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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章(3) ...

  •   萧择逼退了他,脸上却霎时笑意全无,他继续面对着双惜,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他凝视着双惜的面容,良久,才终于俯下身来,替她解开繁复的盘扣,将湿衣褪下来。先是外袍,接着是内衫,她究竟杀了多少人才拼死来到他面前?为何此刻连亵衣都已被鲜血染透了?

      眼看她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皎洁月色之下,萧择的眸色一下子深了。没有人看得清他此刻的神情,也没人能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轻轻抚着双惜的身子,从肩颈一路往下,她是练武之人,身段极柔软美好,不知不觉便让萧择沉醉其中。

      双惜身上很凉,感觉到萧择温热的指腹,她下意识的便伸手去寻求这温暖的源泉。

      萧择正出着神,蓦然被双惜抓住了手,他倏然惊觉,立即想将手抽回来。然而双惜紧紧攥着他的手,极其用力,她浑身未着一缕,萧择的手被她按在心口,丰盈的触感让他又是一阵发愣。

      就在他动作一滞的这个片刻,双惜打了个寒颤,萧择这才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大力抽回自己的手,从一旁把衣服拿过来,替她穿上。

      他将双惜从床上捞起来,揽在怀里替她穿上下裳,这几年她瘦了许多,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重量。双惜身上寒气重,熟睡之中,不自觉的便向萧择温暖的胸膛里靠。

      如此久违的怀抱,她最温暖安全的港湾。

      萧择垂着眸,看着双惜的面容,他静静看着,面无表情。

      “秦双惜……”

      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沉睡中的双惜丝毫不觉。

      “这一次,我绝不可能再放过你。”

      ****

      翌日清晨,双惜醒得很早,自几年前闹出了那件轰轰烈烈的荒唐事之后,她的睡眠就变得很少。睡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安然的躺在了榻上,昨日的血衣也被换了下来,此刻身上穿着全新的内衫,虽说料子粗糙,却也难得洁净干爽。

      “醒了?”

      屋内响起一个声音,双惜寻声望去,正好看见兰姑倚在门边,把玩着涂了蔻丹的指甲。她的声音比昨日还冷淡,显然她的嫌恶比昨日又深了一分。

      双惜轻轻应了一声,兰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如同是看见了蟑螂老鼠。

      对此她十分疑惑,自己昨日……又做了什么事惹了她?她抱着双臂静静想着,如今这时节,夜里本该是极为寒凉的,她此刻没有内力护体,早晨醒来浑身都该冷透了才是。为何就连衣衫也是温热的呢?

      兰姑来时双惜还未醒,不期的看到了些不该看的画面,让她对双惜的厌恶又加深了这么多。此刻看着她懒惰的样子,兰姑心中更是烧起一阵无名的火,怪声怪气的对她说道:

      “梳洗一下快点出来,今天有很多事要交代你做。”

      语罢,兰姑轻轻嗤了一声,接着便出了屋子,只留下双惜一人。

      双惜静下来细细想了想昨夜的事,只记得自己想要投湖自尽,却被人救了上来。看着自己这一身干净的衣服,她略略出神,会是谁为她做了这些事?

      萧择府上的婢女都将她视若仇敌,怎可能有人将她从湖里捞起来,又替她换下湿衣,穿上一身干洁的衣物呢?

      她出着神,放在床榻上的手不经意间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急忙拿起来看,发现是一个蓝色的剑穗。

      将剑穗握在手里,双惜的手指渐渐抽紧。

      她不可能不认得,这剑穗是她编的,当年做了三个,分别赠与在外征战的三个哥哥,若没记错,这个蓝色的应该是送给了她三哥秦铮。

      昨夜……是秦铮?

      双惜心中一下子慌了,秦铮是男子,又是她的兄长,怎能替她换衣呢?她下意识的揪着内衫的衣带出神,长长的衣带在腰间轻轻打了个结,双惜才摸了一下,立即惊得低下头去看。

      两股绳子挽在一起,顺着同一个方向系了三次,看似极其繁复,但若知道窍门,只需轻轻一拉就可将这结扣解开。这种结扣比寻常的绳结更牢固,双惜活了二十年,也只见一人会打。

      会……是他吗?

      不可能,那人如今对她恨之入骨,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她这简陋的婢女房里的。

      她心中更慌了,想着他,暗暗盼着是他,却因知道不可能,而不敢再想。

      是她一步步将自己推到这个深渊里的,当年,是她狠下心来将萧择的尊严踩在脚下,他那样骄傲的人,为了她甘心放弃前程、脱离宗族,却最终换来她的背弃。

      与萧择重逢后,她能捡回一条命就已是侥幸,如何还能再奢望、再幻想呢?

      ****

      双惜梳洗穿衣之后,推门走了出去,兰姑看着她,冷冷的说道:

      “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见见府上其他婢女。”

      见她仍是这话中带刺的样子,双惜心中并不舒服。她虽从小在青山学武,却终究过的是高门闺秀的日子,原来在将军府时,她不拿规矩约束婢女们,却也无人敢对她冒犯分毫。以她本来的身份,和这身为婢女总管的兰姑平起平坐都算是给她颜面,如今被她这样折辱,双惜怎可能毫无怨言?

      只是此刻全姜国都在萧择的掌控之下,若她不委曲求全,在世子府上做个低眉顺目的婢女,只怕不仅秦氏一族要遭殃,就连国君尹氏 ,也会被牵涉其中。

      想到此处,双惜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随着兰姑向院子外走去。

      双惜本以为自己起得已经算早,可当她跟随着兰姑,七拐八拐走进一个偏僻的小院时,才发现早已有许多婢女集合在这里,等待着兰姑训话。

      她四处看了看,问兰姑:“这是庖厨院?”

      “是。”兰姑回话,“怎么?”

      双惜得到兰姑的肯定回答,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是啊,她怎可能将这里认错呢?还记得那时她每次翻墙过来找萧择时,总要与他到这里寻些夜宵解馋。

      “来庖厨院,为何不走更近一些的路?”双惜问道。

      明明从她的院子出来,过了花园再走一段路就能到达,为何要在羊肠小道上绕来绕去?

      “你还想走什么路?”兰姑冷哼一声,“大道是主子们走的,就你这低贱的模样,也配与世子走同一条路吗?”

      她说得毫不留情,双惜的心中也是一阵冷。

      这是府上的规矩,还是萧择的意思?他还是质子的时候,府上何时有过这种规矩?

      还是……他根本不想见她?

      兰姑在院门处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向双惜轻蔑的说道:“看看别人是怎么做事的,以后麻利着点儿,别总指望着有人叫你。”

      双惜这才明白,原来兰姑会亲自登门,全因她起得太晚了。她避开兰姑鄙夷的目光,轻轻向院子里瞟了一眼,只见那里约莫站了十几个婢女,她们也朝她望了过来,神色几乎和兰姑一样……不善。

      “你们都过来。”兰姑招呼着院子里的婢女们,态度也不是很好,“这是府上新来的婢女,叫秦双惜,以后她就在庖厨院做事。柴嫂,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她说完后,只见一个妇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料想就是兰姑口中的“柴嫂”了,这柴嫂看起来与兰姑的年纪差不多大,却远没有她保养得当,尤其是一双手显然是做惯了粗活的,不仅生满了老茧,指节也因常年浸泡在冷水里而有些变形。

      柴嫂被兰姑叫出去后,就剩下一院子的婢女与站在院门口的双惜面面相觑。

      “秦双惜?”不知是谁忽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就是那个勾引世子的狐媚?”

      双惜视力极好,当即便从人群中找出了说话之人,只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身穿着婢女的粗布衣服,她五官生得不差,更颇有心机的在脸上涂了不少脂粉,只可惜低劣的脂粉并不服帖,让她显得十分艳俗。

      听这婢女如此挑衅的话语,双惜抬起眼眸,直直的投去凌厉的目光。她的容貌气质本就是这些婢女无法相比的,此刻虽未施粉黛,却仍显得清丽动人、英气十足,在后厨打杂的婢女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一时间被她的气势震慑,都再不敢说话。

      只见有人拉了拉那盛气凌人的婢女的袖子,是个年纪更小些,看起来有些怯懦的婢女,只听她轻声说道:“阿福,主子的事,我们还是不要乱说话了。”

      被她唤作“阿福”的女子冷哼一声,态度仍是不好,却没有再向双惜挑衅。

      就在这时,柴嫂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与兰姑说了些话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刚才还是个比较和善的妇人,此刻看着双惜的眼神刻薄了许多。

      “秦双惜,以后整个庖厨院的水都由你来挑。”她声音十分洪亮,郎朗说道,“原本挑水的丫头,我会再分活儿给你们做。”

      几个婢女齐声应道:“是,柴嫂。”

      双惜本不知道挑水算不算个辛苦的工作,可是她粗略一算,应声的“原本挑水的丫头”,竟足足有四个之多,而且她们的脸上皆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四个人做都嫌累的工作,柴嫂竟全都交给她一个人?

      似乎是容不得她懒惰片刻,柴嫂很快拿了挑水的用具,狠狠扔在双惜脚边,继而对她指了指蓄水的陶缸,说道:“这缸子存的是明天的用水,以后你每天都要把它蓄满了,才算完事儿。”

      接着她便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双惜从地上将东西捡起来,柴嫂共给她两个水桶,桶并不大,提这样两桶水对寻常的女子也不算难事,若是四个婢女把活儿分一分,天黑前怎么也能将水蓄满,可双惜再如何了得也只长了一双手,庖厨院离汲水的又地方那样远……

      柴嫂此举,摆明是要刁难她的。

      双惜无奈苦笑,两手各拿一个水桶,手指暗暗抽紧。萧择府上的婢女大多是楚人,她一个姜国的女子,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将士,早已是恶名昭著,再加上她与萧择之间那些说不清的旧事,这些年来早已在楚、姜两国之间闹得人尽皆知。

      楚国的人既与她结了家国的仇,又记恨她是迷惑楚世子的狐媚,新仇叠着旧恨,哪一桩不足以令他们对她恨之入骨?

      罢了,她提着水桶准备向汲水的地方走,此刻她秦氏一族的性命皆被萧择捏在手上,他想如何安排,她便也只能听命。

      双惜从小在青山长大,从来就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娇惯女子,若是能做些粗活保得一家人周全,也算她不辜负了父母如山的养育之恩。萧择不过就是想折磨她,以报当年的仇,她欠他的,还他便是了。

      只盼何时萧择厌了,能跟她彻彻底底将一切做个了断。

      他本是应有锦绣前程的人物,无论是爱,还是恨,她秦双惜……都再不能牵绊他了。

      ****

      日暮时分,院子里的婢女皆做完了手上的活儿,准备去用些饭食然后歇下。只剩双惜一人依旧拎着水桶来往于庖厨院与汲水处之间。

      院子里一共有两只陶缸,隔着日子轮流用,双惜看了看今早还蓄满水的陶缸此刻已经见底,而那只亟待她蓄满的陶缸,此刻只满了一半,只怕若她今夜做不完这活儿,只怕明日过了晌午就没水可用了。

      双惜一趟趟的走在曲折的小径上,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四下早已看不到什么人出没,各个院子里的灯火也渐渐熄灭了。她提着水桶的手臂有些发酸,感觉像是小时候在青山练了一天的剑法一样,她看了看自己有些发颤的双臂,心中暗叹,真是连小时候都不如了。

      看着整座府邸慢慢陷入沉寂,再没一人走在路上,双惜从汲水的地方打满了两桶水,并没有习惯性的走上那条曲折的小道,而是转过头去,向花园的方向望了望。

      从花园穿过去,直接就可到达庖厨院,实打实的省了不少路呢,此刻大道上根本没人,她穿行几次,应该也无妨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双惜小心翼翼的踏上了通往花园的大道。

      双惜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萧择府上的道路也是有规制的,青石板铺成的是给主子们走的大道,铺着碎石的是下人们平时走的小路,据说这是楚国惯有的规矩,对此双惜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一向以“尚武”闻名的楚国,竟然比崇尚文治的姜国还要讲究等级地位。

      提着两只水桶,双惜在花园里走着,按理说来,几年前姜国国君尹睿下令封锁质子府后,这里的一切就应都荒废了,可是出乎她的预料,花园中的一切陈设都与从前一模一样,质子府的下人们早就被遣散了,怎会有人留在此处,打理花园呢?

      双惜正不解的思索着,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本以为自己耳力已算是极好,察觉有人来了迅速躲进花丛中,便一定不会被人抓着。没想到那人的耳力却远胜过她,她还未镇定下来之时,已听一个男子的声音淡淡响起:

      “谁?”

      这嗓音低沉动听,隔着一座假山传过来。双惜当即手上一抖,几乎要将两只水桶摔在地上,她在心中暗叹倒霉,怎么会偏偏在这里遇上萧择?匆忙之际,她下意识就想躲到花园的山石之间去,可转念又想,以她如今的身法本事,哪里还能在萧择眼皮子低下藏匿行迹?

      果不其然,就在双惜犹豫之际,萧择已经绕过了假山,来到了她面前。这下子,双惜的手再用不上力了,她十指一松,提着的水桶“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一时之间水花四溅,萧择长袍的下摆上也晕开了一片水渍,原本素色的衣袍,此刻被水浸得变了颜色,萧择看着双惜狼狈的模样,下意识的攒起眉心,睨着眼眸。

      “兰姑没教你规矩吗?身为府里的下人,竟敢在花园里穿行?”萧择冷声问道,“还有,见了主子,为何不知道行礼?”

      双惜直直的看着他,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萧择果然变了,从前的他,怎么可能用这种口气态度与她说话呢?

      “拜见世子殿下。”良久,她垂眸行礼,“奴婢犯了错,甘愿受罚。”

      她的乖顺与妥协却似乎并未让萧择满意,他的眉心仍然紧锁,神色也依旧冷凝,他看着双惜,看了许久才说道:

      “庖厨院的两只陶缸,你今夜将它们全部蓄满水才可歇下。”

      萧择淡淡的说着对双惜的惩罚,却听得她心惊肉跳,为一只陶缸蓄水,都足以让她从黎明忙到深夜,此刻又再加一只,分明是要她不眠不休!

      “可听清了?可有异议?”见双惜不答话,萧择挑起眼尾,问道。

      双惜心中百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终究化作一句低语:“为何……不能穿行花园呢?我记得从前,没有这个规矩的。”

      她极其小心的措辞,声音也十分怯懦,举世无上的秦双惜何时有过这样懦弱的一面,为了两只水缸,她却不得不摧眉折腰,这一切若是让旁人看去,只怕要笑掉大牙了。

      然而萧择还是被她的话激怒:

      “过去?秦双惜,你也配与我提过去?”

      双惜低着头,将面容埋在阴影里,她沉默着,不答话。

      “世子府上根本没有那些刁钻的规矩,可是我的园子你偏偏穿行不得,我走的路,也偏偏就你走不得,因为……”他似乎是恨极了,几乎将字字咬碎,“因为,你不配。”

      月光之下,双惜的睫毛微微一颤,她不敢抬起眼眸来与萧择对视,不敢看他此刻究竟是以何种神情说着如此决绝的话。

      萧择……竟然是这样恨她。

      是啊,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曾给过她多么炽热浓烈的爱,在她背叛离弃之后,他的恨就会有多么刻骨噬心吧。

      当年抛下他时便预料到的结局,如今真的来了,有什么值得吃惊的呢?

      双惜沉默着,半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水桶,准备折返回汲水的地方。就在她转身的片刻,身后那寒彻心扉的声音再次响起,宛若炼狱修罗的无情宣判:

      “秦双惜,你若再敢寻死,我定要你秦氏一族陪葬。”

      单薄瘦削的背影在月光下晃了一晃,双惜滞足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回话,继续向前走去,她紧紧咬着下唇,滚烫的热泪却还是从眼眶中不断滑下来。

      从前的他们,为彼此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为何如今,他要她做任何事,都要以她的亲人宗族作为威胁了?

      他们……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会从那样相爱的昨日,走到今日的局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二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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