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流年现世之半身篇 ...
-
半身篇
於是赶著春运,匆匆回去了HK。人很多,坐火车极不舒服。却又不得不坐。
“乔,你在看什麽书?”
“咦,你醒了啊!”
“嗯,头还是有点晕。”
“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晕车。”
“不是晕车。”
“不是晕车……那是什麽?”
“不太适应而已,习惯就好了。”
“哦。”
“看什麽书呢?这个问题可不要忘记了。”萧笑眯眯,露出洁白的门牙。
“嗯,年度财经报道。”
“看完我瞧瞧。”
“……”
“你看完了?”
“……没有。”他慢吞吞的说。
她又笑了,歪嘴笑,调皮极了,她说:“等会,我得去洗脸先。”
回来,快接近下车时间,略略无聊,便开始随意聊起来。
“乔,我有点好奇。”
“嗯?”他把杂志丢在一边,专心致志望著她。
“我很烦对不对?”
“但不讨厌。”
“……好吧,我这句话多余。”
“那我呢?”
“嗯?”
“我很无趣吧?”
“不,你让人很有安全感。”
“咦?”
“嗯。”萧用力点点头,再点点头,生怕他不相信的模样。
他露齿一笑,算是默认。
火车飞速向前,轰隆隆,轰隆隆,窗外,一抹绿色一闪而过,偶尔花红叶金黄,为这萧索的冷冬增添了几分暖意。
车厢里挤满了人,虽不至於快爆掉的程度,可也差不多。
归心似箭,满是疲倦的脸上,一双双眸子亮堂堂,盛了喜悦兴奋。
“人生有方向有目的是最幸福不过的事。”
“嗯?”他把视线从旁人身上转回来。
“来来回回,忙忙碌碌,整日整日无所事事真的浪费。”
“啊,嗯。”
她悄悄沈默了。
跟父母的关系冰冻已久,至於两看相厌倒也不是。
谁先跨出那一步,也许就能改变。
不曾试著走出去看看瞧瞧,那麽事情永远不会改变。
道理,原理,他都懂,缺乏勇气,害怕事实不是他想象那般,到时他该如何自处。
“那未曾尝试,就下定了结论麽?”萧淡淡的说,淡淡的嘲讽。
凡是皆有可能。
他都明白,萧说的,话里的意思,他全都了解,却无法说服。
“笨啊!”萧说完,静默了。
早晨送出门时,她抓抓头发,脚边一个小旅行包,她父母笑眯眯的说:“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买车票,领路,买食物,这些准备工作,她没想参与。她享受她作为女孩子的权力,笑容满面的坐在原处,静静的等待。
“我可是很柔弱的女孩子哦!”
“出门在外,你可要好好照顾我才行哦!”
“包包可是给你拿的,我只要抱著零食就行了,所以,你要加油哦!”
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女孩子在男孩子面前有女孩子的权力,那麽儿子在父母面前是不是也有儿子的权力?!撒娇,任性,要求关爱等等。
他果然,笨。
* * *
跟什麽样的人在一起久了,会不知不觉沾染上那个人习性。
一个人的旅途,一个人能把所有的事情做好。
两个人,互相照顾,还会产生惰性。
下火车,上飞机,下飞机,计程车直接开到他家门口。
难得地家里人全都在。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一进门,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太对劲,他说出口的是她一回家就骄傲地吼著的声音。她喜欢那样宣示自己的存在,必须得到同样热烈的欢迎才会露出漂亮到眩目的笑容,否则噘高一张嘴,故意在她家人面前晃来晃去,等到他们意识到忽视她了惊讶地问起她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关切地问话才抿嘴得意地笑。
他径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看到他的父母,瞬间露出错愕不置信的表情。
“喂!”
“啊?!”
“不好意思。我是萧漫,阿祯的好朋友。叔叔阿姨你们好!”
等到萧把话都说完了,他後知後觉,来不及补救,咬住下唇,露出可爱的懊恼神情。
那种表情,当然是对萧而言。
××××× ××××××
当晚。
“你过来一下。”
“哦。”阿祯从房间里走出来,倒在沙发上,“怎麽了?”
儿子对父母,有特殊的权力。
任性,撒娇,要求关爱等等。
“她是你在美国认识的?”发!斑白的爸爸眼神锐利,“看起来很不错。”
“嗯。”阿祯淡淡地道,“她不是一般人。”
“看的出来。”爸爸仿佛无声地叹了口气,居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满含欣慰,“你长大了。”
第一次,阿祯认真地看了看他的父亲,以无比严肃的态度问了声:“那……我是不是可以自由了?!”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
他说完这句话,带著惆怅的表情离开了客厅,往楼上走去。
萧站在二楼楼梯口,抓著毛巾擦头发,见他上来,停住,规矩地收敛了在一旁,问好。
等他走远了,萧下楼来。
阿祯坐在沙发上,半天没有动静。
萧看了一阵,忽然蹲下去,把手摊开在他面前,仰头问:“需要怀抱麽?”
阿祯看著眉眼清澈的萧,闷闷地回了句:“不要。”
又说:“我不喜欢人离我那麽近。”
萧笑眯眯:“我知道啊!所以,我一直在你……嗯,在你不反感,不发怒,不远离的范围内活动啊!”
这就是他对萧无力的原因吗?
阿祯想,微笑起来。
他喜欢这个无力的原因。
×××× ××××
二零一零年九月十八日。
那年的秋天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热啊热啊地仿佛在经历夏天,白色的光,灿灿地照耀。紫荆花疯了似的,一轮一轮地开,然後一轮一轮地落。
阿祯刚刚喜欢上HK这个城市,它的灯光,它的蓝色海港,还有干燥的风。
美国。
纽约某栋建筑三楼。
阿祯对著电脑做最後的检查工作,他负责策划部分,先前电话了模特确定了拍照时间。
“明天几点的飞机?”t
有规律的敲击动作让阿祯停下手头的工作,摘下眼镜抬头。
“回家,明天几点的飞机?”
“三点。”
“哦,妈妈让你过来吃一顿。”
“晚餐?”阿祯挑高眉毛。
“当然不是,今天晚上就过去,待到明天上飞机。”
“好。”
香港。
“啊啊啊……”
阿祯出了机场,随手摘下墨镜,懒懒地伸个懒腰,随便动动胳膊,甩甩快要麻痹的双腿,做了□□操。
形形色色的眼光滑过他。
他当然不放在眼里。
随手拦下计程车,掩饰不住飞扬的神采,开始想象家里的人看见他吃惊的眼。
偷偷地笑,所以,下车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
“去旅游了啊!”
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扣了扣,将那张纸条夹到台历上。
台历,夹了许多张同样的纸条。
有说,今天,纽约开始刮风了,出门要小心。
有说,今天爸爸妈妈一起出去某个公园跟老头子老太太们比赛,赢得
很爽快。
有说,公司照你的意思丢给有能力的家夥了,但是,还留了那麽些部分股份给你,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
阿祯一张一张地看,渐渐微笑。
是他开的头。
随意地在纸上写下某些印象深刻的事件,随意地丢在桌子上,然後等待他们看到,提笔在後面写评语。
他留在纽约,这个习惯也没改变。
不过,他寄航空信。
你对一个人敞开了心,那个人便也会慢慢地对你敞开心。
当然,对方必须是你能够用三百分的耐心去宠爱的人。
无怨无悔。
撇撇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给萧发个信息,让她注意一下那两个老家夥的行踪,报告下他已经回家的消息。
顺手将行李包往地上一扔,整个人松懈下来,摊在沙发上。
不过三十秒,沈沈入睡。
×××× ××××
二十四个小时之後。
早早转移了阵地,从沙发上躺到了床上。
太阳下山,窗帘没有关进,照进来一片。一只手从被窝里探出,摸索半天,摸到桌上的手机。
“没有电话!”
“居然一个电话都没有!”
“所以……现在……这里……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被窝掀起又落下,开合间,一个银色的物品流畅地划出落在床位,弹跳两下,随遇而安了。
过了不到三分锺,被子被掀开落在一边,手机顺势滑开。
阿祯郁闷地揉乱了一头清爽的头发,啪嗒啪嗒拖著步子走进浴室。
十分锺後,客厅的电视机被打开,直接换到时尚频道。
他转身进了厨房,准备随便弄点吃的。
电视屏幕忽然切换,漂亮的女主播出现,一脸沈痛地播报。
“刚刚发来消息,由马达加斯加飞往英国伦敦的航班10547机体突然出现不明故障,在……公海突然发生爆炸……”
阿祯哼著歌曲,颠著平底锅里的荷包蛋。
窗台上,一盆开著红色小花的不明植物迎风招展。突然,倾斜了一下,啪啦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祯停下手中的动作,走过去,打开窗子,探头看了看。
秋天,云朵很厚,秋雨要来了。
於是阿祯关上窗户,走出去收拾碎了的盆栽。
电视画面正好播放到警员迅速地赶往出事的海域,冀望跳伞逃生的人员安好。大批的直升飞机被派遣出去,船只也全部出动。下一个画面就是航空公司,一个个名字跳出来,他们是坐在那架飞机上的人们。
阿祯很快收拾好了,进屋。
他看了一眼晃动的画面,撇撇嘴,继续他的填肚子事业。
画面已经转到采访航空公司负责人了。
×××× ××××
一天一夜後。
伦敦。
房间里一片黑暗。
有人开门走进来,光一下子溜进来,很快被挡在门外。
“三个小时过去了?”
黑暗中,宽大的床上隐隐有一团窿起。
“没有,刚过去半个小时。”来人淡淡地说道,“闭上眼睛,蒙住耳朵,好好睡一会。”
良久,没有任何声音。
来人静静地守护在旁,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清醒地望著天花板,天花板空空的一片白色。
她的手,轻轻地盖在他眼睛上。
他合上了眼,却问:“情况如何?”
“没有任何消息。”
“也算是……好消息吧。”
“嗯。”
呼吸渐渐平稳。
房间门一开一合,她走出去了。
屋外。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计算机超大屏幕不停地闪烁数据,显示方位。
茫茫大海,搜索不到一丝一毫关於那架飞机的迅息。
人员伤亡,机体残骸。
仿佛被蒸发了般。
×××× ××××
一个月後。
阿祯退了两步,最终还是停在原地。
城市公墓。
白色的菊花一片一片地盛放。
并排的墓碑上面,不算年轻的夫妇相拥微笑。
“我不要。”阿祯推开旁边递烟的手,眼睛固执望著远方,忽然恨恨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官方消息,能力所及,飞机过热发生爆炸。
机上一百三十七人,全员殁。
另,收回尸体残骸约九十三,半。
阿祯的母亲,在列。
事後,美联邦同英联邦发表申明对此事件负全部责任。
局势却不能就此稳定下来,反而各种恐怖活动越发猖獗,人人自危,动荡不已。
×××× ××××
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三日。
北欧某国私人城堡,二楼书房。
“是麽?”阿祯把手收回,拉了拉帽沿遮住脸庞,“真是不好意思。”
“Well,well,先不要那麽快拒绝……你得知道……嗯,没错,我可以帮你。”白人男子优雅地摊手,他碧绿色的眼睛跟他的行为完全相反,他贪婪地盯住对面东方的男子。
“谢谢你没有动手!”阿祯勾起嘴角,娴熟地露出笑容,手腕动了动藏有资料的晶片塞进衣服的夹层里,“希望你的消息跟你的人一样,至少守信用。”
“啊,啊,啊……”白人男子顿时露出促狭的笑,迅速地靠近,手在阿祯腰上摸了一把,摸著下巴,“手感不错。可惜……”
门被扣响,训练有素的仆人压低声音恰好地报告。
“菲列伯爵来访。”
白人男子挑高眉毛,摊开手:“瞧瞧!我可是很正经的人,用不著这样吧!”
阿祯也笑,转头,那笑意迅速地冷淡下来。
微微眯起眸子,一股不明情绪在内心翻腾。
他被人送到门口,坐上加长林肯离开。
车窗轻轻地摇下。
巨大月亮作为背景,灯火通明的城堡,开满红玫瑰的阳台,一袭黑色长裙的女子对著月亮小酌。
阿祯的瞳孔缩成细细一条缝。
哗啦,拉下窗帘,任风吹起窗帘打在脸上。
×××× ××××
两个星期前。
前後三位不速之客到访,放下一份文件就离开了,从窗户进来,从窗户出去。
当夜,阿祯悄悄离开。
然而,昨夜,他再次看到他以为已经摆脱的人。
萧。
今夜,他再次看到她。
“呵呵,想一个人偷跑麽?”萧摇著手指,放在嘴唇,笑,“我不允许哦。”
她说,她做。
从来如此。
“半身是永远无法甩开的哦!”
“那个时候的你,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阿祯悄悄联络了地下情报王国的人,收集情报,三份不尽同的文件指向同一个结果:飞机失事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这个世界不会有那麽简单的事。
但是,这个世界有最简单的表达感情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