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月离人

8、待修，慎入

　　他说，伊尔死了。
　　这怎么可能？
　　路德伯爵不信，他不可能相信！
　　伊尔的心脏还在跳动，伊尔的身体还在呼吸，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死了？
　　他是宇宙间生命力最旺盛的舒塔曼族，他是就算剜心割肉也不会死去的一族！
　　他是神的宠儿，神的末裔，连那个女人都没有死，伊尔他……怎么可能会死！

　　伯爵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紧紧握着伊尔的手。
　　他的手这么冰冷，冰冷得仿佛真的死去了多年，但伯爵不会相信，他会捂热这孩子的手的，一定。
　　然后伊尔会睁开眼睛，会对他笑，会耍赖似的对他说：“啊，哥哥，对不起，我又睡过头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舒塔曼族拥有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治愈能力，而凌驾在它们之上的，便是塑造假活的状态。”
　　是的，是假活，不是假死。
　　因为，床上的那个人，“他已经彻底地死绝了，眼睛连个渣都没剩下，所以……连一丝救活的希望也没有。”
　　路德伯爵盯住他半晌，毫无感情地笑一声：“哈？”
　　天大的笑话。
　　他大笑，这是这辈子听过最有趣的笑话，目光冷冷瞥过去，倏然止住笑。
　　伯爵用力盯住黑曜，语气满是不屑，却藏不住莫名的不安：“我凭什么相信你？你随便说几句就想蒙混过关？什么皇族？什么生命献祭？你说什么我就该信什么？无稽之谈！”
　　黑曜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诡异的安静里，心中的恐惧愈来愈盛，路德伯爵接不下话，只能粗粗喘气。
　　他挪动脚步，不过三步路的脚程却仿佛遥远在天际，一生一世使劲全力也无法到达。伊尔在宇宙的另一头，站在距离他最遥远的地方，嘴角牵起漂亮的弧度，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他永远也无法抓到他，一场虚妄的海市蜃楼，将最美丽的画面映在瞳孔中，终将覆灭。
　　一直都是如此。
　　他最想要的东西，一次也没有得到过。
　　路德伯爵坐在床沿，手指顺着他的面颊一点一点滑下，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他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放至胸口心脏处，竟是笑了，如同烟花消散前最后的璀璨，渲染出那样浓烈的绝望，深不见底。
　　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一遍又一遍跟自己说，伊尔会醒来的，他没有死。
　　自欺欺人。

　　路德伯爵抬起他们纠缠的双手，低头亲吻他的手背，一如虔诚的教徒。他说：“如果早知道会走到今天这步，当初就应该杀了你。”张嘴狠狠咬下，白森森的牙齿毫不留情沉入肌肤中，齿痕醒目地刻在伊尔手背，淌出殷红鲜血。
　　那样的白，又是那样的红。
　　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抬头迎上黑曜意外的目光，咧嘴一笑，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森然可怖。他发出阴阳怪气的声线：“呵呵呵，如果他会死，你以为你跟那个舒塔曼的女人可以活着离开这个星球？你想救那个女人？呵呵呵呵呵呵……愚蠢至极！”
　　黑曜看到他癫狂的神情，不动声色。
　　“别怕，我会让伊尔跟你们一起陪葬，”路德伯爵突然压低了声音，眼底闪烁嗜血的光芒，“我没有生气，我很高兴，哈哈，高兴地不得了，死了也好，死了最好，省得本爵亲自动手，有这种弟弟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指甲掐进伊尔的皮肉，低头望去，美丽的少年安静地躺着，嘴角带笑，无知无觉。路德伯爵笑得更厉害，眼角笑出了晶莹水滴，躲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他早就该死了。”
　　黑曜一怔，欲言又止。
　　路德伯爵停下笑声。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黑曜沉默片刻还是开口，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他不可能是你的弟弟，”百分百确定，“他是舒塔曼纯血，正统的皇室纯血。”
　　路德伯爵瞳孔骤缩，脸色大骇。
　　这种时候，脑中最先浮现的，是伊尔单纯憨厚的微笑，躲在父亲身后，眨眨眼，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手：“哥哥。”
　　他恨这个弟弟。
　　无比的厌恶。

　　第一次见到伊尔，是在城堡的后花园。他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玩泥巴，

　　父亲以儿子的名义将他带回来，百般疼爱千般宠溺。这个碍眼的小子享受着他从未有过的父爱，居然还有脸叫他“哥哥”？他狠狠一把推开，那小子踉跄几步，脸上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看了就恶心，毫不意外，换来父亲严厉的责骂。
　　这么的委屈，他躲在漆黑夜晚中，抽噎着鼻子，无声流泪，父亲这个背叛者，他决定一辈子都不要原谅。
　　肮脏低贱的私生子，没有资格做他的弟弟。
　　他偷偷摸摸哭泣，门前突然站着一个人影，他抬头，看到这个便宜弟弟，羞愤地涨红脸，被最讨厌的人看到丢脸的样子，瞪过去骂道：“滚！”
　　伊尔站得远，看不清脸上表情，只微微鞠躬，然后转身跑了。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城堡里的人都知道，大少爷和二少爷水火不容，说得确切点，是大少爷极度仇视二少爷，一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敌对架势。
　　伊尔是个好脾气的人，从没对他发过火，只是一再地退让。
　　偏偏路德最讨厌他如此装模作样，好像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无理取闹，好像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小丑。
　　父亲对他非常失望，当着伊尔的面，连连叹气：“你是爵位继承人，有失身份的事情，适可而止，家族丢不起这个脸。”
　　伊尔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头。
　　路德双眼通红，凶狠地瞥一眼伊尔，凭什么这小子可以站在这里？父亲和他讲话，关这私生子什么事？
　　“这算什么态度？”老伯爵将他的眼神尽收眼底，严肃道，“丢人现眼。”
　　路德刷的一下仰起头，毫不退让：“丢人？在外面随便和肮脏的女人生下野种，是父亲您丢了家族的颜面！”
　　老伯爵气得吹胡子瞪眼，半晌提不起气来，伸手指着他：“你没资格做我的儿子。”
　　路德冷笑：“我不稀罕！”他快步走去，一把揪住伊尔的长发，狠狠一扯，“哼，只有野种才有资格做您的儿子，我高攀不起。”
　　伊尔痛得皱眉，一声不吭地想把头发拉回来，却拼不过路德的力气。他抿紧双唇，随手从腰上掏出一把匕首，决绝地挥手砍下。
　　一刀，两断。
　　纤长的白色发丝纷纷扬扬，从半空中缓缓飘落，落在地上纠缠成一团。
　　伊尔安静地后退一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纯净：“哥哥，你不该对父亲不敬。”
　　不提还罢，这话一说，惹得路德更加愤怒，脑袋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不爆发出来他就要爆炸了。路德拿起架子上的花瓶，对准伊尔的脑袋狠狠砸去。
　　咣当！
　　一地的碎片，鲜血洒在雪白剔透的晶片上。
　　路德一时也怔住，没想到就这样得手，看到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鲜血淋漓，画面触目惊心地让他微有内疚：“我……我……”他有些手足无措，不住后退，背部抵在门前不敢再动。
　　伊尔捂住脑门上最大的伤口，小小的身躯慢慢蹲下，倔强地咬住嘴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没有比这眼神更残忍的指控，仿佛一把无声的利刃，扎进路德胸口。
　　老伯爵已是阻拦不及，也是呆住。待反应过来，喊道：“来人！把他关起来。”
　　路德被关在城堡最偏僻的房间里，没人送饭也没人送水，饿了一整天。那么的冷，身子都快结冰了，他不停呵着热气，双手搓了又搓，还是不见暖。
　　他不敢闭上眼，眼睛一闭上，就会自然而然浮现出伊尔满是鲜血的脸。
　　“哥哥。”
　　路德呆住，房门被轻轻推开，他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外。伊尔脑袋上是一圈又一圈的绷带，露出那双璀璨似星辰的眸子，他望过来一眼，放下面包和水，沉默地转身走了。
　　他就这样目送他离开。
　　他没有和他说对不起。
　　他还是不喜欢他。
　　他拿起面包，默默塞进嘴里，很好吃很好吃，饿着肚子的时候什么都是好吃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
　　他想，会永远记住面包的味道。
　　永远。

　　慢慢地长大，他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他学会沉稳内敛，他不再和伊尔针锋相对。父亲死去的那天，也是他继承爵位的日子。路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目光扫过伊尔。每次回头的时候都可以看见伊尔纯净的目光，就像第一次见面的小男孩，纤尘不染。
　　路德低下头，进行贵族加冕仪式。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站在教皇身旁的侍从一刀刺出，寒光毕闪，他低下头，看见那柄匕首从腹中抽出，鲜血染红了衣衫。
　　厅内不少随伺在一旁的下人突然进行攻击，片刻前还是自己人，眨眼间都成了刺客埋伏。
　　很快，军队从门外冲进来，包抄这群刺客。
　　路德眼前发黑，匕首有毒！他捂住腹部，鲜血还是从指缝里冒出来，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什么也看不清楚，忽然间，耳边巨响：“哥！”
　　他挣扎地睁开眼，只看到伊尔模糊的身影，嘴边泛起一丝苦笑，便昏昏沉沉闭上眼。
　　不可以睡！
　　睡了就醒不过来！
　　路德吊起脑中最后一根清醒的神经，感到一双手温柔覆上自己的面颊，冰凉的触感从伤口传来，仿佛有什么流进身体。
　　他什么也没有看见，睁开眼时，看到倒在身旁的伊尔，还留有最后一口气。
　　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经闭上，伊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没有一点遗憾：“哥哥，我先睡一会儿。”
　　这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伊尔没有死，他一直坚信，伊尔只是睡着了。
　　这样甜美的谎言，不忍去拒绝。
　　路德坐在地上，目光片刻不离伊尔，等了这么久，却等来这样一个结局。他笑了笑，又笑了笑，伸手按下床边的一个黑色按钮。
　　嘀。
　　忽然“轰隆”一声，暗道从深处开始坍塌，路德躺在她身边，幸福的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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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晚了，困，明天修改。

　　明天依然有更新，请大家多多指教，我会一如既往地把该补上的部分补上的！

　　答应了大家的事儿，一定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