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春归》桥夕

34、乱相

　　安家正房同辉堂中，安岳听得长孙媳妇回禀的话，脸色几番变动，终于忍不住拍着桌子怒道：“老大家的一向懂事知进退，今日真是糊涂了。卫国公家是一般的人家吗？能由着她胡闹吗？”

　　他还待在说，杨老妇人不满地看了安岳一眼道：“老大媳妇也是太伤心了，大娘这孩子命苦这样地去了，就是我也痛心得很啊！”

　　安岳想起大孙女，难得地也生了一分伤心来，不再指责郭氏只是对着安符弘夫妻俩道：“老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就和你媳妇一起去卫国公府将老大媳妇接回来，她若是不肯，你们就告诉她，不顾及安家的儿媳，安家也不会顾及。”

　　二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没有觉得痛快，只觉得一股寒气上冒，虽然不喜欢郭氏，但是同为女子，公爹这般冷酷的做法，还是让她心有戚戚。看来，齐恩侯府的爵位还是不用多想了。

　　安符弘心中也自盘算着，看着落后自己半步的妻子，心中突生出得意来，大哥虽然处处比自己强，但是就老婆，就比自己差远了，自己老婆虽然没有大嫂子那般温驯，但是会生儿子。大嫂子这次惹怒了父亲，要不要乘机让大郎或者三郎过继给大郎膝下呢？

　　安家二老爷和刘氏这对夫妻俩虽然坐在同一辆马车之上，但是他们的心思却南辕北辙相隔十万八千里去了。

　　春枝一回了小院子里，就嘱咐康嬷嬷将喜庆的物件都撤了下来，盘腿坐在窗下的胡床上入神——大姐姐无论多么好，只要她没有生下儿子便是大错。想到此处，春枝对将来的事情起了抗拒之心，无论这一辈子嫁给谁，若是和前世一样没有生下儿子，大抵结局也会同大姐姐这般吧。难道女子只能这般靠着生不生儿子来过得好么？

　　春枝想到将来，忧郁了好些天，直到安简弘和白氏的书信回来了，大半是对四娘和白志宏的婚事表示高兴，很是感谢了一番老侯爷和杨老夫人，顺带着也提了春枝和七娘几句。不管怎么说，都让春枝姐妹几个没再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冷了心。

　　“六娘，三娘今日回门不回来呢。说起来，也不是潘家忌讳，嫁女的同一天死女儿，也无怪人家不让三娘回来呢。”康嬷嬷从正院回来，对春枝叹道。

　　春枝皱着一张脸，沉默了片刻才道：“希望潘家不要因此对三姐有偏见才是。”

　　“六娘，你啊，快别为三娘担心了。这事儿的头子还不是大夫人引起的。大娘若不是处处学着大夫人，早年就给大姑爷纳妾生子又怎么会生生将她自个的身子给拖垮了？”

　　春枝一愣，诧异地看着康嬷嬷：“难道嬷嬷也认为是大姐的错？”

　　“唉，只生了女儿当然不是大娘的错，但是没有儿子人家都认为是大娘的错啊，世道如此，又能怎么办呢？所以我们六娘一定要看着，以后嫁了人若是头胎就是儿子那是菩萨保佑，若是像大夫人、大娘这般，三四胎没得儿子，便狠下心给姑爷纳妾吧。这样一来，姑爷都还念着你一分情。若是等到他自个去寻女人生儿子，那才晚了呢。”康嬷嬷叹息道，对着春枝没有避讳地道。

　　春枝听了这话心里没有轻松，反倒更加沉重了几分，气恼道：“没有儿子又不是做妻子一个人的错！真到纳妾的地步，还不如分开过得了。”

　　“哎呀，六娘这话可说不得，妾就是妾，那能为了一个妾就闹僵呢？你看你阿娘，早年没有虎哥儿时候，依着安家的规矩纳了柳姨娘和林姨娘。若是当时就和三老爷闹翻了，哪里有八娘和虎哥儿呢？”康嬷嬷语重心长地道。

　　春枝听得更加郁闷了，难道天下间的男子们，当真没有一个例外么？

　　春枝的心情沉重也不过是小儿女的事情罢了，她同七娘说了，七娘拉着她直笑，半天才悄声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多攒点银子啊，生儿子的机会是一半，男人要变心的机会可就大得多了，所以真到那个时候，我们能依靠的也唯有钱了。”

　　春枝点头道：“还是七娘你说得通，我就想着，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就带着女儿单独过，好生攒钱养女儿，也不定过得差。”

　　七娘咯咯之笑，轻轻掐了六娘的胳膊道：“这话可不能被嬷嬷和丫头们听去了，否则咱们俩可就没什么名声了还要挨训呢。”

　　春枝盘算了一回食肆能赚的钱道：“一个月关门歇息三日，一天大概赚钱四半贯钱，好的时候五贯钱，一个月差不多可以挣十三贯钱，除掉采买货物和雇人的工钱，一个月能得八贯钱，一年就是九十多贯钱，虽则是咱们三姐们分利，攒上六年也是一大笔钱了。”

　　春枝这样一算，心中很是满足，要知道这个时候一贯钱可以让一个六口之家过得很不错，而许多朝廷的中小官吏嫁个女儿置办二十贯钱的嫁妆也能应付过去的。

　　七娘可不会嫌弃钱多，她还有一些赚钱的点子，只是苦于没有本钱，便道：“六姐，等咱们食肆的本金赚回来了，妹妹还有其他的主意，到时候六姐也一起参详一二。”

　　春枝猜着四娘最多再过三年便要出嫁的，分给她的钱才一百多贯，阿爹和阿娘是不会花大力气置办嫁妆的，要再想赚钱的法子才行。听得七娘这样说，忙点头应了：“好啊。到时候让四姐也一起来想想吧。”

　　七娘也不是小气的人，当即点头应了。

　　春枝出了七娘的院子，青花端来了茶汤不解地看着七娘道：“七娘你何必事事拉着四娘和六娘一起？若是不告诉她们，您不是能赚得更多吗？”

　　七娘喝了口茶水才道：“你懂什么？没有四娘和六娘一起参合，我是一贯钱都赚不到的。你可别忘了，我是个庶女，我的亲娘可不是远在北方的三夫人，而是关在后面院子里的柳姨娘。”

　　青花当即不再做声了，不管自家姑娘多么聪慧漂亮，只要是庶出的，就永远比嫡女矮一截。难怪人常说宁做穷人妻莫做富人妾，不但自己矮一头，还要连累自己的孩儿矮人一头。

　　春枝走在花木葱茏的院子里，偏头看见盛开的各色花卉，半点不见衰败之色，想到安家将要迎来的大混乱，不觉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没有儿子闹起来的啊。

　　春枝这样感叹，自是有原因的。两天前大娘的去世，张家大夫人处置不妥当，卫国公张永德回了府知道后，狠狠地斥责了大儿媳张大夫人，又明言请长公府将国公府的家事管起来。本来事情到此，再和安家道个歉也就可以平息了，只是也不知道张家二郎张温年是不是因为太想要儿子了，要将大着肚子的小妾扶正，当时郭氏还没有离开张家，她同安符弘夫妻俩自然是听到了，当即闹得不可开交。郭氏更是对着七十多岁的卫国公张永德道丢下狠话，若是张温年敢扶正那个小妾，她便要去将状告张家和张温年逼死她的女儿。虽则事情被卫国公压下来了，但事情还是传出去了，顿时整个张家都成了整个汴京城最大的笑柄。

　　张家这样做，是彻底打安家的脸，郭氏气得很，一回了安府，就哭倒在杨老夫面前，口中还说着要向张家替大娘讨回公道的话来。杨老夫人虽然恼火，却也不可能答应，毕竟卫国公是太祖皇帝的女婿，张家二老爷更是长公主的驸马爷。安家如何斗得过张家？况且按照大周律，张温年若想扶正那小妾，就等着做一辈子庶民吧，且整个张家都要因此而蒙羞。卫国公是绝对不会看着张家成为汴京城中的笑柄的。

　　“别哭了！哎，你这个时候也别想着大娘了，想想三娘吧，潘家都没有让她回门，她的日子想也不好过。”杨老夫人被哭得心烦，对着喜爱的郭氏也没有了好声气。

　　郭氏想到同自己一般苦命的大女儿，心中就如火烧一般，好半天才收泪道：“老夫人，我们大娘这般被人轻贱，正是因为她没有个亲兄弟撑腰的缘故，您们若是不同意替她讨回公道，便要同意我们过继，我和老爷已经商定好了，将我娘家的侄儿策融过继过来，还请老夫人同意。”

　　杨老夫人惊住了，看着郭氏的目光变得极冷：“老大虽然没有儿子，当时二房和三房都有儿子，那才是咱们安家正经的儿郎，你的侄儿如何比得过你们几个侄儿？这话你们也不用到老爷跟前去提，反正是万万不行的。”

　　郭氏却像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看着老夫人道：“这么些年来，老太爷虽然有着侯爷的爵位，但是府中的名声却是大老爷撑着的，难道大老爷和我想选个自己合意的嗣子也不成？如果是这样，不如请侯爷选二老爷或者三老爷袭爵，我们大房搬出侯府去另过就是了。”

　　杨氏气得脸色发白，指着郭氏骂道：“这是威胁侯爷和我？想不到这么多年你的温婉都是做戏的！居然装了几十年，你当真是厉害啊！”

　　感冒了，卡文了，呼哧呼哧呼哧～～