殿是寝宫。太后所居为寿仙殿，皇后居别称中宫的坤仪殿，苏贵妃则居住在西宫最华丽精美的永宁殿。
寿仙殿在内廷的东面，与坤仪殿以朱墙隔开，直接通往外廷的东宫群殿。因此姬瑄跟着安禧经过他旧日所居的毓舒殿，通过一所不宽不窄的丹漆宫门，便到了寿仙殿门口。
寿仙殿中的摆设富丽堂皇，如兰似麝的淡淡香气萦绕满室，正殿正中榻上坐着一个身着绛紫袍服的中年妇人，看上去保养得极好，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珠翠满头，粉黛俨然。两边宫人内侍静穆侍立，手中各持扇翣、拂尘、提炉等物件。
姬瑄心中便知这是他姑母兼舅母苏太后了，依照规矩刚行了一半礼，苏太后已道：“免。”又瞪着周围宫人道，“快扶清若坐下。”
早有内侍搬来椅子，姬瑄依言坐下，见苏太后一双眼睛不住打量着他全身上下，便微微笑道：“臣已痊愈，多谢皇太后与陛下多日惦记，又赐药垂询。”
苏太后容色和气地道：“自家骨肉，何必讲这些虚礼？我就你父亲这一个哥哥，向来是拿你们当自家儿子疼的。你大病初愈，更要好好调养身体，只管在家里歇着便好，外头的事尽管叫你父兄操心去。”
她态度任意，姬瑄却自觉不能不知礼，欠身道：“多谢皇太后垂爱，臣今后一定小心身体，不敢再让皇太后如此费心。”
苏太后又亲切地仔细叮嘱他一番“缺什么穿的、少什么吃的尽管来告诉我和陛下，我这宫里别的没有，就是这些东西多”，姬瑄一直面含柔顺笑意应着，满室的和睦气氛。
絮絮叨叨说了一会话，苏太后神色似乎有些倦意，看了一眼身边一个穿着不俗的中年女官，那女官会意，忙笑道：“启禀皇太后，陛下此时想必已下了早朝。”
苏太后便道：“清若，你跟陛下自幼同处学书，又是表兄弟，也该去见见陛下，让他安下心。”
姬瑄起身告辞，走出寿仙殿外，心中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刚才苏太后虽然一直态度和蔼、言语关切，可是姬瑄总觉得她一双眼睛冷冷淡淡的，并无太多热切。
自古姑嫂关系难处，昭定公主又是个强势果断的女子，跟苏太后关系大概不会很好，而自己的样貌偏偏又随了母亲……
姬瑄心下寻思着。
不过好在自己还有个父亲是苏煦，跟苏太后是亲兄妹，怎么样也不会受到刁难。接下来，还得打起精神应付最后一尊大神，这个国家的皇帝陛下。
姬瑄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位皇帝表兄跟他同住了四年，对他本人应该是最熟悉的。
而且面对其他人，即使得罪了还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可是面对皇帝，万一一个不小心触犯了禁忌或者得罪了皇帝，如果对方记仇的话，秋后算账可不太妙。
姬瑄努力平复着心境，脚下却丝毫未有停滞，跟着领路的安禧一路穿过重重殿宇，终于来到玄华殿。
一开始得知要去玄华殿见皇帝时，姬瑄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后来转念一想，他现在身上领着虚职、又不算正式臣子，去清和殿不大妥当，御墨殿又是书房，玄华殿虽然是寝宫，但也不可能只有睡觉的一张卧榻。反正是皇帝请他去的，他只是遵旨而行。
姬瑄一边心念转动，一边却神色自若地跨进玄华殿门口。
玄华殿中的陈设不如寿仙殿那样五彩辉煌，却更显得尊贵典雅，处处皆是赤金为饰，即使镶嵌的宝石也是选了明黄玄青等庄重之色。
九条盘龙柱撑起雕花缕金的殿顶，耸拔直立。一名身着皇袍、头戴通天冠的少年人负手站在正殿中，后背对着门口，微微抬起下颚，似是正凝目注视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水墨山河图。
不过皇袍并非明黄龙袍，而是不染纤尘的绛纱袍，领袖襟裾均缘黑边，蔽膝也用绛色。腰束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身上佩绶却已尽数解下。
大殿中除却皇帝以外，只有两名站在殿角阴影里的内侍，却一声不闻。
姬瑄站定，见皇帝未曾回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出声招呼，目光不由落在皇帝身上。当今皇帝不久前才过十六岁，只比现在的他早生一年，看上去却比他高上半个头。
身旁的安禧却已跪下道：“启禀陛下，苏公子已到。”
皇帝闻言立刻转过身来，霎时间姬瑄只觉得皇帝的目光犀利如电，心头顿时一惊，然而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到让他不能确定是否错觉。
姬瑄微怔地看着皇帝，只见皇帝那双黑夜似的眼眸沉静如宝石，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笑意：“表弟已经大好了？”
“是。”姬瑄微微垂目应道，骤然想到自己竟然忘了行礼，急忙低头跪拜。
皇帝不待他真正跪下，立刻摆手，微微一笑，状似浑不在意地道：“免了。表弟在父皇面前都可以不跪，朕又怎么敢让表弟跪拜？”
姬瑄不由姿势一滞，心中震惊：这先皇，未免也做事太不着调了！
苏煦既然叫人教他参见皇帝的礼仪，那么一般人见到皇帝肯定是要跪拜的。
如果皇帝当太子时也因为宠爱，无须对先皇下跪，那么作为昭定公主独子的苏清若，得到与太子一般的宠爱待遇已经是令人侧目了。还好苏清若是外甥不是儿子，不然太子即位后不受猜忌才怪。
但如果连太子也要下跪的话……那就更不敢想象了。让自己的儿子下跪，却不让自己的外甥下跪，这但凡是个人肯定会心里不平衡，更别说这个儿子是未来的皇帝了。
姬瑄几乎都想扶额叹气了。
先皇也真敢做……或许这就是当皇帝的特权？而且，以前的“他”居然也敢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吗？
……他怎么看，都不会觉得现任皇帝会真不在意跪拜这件事。
姬瑄心思翻腾不已，面上却似惊怯怯地蹙了眉，眸带忧伤，低低道：“我以前不知……啊……臣愚昧无知，求皇兄恕臣以前不敬之罪。”说着，他低头，屈膝跪下，依照规矩行了叩拜大礼。
——苏清若因与皇帝同学书，先皇在时便吩咐过，直接以“兄弟”彼此称呼。
姬瑄行完礼后垂头不语，等待着皇帝叫他起身。
半晌，只见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龙袍的下摆慢慢接近他眼前，姬瑄心弦不由紧绷起来，瞬间只见一双手伸到他面前，头顶传来轻讶的笑声：“表弟今日怎么这般多礼起来？”
姬瑄默然，任由皇帝亲自拉他起来。起身的同时他抬起眼眸，恰好捕捉到皇帝目中闪过一丝审视探究之意。
即使矫枉过正、惹人起疑，他也得这么做。
姬瑄定定心神，脸上露出温顺知错的神色，双眸微微染上一丝雾气，愈发显得楚楚可怜：“臣这一月静思己身，自知昔日任性妄为、骄纵无礼，此次重病恐是上天警示，若不诚心悔过，只怕下次就无此好运了。恳请皇兄怜臣年幼无知，饶恕臣昔日之过。”
姬瑄一面口中应对着，一面心下不由寻思道：莫非苏煦也知道他这样不跪皇帝实非好事，见他“失忆”后，特地不告诉他昔日先皇的特许，还叫人教他参见皇帝的礼仪？
皇帝稍一沉默，便微微笑道：“表弟多心了。表弟是昭定姑姑独子，有我皇家血脉，何路鬼神敢暗中加害？”
姬瑄心中一沉：皇帝并没有说原谅他。可是他也不能继续追问此事，只是略敛悲容、神色恭顺信服地道：“有皇兄此言，臣便心中踏实了。”
皇帝转而询问他身体如何、吃什么药痊愈的，口吻温和，好在姬瑄进宫前已经做好了功课，一一如实回答，不过心底总觉得背后有丝凉意。
皇帝问完了话，忽然仿佛感慨地说道：“表弟今年也十五了，过不了几年就要行加冠礼，届时便可以跟苏相一起，为朕分忧了。”
姬瑄暗想连先皇授官都不让他真正做事、可见他未必是个有才干的，忙垂眸道：“臣才识浅薄，只怕有负皇兄期许。”
皇帝似笑非笑道：“连父皇都夸赞表弟聪慧敏思，表弟在朕面前何必如此谦虚？”
姬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皇帝忽又微笑道：“对了，上次表弟向朕讨要的《南湘集》，朕命人整理了，这次表弟进宫正好可以带回去。”
南湘居士石阜是开国太祖皇帝那一朝的名人，诗才出众，放荡不羁，据说太祖未发迹时，还跟他是君子之交。石阜死后，诗集流散于民间。后人慕其才华，多有吟咏。
不过以前的“他”居然敢让皇帝帮他做事？莫不是先皇还在的时候讨要的吧？
姬瑄简直想抚额叹气了，面上却还得作出欢喜之色，恭恭敬敬地道：“多谢皇兄如此费心，臣以前也实在忒骄纵了。”
“不过吩咐一句下去的事而已，表弟何必如此惶恐？”皇帝仿佛漫不经心地微一拂袖，转身问安禧道：“母后那里快要传午膳了吧？”
“回陛下，现在动身，到寿仙殿应该正好未时初。”安禧忙回道。
“既是如此，表弟便照例跟朕一起去叨扰母后一顿饭吧。”皇帝转头对姬瑄道，脸上含着微微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殿廷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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