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幽迹》北唐清峯

10、莲伏

　　似乎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长久地安睡了，她起得有点早了。天微明，日出的霞光搁在头顶。
　　苏菱若走出屋子的时候，已有丫环在打扫庭院了。
　　“苏小姐，今天起的这样早。”丫环停下手来，望着她。
　　苏菱若微微一笑道：“恩，不用帮我准备早膳了，我想出去走走。”
　　“恩，听说小姐三年没回来了，是该去这莲香镇街上好好走走了。”丫环笑着点了点头。
　　苏菱若顿了顿脚步，转过身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丫环怔了一下，随即羞赧道：“小婢名叫莲衣。是二公子吩咐我来照顾小姐的起居。”
　　“莲衣，辛苦你了，没事就去休息吧。”苏菱若一笑便又往前而去了。
　　苏府内院的湖边。君渊倚坐在岸边的石阶上，不动声色地凝望着那些若无其事的莲花。青铜面具静静地躺在身旁，连同那柄寒气冽冽的破魂。
　　晨风轻吹脑后束起的长发，只是安分的逗留便也散去。他的睫边漂浮着清晨湖边朦胧的水汽，但那双眼依旧锐利地仿佛可以穿透人心。
　　从前的目标都是近在眼前，而这一次似乎复杂起来。也是，既是劫便也有它的道理。等度过这次劫，大概就能回穹山向师傅交差了。
　　忽然间破魂闪了闪光。
　　“主人。”
　　君渊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撇了撇唇。
　　“我知道，破魂。”
　　然后，他收回了思绪，只是静静地等待身后人一步一步得走来。
　　苏菱若在君渊身后停下了脚步。方才远远地看到他，只觉有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不可靠近。一直到这么近才能够完全地看清。
　　君渊没有说话。
　　苏菱若轻轻地拿起他身后的青铜面具。面具冰冷而没有温度。
　　“这样的面具，究竟是戴在脸上还是戴在心上。”
　　君渊淡淡道：“于你，是心上；于我，是脸上。”
　　苏菱若莞尔一笑。
　　“是啊，就是因为戴在心上所以才看的清你不是苏曦。”
　　君渊沉默了片刻，道：“苏曦，是怎样的一个人？”
　　苏菱若的笑容变得清浅了。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面容平静。
　　“他是这个世上离我最近却又最远的人。”
　　良久，君渊回过头，静静望了望她，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面具重新戴上。
　　“君渊，你没有吃过我们镇上的莲子面吧。恩，这个时候芙蓉记的生意该是热腾起来了吧。”苏菱若朝他微笑。
　　曾刻入骨髓的伤，怎能这么轻易就可挥走。他看她轻易掩盖哀伤，也不再开口，拿起了破魂，便起身。
　　呆在君渊身边的破魂不安分地亮了亮惹得君渊蹙了蹙眉。
　　“主人，我也想吃面了。”
　　昨夜无星。而今早霞光甚好，却总归不会是好天气了。苏晔抬头望了望天空，扯唇一笑。
　　“二公子。”莲衣远远地望见那个墨绿色的身影。
　　苏晔回过神来朝她微微颔首，便慢慢走近。
　　“小姐呢？”
　　“二公子，三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出去走走。”莲衣应道。
　　“恩。”苏晔望了望不远处的水灵苑，便也止住了脚步。然后他想了想，又动身往莲花小院走去。
　　苏晔走进莲花小院的时候，大夫人正坐在池边的小榻上失了神地望着池里的莲花。
　　苏晔微笑着在她身旁蹲了下来，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娘亲去的早了，您一直把我当亲身孩子看待。如今苏曦也不在了，我一定代他好好地孝敬您。”
　　大夫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池里那些沐浴在晨光底下的朵朵莲花。
　　苏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满池的莲花静静地盛放着。有淡淡的莲香清新扑鼻。
　　苏晔微笑着拉起大夫人的手。
　　“听丫环们说您还没用早膳就来看莲花了。还是先用早膳吧，莲花不是一直都可以看的吗？”
　　“不，不！”大夫人的嘴角有了一丝抽动，“看不到了….看不到。”
　　“会看到的。走吧。”苏晔一边柔声回答一边小心地扶起她。
　　忽然大夫人挣开他的手闹了起来。
　　“我不要！要看，看莲花！”
　　“小心！”苏晔紧张地扶住了她的手，然后吩咐身后战战兢兢的小丫环，“珠儿，去摘朵莲花给大夫人。”
　　“您看，我们先进屋去吧。珠儿给您摘莲花去了。”苏晔朝她微微一笑，便紧紧地扶着她朝屋里走去。
　　大夫人也不再挣扎了，只是顾自木讷地喃语着：“不能摘莲花的。不能摘的……”
　　莲香镇的街巷此时已布满阳光了。
　　苏菱若同君渊走在大街上。沿途都已经架满了小贩的摊子。人来人往。
　　“看，那里就是了！”苏菱若高兴地冲君渊指手示意。
　　君渊顺着她的手就望见了“芙蓉记”金红金红的招牌。
　　“主人，很香啊。”手中的破魂不安分起来。
　　苏菱若闻着香快快地走了过去。君渊抱着破魂慢悠悠地跟在身后。
　　忽然间街上传来一阵热闹的人声。
　　“听说张二老家出事了。”
　　“怎么会？”
　　“走走走，去看看。”
　　看着大群的人往前面涌去，芙蓉记一下子空荡了不少。苏菱若不禁开口问道：“王店家，前面出了什么事了？”
　　王店家叹了口气道：“听这吃面的人说张二老家的小孙子不见了。诶，这莲香镇又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君渊有些不悦地握紧了破魂，然后起身冷冷道：“我们也去看看。”
　　苏菱若神情担忧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起身。
　　莲香镇张二老的家。
　　人都聚在了张二老家院子里的井口边。有鲜红的血迹从院子的小径上一直延伸到井口。
　　苏菱若挤进人群的时候张二老正拿着一串铃铛沙哑了嗓子哭诉着。
　　“我家小孙子从出身就带着这铃铛。今早我在井口边找到的，上面还带着血呐。”
　　苏菱若的目光落下那串铃铛。红绳穿着三颗金铸的小铃铛，因为沾满了斑驳的血迹所以光泽有些暗淡了。
　　“可怜我家孙儿了，昨晚他和我老伴睡时说口渴，水就在屋子里。老人家迷迷糊糊也不知他会往院子里跑。”
　　“是啊，昨儿挺安心的睡，想着乖孙儿会在边上哪知今早天没亮醒了身边空空的。”张二老的老伴早已哭倒在地。
　　有人看不下去就插话道：“这井口边血也不一定就是您孙儿的，不如我们大家再一起帮忙找找您孙儿。”
　　苏菱若有些不忍地凑到进口边想要望望。
　　忽然间君渊拉住了她。
　　苏菱若惊惧地回过头，目光对上那双锐利的眼。
　　“君渊？”
　　君渊放开手然后转身冷冷道：“先得弄清楚这井里现在究竟有什么东西。”
　　他忽然放开手中的破魂剑。破魂闪了闪光像是有感应一般穿入了井中。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柄剑将会带上什么来。
　　张二老紧紧握住老伴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
　　苏菱若望着带着青铜面具的君渊微微闭了闭眼然后他一蹙眉松开了负在身后紧握的手。
　　片刻间，眼际忽闪过一阵蓝光。
　　苏菱若再睁开眼时破魂已回到了君渊手中，再望向井边。
　　一朵沾满了井水的莲花。花色比粉更浓更艳。水还顺着花瓣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众人都松下一口气。
　　“只是一朵莲花。”
　　“什么莲花都开到井里去了。”
　　张二老听着虽是放下了半颗心，但孙儿不知去下仍叫他万分忧心的。
　　“张二老，你家孙儿我们大家就一起找了。”
　　“是呀，说不定人还好好的呢。”
　　君渊穿过人群来到井边。他拾起那朵莲花，皱紧了眉头思虑着。
　　“君渊，莲花居然可以生在井底。虽然莲香镇里多的就是莲，可井中莲我却也未见过。”苏菱若也俯下身来。
　　君渊摘下一片花瓣，淡淡道：“这里的莲经过百年已非常熟悉莲香镇，只要有足够的生命力可以在任何地方生长。”
　　苏菱若将信将疑地接过花瓣举过头顶，透着阳光看。
　　“苏晔。”
　　苏晔微微地一笑将她扶起。
　　“这里的事我听说了，菱若你不要管先回苏府去。”
　　苏菱若皱了皱眉。
　　“苏晔，我可以帮你的，就让我留下和你一起吧。”
　　“不用了，有我和君渊在就可以了，”苏晔握了握她的手，吩咐身后人道，“送三小姐回去。”
　　“苏晔。”她有点生气了，苏晔不理，看看君渊，他还是拿着那朵莲花在琢磨。
　　“好吧，早点回来一起用午膳。”苏菱若无奈地望了苏晔一眼便随着苏府侍卫走了。
　　“好了，大家散了吧！”苏晔对着人群挥了挥手。
　　“有苏二公子在，我们还是回去吧”
　　“也是瞎帮忙，都回去吧。”
　　“走了，走了，张二老不要太伤心，保重身子啊。”
　　人也终于散去。院子里清净了不少。
　　君渊站在井口，把手中的莲花递给苏晔。
　　“从井中取出的。”
　　苏晔有些惊诧地摇了摇头。
　　“这开在井底的莲还是第一次啊。”
　　“想必以后会有更多的第一次。”君渊用手拭去破魂上的水迹。
　　苏晔沉默了，只是拿着那朵莲花静静地端详。
　　“您孙儿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君渊望向还坐在一边的张二老。
　　张二老想了一会道：“该到亥时了吧。昨夜院子里也没有动静，我们也就这么睡着，哪知……诶。”
　　“张老伯，您也先保重着身子。一定可以找到您孙儿的。”苏晔勉强撤出一丝笑容将张二老小心地扶起。
　　“二公子，您真是大好人呐。您一定要帮我找到我的孙儿啊。”
　　“我一定会尽力的。”苏晔点头道。
　　“走吧。”君渊最后望了一眼那口井便转身。
　　“保重身体，一有消息我会派人来通报的，”苏晔朝张二老一笑便转向君渊，“走。”
　　苏府大宅。
　　苏菱若百无聊赖地坐在湖边的石凳上。
　　早已过了晌午了。苏晔到现在还没回来。君渊也看不到影。她自己一个人随便吃了点东西。
　　“真是的，留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可做呐。”苏菱若自言自语道。
　　她抬头望望天空。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了身影。天沉闷了下来。风也起来了些，吹得她脑后发丝凌乱。
　　“小姐，你看这夏天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啊。这不，早上还好好的天，现在就阴了下来。”莲衣走到了她身后。
　　“看来免不了一场雨了。”苏菱若笑了笑。
　　“小姐还是早些进屋去吧。”
　　苏菱若赶忙摇摇头，道：“呆在屋子里岂不是更闷了，我还是在这里坐一会好了。”
　　莲衣笑了。
　　“那我给小姐去准备些茶点来。”
　　“恩，去吧。”苏菱若笑着点了点头。
　　亭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她把目光投向湖中的莲花。
　　风吹动着莲花，一朵朵开始扭动起身躯来。粉色的海洋开始摇晃。它们似在微笑，妩媚地摆动它们的手。又似在发怒，朝她张牙舞爪。以往平静的莲花此刻借着风变得生机四溢起来。
　　远方的天际开始有暗云在堆积了。天一时间昏暗了下来。风慢慢地开始张狂起来。
　　莲的清香肆意地在她的周身穿荡。裙摆。衣襟。发梢。脸颊。她的眼神有点迷离了。
　　忽然间，苏菱若猛地起身，她望着满湖的摇摆的莲花眯了眯眼，然后缓缓地走出了湖心亭。
　　风吹得她的衣裙翩舞。青丝缭乱在空中。脑海中一片空白，看不到路，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她就这样在风中跌跌撞撞地走着。
　　远处传来闷雷声。要下雨了。头顶黑压压的云慢慢慢慢地*近了。
　　“小姐，要下雨了，还是回屋吧。”莲衣逆着风好不容易地跑到了亭子里。
　　“小姐？”莲衣望了望湖的四边，“奇怪，人哪去了啊？”
　　她再望了一眼，还是看不到苏菱若，于是就泄气一边自己嘀咕一边走了回去。
　　“小姐该是知道快下雨了，所以去哪个院子里准备避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