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平江路》北棠夕

3、左脚第二步

　　丁香巷的路口，左边是一家摄影会社，以东方古典美人为特色，张出来的海报都是一个个身着旧式旗袍和古典汉服的眉目精致带着显而易见的东方美的女孩的写真。
　　右边则是一家咖啡馆。
　　南山、忘生。
　　很别致的名字。
　　任羽皙和孔时此刻正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一扇木质的窗户底下。窗户上的擦得透亮的玻璃上，彩绘着好看的玫瑰和蔷薇纹样，缭绕在整扇窗户上，肆意生长，妖冶而不失内秀。
　　“你还是喜欢喝奶茶。”孔时轻笑着，看着她一粒一粒地吮吸着玻璃杯中的布丁，眼神柔和得仿若咖啡馆中橙色的壁灯，淡淡的却折射着融融的暖意。
　　任羽皙不禁赧然。“下午三点以后喝咖啡，晚上我会睡不着。”
　　孔时看着她。时光在她身上，为什么好像走不动的模样？三年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够他为心上的那个角落打造了一排篱笆。篱笆里，是他小心翼翼圈禁着的她，和那些笑靥璀璨的时光。
　　他用了三年的时间，才习惯了不去回想，不去触碰篱笆里塑着的那个她。走过路过，眼神避之不及，从不去正视一眼。然而再见之时，她却好似并没有怎样的变化。她的容颜，还是那样年轻美好，如彼时的那个Q中校花一样，是顾盼生辉的最好体现。他不是没有见过比她更惊艳的容颜的，作为一个摄影师，见过的美丽脸孔如过江之卿一般，唰唰地在他的镜头底下流走，走了一批，再换另一批更加新鲜姣好的容颜。可是。
　　可是，他可以不去回想那些美好的过往来加重心口的创痛，却忘不掉那张会哭会笑会撒娇会闹的脸孔。那样一张美丽的脸，时不时便不经意地跳跃在他的眼前，如走马灯一般，每天都会从他眼前朦胧地一晃而过，等他反应过来是她时，心中便会大骇。
　　他不敢想起她，很想忘掉她。
　　或许是莫非定律在作祟，她更加清晰地烙刻在他的生命里，以至于在平江路邂逅她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犹疑。
　　还如当初一般干净美好的样子，只是脸上的稚气少了些，是个更加标致的美人了。
　　还如当初一般开朗随和的样子，原以为她会用愤怒的眼神质问自己，却没有。
　　还如当初一般喜欢喝奶茶，不爱喝咖啡。那时她说，喜欢奶茶甜中带涩的口感，像是恋爱的味道。
　　他并不常喝奶茶，可是她爱喝，他便愿意用打工挣来的钱买给她喝。认识她之前，他从来没有自己买过一杯奶茶喝，日常只带一只底部磨得发白的蓝色塑料水杯，每日从宿舍里打了水到教室里喝。她知道他的窘迫，坚持要自己付钱，可是屈从于他的大男子主义，只好站在奶茶店一旁的法国梧桐树下，安静地等着他端了奶茶来给自己。
　　“好喝吗？”他牵着她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带着宠溺的笑，问身边使劲地吮吸着里头的珍珠圆子的某人道。
　　在得到她肯定的笑容后，他便知足地握紧她的手，将她留在人行道的内侧，牵着她缓缓地走在他们学校里。
　　她忽然停住，将手中的杯子举到他嘴边。他摇头：“我不爱喝这个，我是男生。”
　　她不依，继续高高地举着。
　　他无奈，便凑过去小小地吸了一口。
　　她热切且殷勤地看着他吞咽的动作，问：“好喝吗？”
　　他也点点头，心里却柔软如棉絮。甜中带涩，某人说，是恋爱的味道，确实如此。只是彼时的他，只尝得出恋爱中的甜，以为会一直甜下去，却不知道日后伴随他三年的，都是这段恋情的涩然，涩得他心头发苦，隐隐地，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