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纪》叶非花

1、流年现世之少年篇

　　流年现世之少年篇
　　更新时间: 06/10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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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世篇

　　序

　　从时候开始呢，漫不经心地生活，以及藏在内心里深深深深的倦怠，安静在站在一个角落里，不说话，只微笑，看著身边发生的一切，那一切却又全都与他无关。

　　到底是为了什麽呢？

　　抬头，凝视坐在离自己几步远地方磨药草的男人，他忽然想到，也许在那个夏天在那个灿烂的阳光下那个朝自己伸手微笑的少女，就已经将他的命运改写。

　　那曾经，所有的，全部的，满心满心的……

　　幸福所在。

　　少年篇

　　一九八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凌晨四点，晚上下了雪，窗户外面白茫茫一片。

　　C市人民医院，一个婴儿呱呱落地。

　　刚生产完的女子面容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她旁边的阳台，男人安静站立，狠命地抽烟。房间里，一点喜气都没有。护士走进来，皱起眉头大声地呵斥：“医院不准吸烟！”男人便捏熄了烟头，转身走出去。女子合了眼，沈睡。

　　一个星期後，男子将孩子交给从乡下赶过来的父亲，和女子匆匆地离了医院，坐上火车离开C市。

　　*　　　　　　*　　　　 *

　　一九九零年，春天里的某一天。

　　夕阳满天，他跟在大人身後有模有样地赶著牛儿回家。进村子的大路上停了一辆高级轿车，村里的人见到他身前的爷爷眼睛一亮，笑容满面地打招呼道：“大伯，你们家的更生真有出息啊，回来了呢！”他不明白，为什麽爷爷在听到这句话时，脸色会变得那般难看，就如同他後来也一点都明白为什麽爷爷要任那两个陌生的人将他带走一样。

　　“爷爷！爷爷！”他挣脱紧紧拽住他的手，朝他爷爷扑去。

　　他爷爷只是用力将他扯开，面容淡漠。

　　“爷爷！爷爷！我不要走，爷爷不要把我送走，我不要离开爷爷！”
　　他大声地号哭，抓住爷爷的前襟，“我会很乖的，我会做饭，我会放牛，我会很孝顺爷爷的，爷爷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他从来不哭的，在村子里受了其他人的欺负，被打了他就狠狠地打回去，他不哭的。他也不调皮，爷爷让他做事，他虽然不太懂，却也做得很好。他三岁开始记事，因为被人推进洗衣服洗菜的水渠里，生了一场大病，便有了模糊的记忆。他记得他哭得很大声，爷爷的面容却一点也记不清楚，然後，一双很用力的手抓住他，将他带离了那里。
　　他一直哭：“爷爷，爷爷──”

　　没有人听，没有人在意。

　　女人皱紧了眉头，将他丢在座位上：“哭什麽哭，吵死人了！你哭得再大声也没有用，他只是你爷爷，我是你妈妈，你本来就得跟我们在一起！”

　　他还是哭，女人便狠狠地掐他的胳臂，他疼得厉害，却渐渐不哭了，转身趴著看慢慢消失的村子，看站在村子口大樟树下一动不动的老人。

　　没有用。

　　*　　　　　*　　　　 *

　　一九九二年，冬天里的某一天。

　　香港一座装潢良好的公寓，独门独户，装潢现代的大厅里。

　　“乔祯，你过来。”女子拉开乔祯的房间门，冷冷地丢下一句。客厅里，男子沈默地抽著烟。乔祯站在客厅中央，低头不说一句话。女子拿著一个小包袱，丢在乔祯面前。男子在一边神情冷漠。

　　“什麽时候开始的？”

　　乔祯看著地上被打开的包袱里露出的零钱，他积攒了很久，偷偷地从他们的抽屉里拿，去大街上拣些废品买掉得来的，一毛两毛，一块两块，很多很多的钱。他抿紧了嘴，不回答。女子哼哼冷笑：“一年都不肯叫句妈妈，这麽小就知道橇家里的墙角，你真是好啊！”

　　乔祯红了眼抬头：“你不是我妈妈！”

　　啪！

　　他的脸被打歪了，火辣辣地疼，眼睛看不清楚前面，只觉得男人的脸恐怖得让他心悸。他捂著脸，恨恨地瞪著他们。然後转身跑了出去，他没有地方可以去，晚上，天很黑，很冷，他很饿。晃荡到第二天，他忍不住回了那里。

　　女子和男子坐在沙发上等著，看到他进来，女子微微笑了：“攒钱想回去麽？”

　　他咬著嘴唇，终於点了点头。

　　女子上前来抱住他小小的身体，悄悄地在他耳朵边说：“我知道你懂的，可是没有用！你攒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你回去，就算你回去了，你说那个老头会不会第二天就将你送回来？你这麽小，做什麽都没有用的。”

　　一九九三年，初春的一天，他又被送回了他长大的那个村子。

　　一九九五年，爷爷生了场大病，再一次，他跟著那对夫妻走了，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因为，无法改变。

　　全都没有用。

　　*　　　　　*　　　　*

　　一九九八年，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某公园里。

　　他细心地将饭菜放在盘子里，微笑著看那四只可爱的小猫打闹著争夺食物。那个时候，夕阳满天，微风拂过叶间，仿佛温柔的吟唱。一个女生忽然蹲在他面前，伸指揉著那几只小猫，微笑著道：“原来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它们啊，我还以为它们生病了，或者不喜欢我了才不吃我带的食物呢。”

　　他愣了愣，那个女孩儿黑色的制服上用金线绣著“夏馨仪”的名字。
　　制服跟他所在的学校里女生穿的款式差不多。

　　他转身离开时，他听到她在身後大声说：“乔祯，我认识你哦！因为我就坐在你後面第三个位置！”

　　“交换日记吧。”

　　那个女孩儿面色红润，因为跑步的原因，额头上有晶莹的汗。

　　他呆了呆，她却把日记本塞在他手心里，跳上了车，双手拢成喇叭状朝他喊：“明天记得把你的日记给我哦！”

　　他还是呆，开始烦恼明天怎麽跟她说，其实他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两个月後的一个下午。

　　秋天，开始落叶，纷飞，仿佛蝴蝶。

　　“对不起，乔祯。”女孩子低头哭泣著道歉，“我并不适合你，分手算了。”

　　他呆呆愣愣，开始回想，前天，还是昨天，他接到她的电话，语气欢喜得让他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

　　“谁找了你？”他口气淡淡地。

　　女孩子抬头，眼泪挂在脸庞，惊慌失措：“没、没有……”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道：“不要哭，哭一点都没用。”

　　“啊？”女孩子茫然的神情还是那麽可爱。

　　“回去以後，先泡个热水澡，然後以前关於我的东西全都扔掉，好好地睡上一觉就什麽事都没有了。”他把手帕放进她手心里，“我要回去了，谢谢你。”说完，他转身朝公车站走去，背影坚决，没有回头。

　　“乔──”女孩子在他身後犹豫地叫他。

　　他上了公车，拐出转角，她才猛然惊醒，追上去，大喊道：“乔祯，是你妈妈逼我的啊！乔祯，乔祯──”

　　他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慢慢地合上眼。

　　如果没有决心继续，那麽，为什麽要来招惹？

　　而他，又在期待什麽？

　　明明早就已经知道，全都没有用啊。

　　*　　　　 *　　　　　*

　　一九九九年，春天刚刚过去。

　　客厅里。

　　公寓早已经变成了别墅，他对他父母所做的事情一点不关心却也隐约知道他们的事业越做越成功，逐渐跨国。出入也开始有了限制，甚至有一两个黑衣保镖跟在他左右。

　　“我想去美国。”吃完饭，他淡淡地开口。

　　“几年？”

　　他和她都已经渐渐老了，对他，有些力不从心。

　　他皱了眉头，为他忽然的心痛感到不可思议。

　　“四年。”

　　“好。”女子的声音带些沙哑的苍老。

　　他微微蹙眉，有点烦躁，匆匆地起身，说了句：“我先上楼去了。”那姿势，仿佛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从时候开始他忍耐，也不知道为了什麽而忍耐。

　　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也可以再也不回来。

　　他内心，却一丝喜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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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